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出了人命
蘭花花大吃一驚,連忙走進了瓜棚。
老蘭頭正躺在瓜棚里呻吟,大慨是夜裡睡覺著了涼,他的老寒腿犯了。
這老寒腿,還是年輕時卧在雪地里,等著揍美國鬼子落下的病根。
幸好瓜棚外有個獨輪車,蘭花花連忙把父親背上獨輪車,推著就往村衛生室跑。
因為周大山是衛生室里唯一的赤腳醫生,這幾天忙的腳跟打後腦勺兒,秋天一到,晝夜溫差大,天氣寒涼,又忽冷忽熱的。
那些上了歲數的人,老慢支,氣管炎,哮喘,成天咳咳呵呵的,都得周大山去忙活。
特別是那些行動不便的老人,還需要他上門服務。
蘭花花在衛生室等了半個時辰,周大山才急匆匆地趕來。
周大山檢查了一下老蘭頭的身體,發現老蘭頭肺部還有炎症,他急忙讓老蘭頭睡在病床上,給老蘭頭吊了一瓶消炎水。
忙活了大半輩子,讓老蘭頭大白天睡在床上,竟管是吊水,他還真有些不習慣。
老蘭頭放心不下那幾畝瓜地,那瓜大丑剛打了農藥,他怕不懂事的小孩子去偷瓜。
蘭花花只笑父親的迂腐,勸他,「大丑打完了葯,肯定會留下來看的。」
老蘭頭說,「那可不一定,不然你別陪我了,你去瓜地看著去。」
父女倆正說著話,門外傳來了一個婦女撕心裂肺的哭聲。
蘭花花聽聲音就聽出來了,是素素,她連忙跑出了病房去看。
素素拉著板車邊哭邊跑,「醫生,快來救救我的孩子。」
素素的三個孩子面色烏青,口吐白沫倒在了板車上。
周大山一看就知道是食物中毒。
素素哭喊著,敘說了原委,她在娘家吃了午飯回去的時候,走到瓜地的時候,口渴了。
素素想討幾個瓜吃,連喊了幾聲,沒人答應,他見孩子哭鬧不止,就自覺主張跑到瓜地里,摘了幾個甜瓜,跟孩子們吃。
悲劇就這樣產生了。
周大山簡單地給孩子們灌了一氣肥皂水催吐,又連忙讓素素的父親借來驢車,把孩子們朝鎮醫院送。
出了這檔子事,氣的老蘭頭也不看病了,連忙一瘸一拐地來到了瓜地里。
畢竟,老蘭頭是看瓜人,出了人命,他脫不了干係。
隊長周慶三和一群村民們正在瓜地里爭論著什麼?大丑耷拉著頭,蹲在一邊。
老蘭頭走了過去,「大丑啊,你明知道我去看病去了,你打完了葯,怎麼不停一會兒呢?」
大丑說,「隊長是安排我打葯,又沒有安排我看瓜。
我憑什麼要替你看瓜呢?再說我走的時候,我在瓜地邊設了標誌。」
大丑用手一指,「你看,那不是。」
瓜地邊放了一個紙箱子,上面寫著,打了農藥,勿偷瓜。
這個標誌對素素來說,毫無作用,因為她不識字。
素素的三個孩子都死了。
周慶三分析著,每個人都有責任,老蘭頭雖說離開了瓜地,那是為了看病,只是短暫的離開。
而大丑,也覺的老蘭頭會很快回來,他又累又餓,做了個打過葯的標誌就走了。
而打字不識一個的素素,則要負主要責任,畢竟,這瓜,她明知道是生產隊里的東西,與其說是摘,不如確切地說,是偷。
歷來官家講究民不告,官不究。
素素家沒有追究,這事就雲淡風輕了。
這事過去了很多年,在蘭花花的心裡留下的陰影還是那麼深,恐怕至死都無法令她忘記。
這,也許是蘭花花想離開這個村子的主要動力。
出了人命的大事,老蘭頭也變的沉默寡言了,一下子又蒼老了許多,他主動又拿起了鋤頭,去干繁重的農活。
秋收過後,那暴躁的北風老兒來了,它鼓著腮幫子,拚命地吹著冷氣。
天氣越來越寒涼了。
糧食入了倉,冬小麥也種好了,就連明年準備種春季苞谷的田地也犁好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坷垃在橫七豎八地兀立著。
這些大坷垃被冬季的雨水一澆,雪花一蓋,待到來年的春天,便細碎的如篩子篩過一樣,最適合種春季莊稼。
伺候完了地里的莊稼,你以為勞累了大半年的農民,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在家睡懶覺了。
錯,更苦更辣的活兒還在後面等著他們呢。
村裡的土路凸凹不平,要把路整修一下,大塘里的水淺了,要挖出來,來年做肥料……
這都是些小活計,算不上累人。
這年的陰曆十月二十七早晨,天空中陰沉沉的,飄著零零星星的小雪花,也許是溫度過高,地面是存不住這稀簿的雪花。
褐露的黃土地上,只有竭色的枝椏和乾枯的野草,一聲鳥鳴也沒有,寂寞的大山裡一片蒼茫蕭條。
大清早,在縮脖北風的呼嘯聲中,周慶三又拉響了那沉重吵啞的鈴鐺。
昨天他就通知了村民們,今天要去修老龍河,老龍河是淮河的一個大支流,離旮旯村一百多里路。
很快,村民們拉著板車,上面放著被褥和鍋碗瓢盆,乾糧,一路嘰哩咣咣地走向老龍河。
村民們都願意上河工,雖說是義務,但免費吃飯,那兒有臨吋食堂,窩頭鹹菜苞谷面粥隨便吃,甭管你多大的飯量,也讓你頓頓吃個飽兒。
這在瓜菜半年糧的日子,無異是最大的誘惑,最令人高興的是每周上午,還要改善生活,上午有一頓白面油鹽卷子。
天黑的時候,旮旯村的村民們終於來到了工地。
一長溜的窩棚立在河沿上,大夥在裡面鋪上乾草,麥秸,被子一鋪,便成了臨時的住所。
男的窩棚在東邊,女的窩棚在西邊,中間隔了一條小小的干水溝。
蘭花花和父親也上了工地,走了一天的路,人人腰酸背痛,蘭花花自從下了學后,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兩腿像灌了鉛,沉重的無法抬起。
這時,司號員吹響了號角,喊著讓大夥去臨時食堂里吃飯。
蘭花花又累又餓,急忙拿著搪瓷缸子,去盛了滿滿一缸子稀飯,又狼吞虎咽地就著老白菜幫子,吞下了四個窩窩頭。
吃完以後,就和幾個老娘們躺在窩棚里,棉衣也未脫下,就呼呼地大睡起來。
不一會兒,窩棚里就充滿了打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