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人

放人

葉知秋走著走著,留意到路邊垂下的枝葉,上面積著一層落雪,便想與謝清辭逗趣,使壞的蹦起來抬手拍了一下樹枝,使得上面的落雪接連的砸了下來,她便迅速縮進他的懷中,臉埋於胸口,臂彎環繞過他的腰,緊緊地扯住了他的衣衫。

謝清辭自是下意識的抬袖護住她的腦袋,下一刻便被落雪砸了滿頭。

他知道這是少女惡作劇,也是順著她由著她對自己去做惡作劇的。

只見她興奮的抬起腦袋,眸子亮晶晶的滿是笑意。

果真像只小狐狸。

「師姐!」

謝清辭裝得一副純良無害,一邊喚她一邊悄悄的藏了把雪,三兩下就捏成雪球,又故意在她面前打了個寒顫,聳了聳鼻子,瞧著倒像遭了人欺負,可憐兮兮。

「這雪好涼,我冷。」

他眼角微微泛紅,斂去腥風血雨的戾氣,也能從老狐狸偽裝的像只兔子。

只是比起真正的兔子楨兒,那還是差了很大一截的。

所以葉知秋並沒被他的可憐兮兮立刻騙到,也心生猜測他是在裝冷,吸收鳳羽的靈力后謝清辭也算擁有了身為鳳辭時的力量,上古血脈的力量總不該再怕冷了才對,因而方才她才敢這麼同他玩鬧,可見他白皙的皮膚被冷的泛紅,到底是擔心更多些,還是心甘情願的上了當。

踮起腳來拂去他身上的落雪,去摸他的臉頰「冷?是我不好,明知你怕冷,我不該同你玩雪的,我來給你暖——」

話還沒說完,突然自胸口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滑了下去,冷的她一個激靈,趕緊抖起衣服。

「好啊!你捉弄我!」

那雪球順著胸口一路冰冰涼涼的,好不容易才從衣裙里抖下去,她這才反應過來,謝清辭竟也會耍小手段,來同她玩雪了。

「楨兒!」葉知秋從地上抓起一把雪,三兩下團成團,塞給了楨兒。

「快幫我一起打他!」

這兩年來隨著謝清辭實力碾壓式的提升,千媚教的弟子大多都是畏懼他的,楨兒也不例外,可如今有葉知秋給自己撐腰,她的膽子也隨之變大,瞬間統一戰線的與葉知秋站在一處,朝著謝清辭扔雪球。

三人一路玩鬧,氣氛和諧愉快的就好像是來雪域冬遊,而非押送伏劍派諸人完成任務,直看呆了同行之人。

他們看起來好快樂。

喬漣微微蹙眉,有許多心思纏繞在一起,辛水言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那般手段殘忍的人,竟也會像個孩子一樣同人打雪仗。

真是不可思議。

只是她的是非觀從來是黑白分明,對即是對,錯即是錯,傷害到他人的利己行為那就是惡的。

所以,即使辛水言所作所為是被逼無奈,也不該拿別人的血去成全自己的情義。

喬漣心情有些沉悶,因為她第一次對自己堅持的是非觀產生了動搖,沈陌舟的話一次次衝擊著她的判斷。

若說謝清辭難道就不可憐,那自然也是可憐的。

若謝清辭不去順從千媚教,想來葉知秋與天玄也早就沒命了,葉知秋與天玄就不無辜?被萬魂谷和千機閣盯上尋了麻煩,因而險丟性命。

難道,想要自己的師父師姐活命,是錯的嗎?

他現在,是怎麼想的呢...

喬漣偷偷的去看沈陌舟,正巧,因得不想再看葉知秋與謝清辭的粉紅泡泡,便下意識的撇過腦袋,一下就撞上了喬漣的視線。

壞了,這女人一定又要炸毛的活像只刺蝟!

