第七十七章 遼陽（下）
毛文龍衝下城牆，第二次上來時，看見那小軍官腦袋上插了一根箭，倒在血泊里已經不動了。
他解下小軍官背着的弓箭。刷刷刷的往城牆下射了幾箭。一根箭矢也擦着他的臉頰射過去。洶湧的人群，一名女真射手看見了他，史進也還了一箭。這一箭沒有射對方，射殺了稍前方的一名平民，對方又射來一箭，史進躲過去，再沖着下方全力拉弓時，那把小弓砰的斷了。
延綿開去的整面城牆上，女真人正在瘋狂地往上爬，他們躲避過狼牙拍、夜叉擂等物的橫掃，甚至斬斷這些防禦器械的繩索。更遠的地方，女真人的馬隊正在往兩個方向飛快地展開，這些馬隊上的騎士大都帶着弓箭、勾索，要對遼陽其它方向的城牆造成威脅。
箭矢覆蓋城牆的時候，大明的守軍們幾乎頭都不太敢抬，然而在城牆下方，那些身材高大、兇悍的女真人就直接沿着梯子和繩索飛快地上來了，一些人的繩索被砍斷，掉在護城河裏，然而護城河早已被大明平民的鮮血和屍體充斥，這些人若是未死，衝出來便展開了第二輪的攀爬。
以城牆為界，巨大的衝突與混亂當，第一名的女真士兵在開戰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衝上了牆頭，被大明士兵斬殺后，遼陽的城牆，便屢屢被女真人踏足而上了。
毛文龍撿起地上不知是誰丟棄的一根鐵棍，巨大的混亂正在城牆另一側響起，而在毛文龍這邊，一名女真人攀爬上牆，被毛文龍一棍掄在頭頂上，整顆人頭像西瓜一般的爆開了，掉落下去。
周圍，是飛舞的箭矢與無數洶湧廝殺的叫喊聲，毛文龍躲在女兒牆邊，另一名女真士兵衝上來時，他衝過去便將對方打死了，而在不遠處的另一側，廝殺聲響起來，一名高大的女真漢子衝上來，揮舞鋼刀斬瓜切菜般的殺了兩名親壯，毛文龍衝過去，鐵棒一遞，打碎了那人的膝蓋，那女真漢子倒在地上，鋼刀橫揮，又斬斷了一名士兵的小腿，而後才被人刺死在地上。
更多的女真人，朝着城牆上衝過來了……
先是一個兩個三個，而後五七個敵人同時擁上來，殺到第五個人的時候，周圍的同伴已經沒有一個還能站起來，而殺到第七個人時，毛文龍將鐵棒換成了長槍。
他身上的氣血滾滾而行，手心已經變得滾燙。在這樣的戰場上，人的精氣神都已經凝聚到巔峰，飛舞的流矢每一刻都有可能取走他的生命，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需要準確無誤地殺死敵人，每一擊里蘊含的力量都已經到達極限，而且以往的許多戰鬥經驗，在這裏都不適用。
綠林間的比武出招，是有虛實之分的，之所以有虛實，是因為你向對方出一招，對方眼見厲害，會進行躲避。往日功夫里許多的招式，還要預先計算對方的躲避，你出個虛招，假裝攻他要害，他躲了，你更厲害的招式再招呼過去，但這裏不再有虛實之分。每一招使出，必然全力以赴。對方几乎不會在乎你的虛招，他一刀撲過來，你不能致人死地，你就死了。
而這一刻。打斷對方的膝蓋。對方都有可能向你砍出更要命的一刀。類似於你一刀扎進別人的肚子，沒有使勁絞一下弄碎他的腸子，他都可能一刀砍在你的腦袋上。這樣你死我活的情景，每一刻。都在城牆上發生……
戰鬥進行一個時辰以後。城牆上的戰線就如同劇烈波動的水線。女真人的攻勢簡單而直接，強烈的戰鬥意志與個人戰鬥技巧化為實體，直接硬生生地推上城牆。
遼陽之戰，大明聚集守城兵將一萬八千人餘人，各類壯丁三萬餘人，對陣努爾哈赤指揮的七千女真步騎以及一萬多的韃靼和漢人組成的歸附軍，女真人在清晨開始驅趕平民展開戰鬥，午時前後，首先被破的地方，卻是遼陽的南門。
這一戰，真正受到女真人瘋狂攻擊的，乃是遼陽西北面的城牆，兩千多的女真士兵、以及原本身為韃靼和漢人的一萬多歸附部隊，驅趕着同樣數目的平民對這裏進行了幾乎連綿不斷的攻擊，同時，兩隊女真騎兵環繞城池而走。
女真的騎兵速度極高，城牆上的守軍卻未必能這麼快，臨近午時，他們對東面城牆做出佯攻架勢。而後迅速集於南門附近，以弓箭、勾索進行了無比猛烈的攻擊，整個破城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衝進城的女真人打開城門，遼陽南面陷入巷戰，同時，斷絕了遼陽守軍和居民逃跑的可能。
大約一個半時辰之後，北門被強攻而破，遼陽防禦被硬生生的打垮，瘋狂而慘烈的城巷戰開始了……
夕陽在天空散開，煙柱隨着火焰升起來，無數的嘶喊聲、慘叫聲響在耳朵里，戰馬衝過來的時候，男子將長槍一端抵在地面上，沉下腳步。
轟然間，嘩啦啦的聲響，戰馬的屍體推着他，連帶着女真的騎手摔向巷道的尾端，而後撞垮了一個木架子。灰塵之，女真的騎手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他辨認著灰塵的事物，然後一截槍尖砰的刺穿他的脖子。他倒下之後，另一個晃晃悠悠的身影才扶著牆壁，從灰塵里出來。
他也已經半身是血了，襤褸的衣衫里露出帶了擦傷的胸膛與脊背。
完了……已經完了……
望着這座在毀滅顯得躁動的遼北最大的城市，毛文龍的心閃過這個念頭，在這一天裏，他參與了戰鬥的整個過程，也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壓倒性的強大。在建州女真面前，就算據城以守，都只能打到這個程度，那就更別提在野外作戰，會是怎樣的情景了。
他掏出身上的一塊乾糧，只吃了一小口，盡量均勻地呼吸，恢復體力。又一隊士兵的腳步傳來時，他翻牆而過，隨後選了一個方向奔跑過去。
出城的幾個關鍵地方，據說都已經被女真人掌握，抵抗與廝殺仍舊猛烈，但大部分的抵抗與廝殺都是在崩潰狀態下發生的，遲早都將被湮滅，遼陽是真的完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可能活下來。
如此衝到一個院落時，翻牆過去便是一地的血腥，他與五名剛剛殺完了人的女真士兵陡然打了個照面。
雙方一愣，對面便舉刀殺來，毛文龍轉身就跑，穿堂過室，衝到前方時，與另一名女真士兵撞上，對方一刀斬來，毛文龍一記貼山靠砰的撞在牆上，反手拔刀揮斬，劃開那人的喉嚨，血線飛出，其餘幾人已經圍了上來。
揮舞的刀光，毛文龍砍碎一個人的喉嚨，他的手臂上也挨了一刀，也在此時，破風聲呼嘯而來，也有人衝進房間，一把大刀揮舞，斬向剩餘的四名女真士兵。
毛文龍趁機斬殺一人，那大刀殺了一人，揮舞大刀的正是金羅申的記名弟子馬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