沈陌舟有些頭大。

果然,下一秒喬漣就像個刺蝟一樣又豎起了刺,沖他不滿道「看我做什麼?」

沈陌舟覺得好笑「你若不朝我這邊看,又怎麼知道我看你?」

他隨口揶揄,卻意外的戳中了喬漣。

喬漣之所以反應這麼大正是因為她也在看沈陌舟,又被沈陌舟一語說中,不由得就紅了臉,語氣有些著急。

她猶豫了許久,有話想詢問沈陌舟。

無論是沈陌舟的話還是葉知秋的話,她都已經努力的去理解,去試圖從中感受到辛水言的無辜,與葉知秋的道理。

可他們過的幸福甜蜜便是對不起無辜死去的人,如此多弟子慘死辛水言之手,辛水言有什麼資格活的幸福?

如果殺人兇手都可以獲得愛情,從而過的幸福美滿,這天下還有王法嗎?

自知語氣過於激動,喬漣在開口前將語氣壓了又壓,儘可能的不讓自己聽起來很彆扭,扯住沈陌舟,壓低了聲音「我有些事情,還是不能理解...」

肯主動低下頭來交談,對喬漣而言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沈陌舟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卻沒有再同她講道理。

這些道理,說來說去反而更加心亂,倒不如快些將事情料理了。

「這兩日我也想了許多,結果越想越不知如何是好,思來想去反明白了一點,這些事立場不同本就難以說出一個黑白來,不用非得理解,無論你接下來打算如何,待將凌浩救出若依舊與師弟無法得出兩全的結果,我便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不再插手這些。」

皇城中還有許多麻煩事,不能總耽擱在這裡。

...

一行人進了千媚教的正殿,穗蕪坐在寶座之上,臉上手上沾染的是還未來得及清洗的凌浩的血。

獸籠中,凌浩蜷縮成一團,又疼,又冷。

失血過多讓他難以抵禦雪域的冰寒,此時已白了嘴唇,睫毛上的水霧也結成了冰珠。

「兒啊!!!」

見狀,凌辰悲痛之間萬分震怒,卻因被人摁著,不能撲過去救出凌浩,只能怒瞪一雙眼睛,氣的發抖指著穗蕪罵道「你這個毒婦!你我的恩怨,何故要牽扯進小輩!稚子無辜,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爹..」凌浩微微醒過神,看到凌辰還以為自己出了幻覺。

「浩兒!」凌辰扭動身子,想衝過去。

短短的幾日時間,兒子竟然就變成了這般模樣,叫他如何不心疼!

這二十多年來,對這個兒子他是含在嘴裡捧在掌心的疼,何時遭過這種罪,受過這種苦。

凌辰愛子之心看得穗蕪十分好笑,抬手示意弟子放開凌辰,倒是沒先與凌辰算賬。

凌辰被鬆開后立刻就衝去開獸籠,急的攥紅了手。

「兒啊,爹這就救你出來!」

他哆哆嗦嗦的試圖將籠子劈開,卻屢屢失敗。

凌浩這會兒終於確認了不是幻覺,委屈與害怕湧上心頭,想開口喊「爹,快救我!」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因為他突然就想起穗蕪的話...

自謝清辭離開后,穗蕪出來抓著他發了好一會兒瘋,並將那些往事都說與了他聽,摁著他的腦袋在蓮花前磕頭。

穗蕪說「想聽聽,你那個掌門父親是如何坐上的掌門之位嗎?」

「我原是百花的親傳弟子,與凌辰在一場比試之中相識相知,不顧掌門反對定下了終身,我原以為,我甘願為他放棄一切,一起尋一方世外桃源,男耕女織,他也會喜歡這種安穩的日子,可他卻是為了掌門之位,拋妻棄女轉求娶那時天劍宗掌門的女兒。」

「他將我安置在莊子上,以照顧我的名義派人管制於我,使我消息閉塞,絲毫不知他已另娶的消息。」

「他的嬌妻懷上身孕之時,本該是他承天劍宗掌門之位的日子,而那時我已有五月的身孕,是他的同門尋到我將事情相告,我才得知他是如何欺我瞞我...我為了他放棄百花掌門的位置,換來的卻是師姐的驅逐,夫君的拋棄,天劍宗鑼鼓喧天,就要奉他為新掌門!」

「他的背棄使我我腹痛不止當場小產,天劍宗為了平息此事便將鎖魂鈴與古籍密卷給了我,說尋到聖蓮就能為我的孩子重塑肉身,你知道我是怎麼看著那成了型的胎兒在我懷中一點一點化成血水的嗎!」

「你如今坐享著掌門之子的榮耀榮光,是毀了我與我女兒的一生得到的,你看看她,她就在那株蓮花裡面,她連睜開眼睛的機會都沒有,而你,你和你的父親,卻能安然無虞的在這世間活了二十多年。」

他不可置信又害怕又感到羞愧,生生聽完了那些往事。

父親...當真做了那樣的事,並厚顏無恥的在掌門之位坐到至今嗎?

倘若父親真的做了那些事情,父債子償,一切都是他活該受的。

哪有什麼不該牽連到小輩,他尚且安然無虞的活到如今,可穗蕪的孩子卻只能養護在聖蓮之中,連世間光景都沒機會一瞧。

「爹...」

凌浩強忍身上的疼痛,將面頰貼上凌辰握在籠子上的手。

「那些事,是真的嗎?」

他希望父親沒有做那些事,想親口聽他說,自己沒有做過。

但倘若他真的做過...血債血償,他必要替父親還了這筆債。

聞言,凌辰一愣,有些無措,隨即看向穗蕪,質問道「你都對浩兒說了什麼?」

雖然凌辰此來便是甘願以命相還當年所犯下的過錯,但也想在兒子的心中能保留住慈父的形象。

他不想凌浩知道自己的父親如此不堪。

可顯然,穗蕪將一切都告訴了凌浩。

見父親不直接回答自己,反而去質問穗蕪,凌辰情緒幾近崩潰,發了瘋的撞向籠子。

「爹,你回答我啊!你告訴我,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驕傲的當了二十年伏劍掌門之子,如今得知,我這二十年的驕傲,是毀了別人的一生得到的,爹!這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其他隨行來的弟子並不知道這其中的往事,只覺大師兄是不是受了千媚教的蠱惑,很是著急。

「大師兄,你說什麼呢,我們是來救你的啊!這個女魔頭的話你怎麼能信!」

聽罷,穗蕪嘲諷的笑了起來,冷嗖嗖的望向籠子里的凌浩。

「瞧瞧,你父親隱藏的多好,就連滿門弟子都不知道,你的好父親都做了些什麼,是啊,當年他不就是這樣欺瞞於我的嗎?」

「爹...」凌浩身子一僵,幾近於哀求的神色,哪怕凌辰騙他也好,他實在快要承受不住這個事實。

為什麼,自己尊敬崇拜的父親,居然做下了這樣的事情。

面對兒子的詢問,凌辰不敢看他,只能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哀求穗蕪。

「穗蕪,你到底想要什麼,我給你,我都償還給你,只求你放過浩兒,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有什麼錯?是我虧欠你的,你都沖我來!」

償還?

穗蕪撐著身子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望著那個已然白了鬢角的男人,有些恍惚。

「如今半生過去,你說你來償還於我,凌辰,你就不覺得可笑嗎?你風光半生,我苦痛半生,這半生的時間,你拿什麼償還?」

幾曾何時,她與他共坐庭下賞花賞雨賞月,挑燈夜讀相知相許,如今卻是走到了這般。

「我原以為,我們到了如今這般歲數,該是兒女承歡,子孫繞膝。」

她一步一步走近凌辰「我老了嗎?」

一邊問,一邊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頰,明明是笑著的眸中卻儘是寒意。

凌辰後退半步,搖了搖頭。

「一如往昔。」

她確實沒怎麼變,還是記憶里的模樣,可當初見這副如花容顏他滿是心動,如今再見著副如花容顏,卻只剩害怕,恐慌。

「入了魔修后容顏也停駐了,自是一如往昔,可歲月蹉跎,心境卻是大不相同,若你能還我時間迴轉,我便放了你的兒子,如何?」

穗蕪緊緊的掐著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死死的壓在自己胸口。

「感受到了嗎?」

「這顆心,就這樣恨著你才跳動至今。」

「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想同你白首到老,也沒有人比我更想看你受盡折磨,你想死,我反倒不想如你的願,凌辰,憑什麼你惡事做盡做絕,還能心安的坐在掌門的位置上,滿口講那些仁義道德,憑什麼凌浩就能被你疼愛的養育二十多年,那我的孩子呢,我們的孩子呢?你可有過半分的愧疚?」

同樣是孩子,凌浩是稚子無辜,她的孩子就活該連降生的機會都沒有,連睜開眼睛的機會都沒有,無辜?不,無論是凌辰還是凌浩,天劍宗亦或是伏劍,都沒有資格跟她提及無辜。

聽她提及那個孩子,凌辰眼神有些躲閃,他是愧疚的,他怎能不愧疚。

「是我對不起那個孩子,穗蕪,所以我來了,我來償還自己犯下的罪孽了..」

「你能不能...」他想說,他留下,無論她想對他怎麼樣都可以,能不能放了凌浩,只要放了凌浩。

然而穗蕪並不給他說出口的機會,截斷道「你想不想看看我們的孩子?她就睡在裡面,我帶你去好不好?」

凌辰怔住,那個孩子已然是小產沒了,穗蕪說孩子在裡面,是什麼意思?

「跟我來,我帶你看她,她睡的好乖。」

穗蕪拉著凌辰往密室走,從背影看起來倒有些詭異的『恩愛』。

只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這個女人在發瘋。

「把人都請去客房,好生招待。」謝清辭拍了兩下手,對千媚教的弟子吩咐下去。

上前兩下便開了籠子上的鎖。

凌浩艱難的從籠子里爬出來,站不起身子便只能在地上像只蟲子一樣打滾,蛄蛹著前進。

沈陌舟與喬漣連忙去扶他,將他架在肩膀,想往外走。

謝清辭不攔,楨兒張了張口,見謝清辭沒有命令,便將話也都咽了下去。

葉知秋則直接的戳了戳謝清辭,小聲道「你就這樣放他走?」

雖說這凌浩好像比那個渣爹腦子要更拎得清楚一些,也並不是他有意的傷害穗蕪,而是他不幸攤上了這麼一個渣爹,可若穗蕪得知人被放跑了,還不得大發雷霆?

聞言,謝清辭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道「父輩作孽,確無關於他,我不過給他一次機會逃,但想不想走,能不能走出去,便是他自己的事了。」

人,他放了,給了機會逃,沈陌舟和喬漣也大可以趁此機會就把人救走,可若是沒逃出去,或者凌浩不想逃,便也怨不得他,接下來自是生死由命。

「我不走!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找父親問清楚!」

果然,凌浩這孩子死心眼,這會兒得了自由反倒是不想走了。

「凌師兄,我們一行人前來便是為了救你,倘若你再回去,豈不是叫我們白白搭上了性命!」

喬漣極力相勸,沈陌舟也不支持凌浩回去。

如今情勢,謝清辭給了他們一個走的機會,但若他們不珍惜,恐怕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再逃。

奈何凌辰掙扎著,非要送命。

「不,倘若這一切都是真的,父親他做下如此無恥之事,必得償命,可他是我父親,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死!父債子償,若我的命能換得父親悔悟,便也值了!」

喬漣覺得頭疼,怒道「你死你父親也未必能活,凌師兄,你清醒一點吧!」

真以為穗蕪是做慈善的了?

三人鬧騰著,謝清辭的聲音冷嗖嗖的傳來。

「凌公子,你只要離開雪域,何來的眼睜睜瞧著凌掌門死?也別忘了,你可不見得是凌家血脈,你想父債子還,也要有這個資格才行。」

說罷,牽住葉知秋的手。

「走吧,我們也進去瞧瞧。」

沒有再管後面的三人如何鬧騰,走去了密室。

「我怎麼覺得,辛水言是有意在幫我們?」

喬漣從中察覺出了什麼,心情很是複雜,再次動搖起自己的判斷。

沈陌舟默了默,是了,雖然謝清辭陰陽怪氣,實則卻是在幫他們的。

如此境況下,他竟還在幫他們...可放走了凌浩,穗蕪一旦追究下來謝清辭和葉知秋該怎麼辦?

「你帶他走,我留下有事,記得動作快些速速撤離雪域,一旦被穗蕪發現,我們都走不了。」

思及至此,沈陌舟當即就鬆了凌浩,追進了密室。

以曾經共同試練過的情誼,謝清辭和葉知秋可以在面對水蛇幻境的情況下,不顧自己安危的下水救他,他本就不該懷疑他們,如今就更加不能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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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白月光養成了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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