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僵局
氣氛逐漸緊張起來，赤龍似乎對諸國在紛亂之地的利益毫無顧忌。
施耐德本來就不寄希望于軍事威懾，他沉默良久后開口：
「我毫不懷疑亞人民眾保衛自己勝利果實的決心，但獨立武裝建國后難道不考慮本國民眾的生活嗎？」
「只有發展才能帶來需求物，只有物質充裕才算真正的幸福，我們萊頓和察拉汗作為貴國的鄰居都願意提供幫助，條件僅僅是貴國保全我們僑胞的生命財產安全，這應該沒問題吧？」
施耐德眼鏡光反射出和善的笑意，這番話的基調是和平發展共贏，毫無侵略性。
萊頓王國為自己人的安全着想無可厚非。
澤妮不禁有些動搖，下意識看向瓦倫。
她覺得這個人類說得不無道理，那些萊頓人也是人啊。
厄爾卻繼續搖頭：「所謂人道主義並不能掩飾這下面的不平等實質。」
「我要再次強調獨立武裝是以赤神教為根基依託建立的組織，偉大赤神的教義絕不容修正改良。」
「你們在紛亂之地的僑胞我們都有調查，他們多是商人、駐地記者、對外辦事處負責人，作為串聯諸位祖國和剝削壓迫者的中間人。」
「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把兩千多萬亞人類用血汗和屍骨勞動開採的原料、以最低價格運到外國，然後再將加工后的產品以最昂貴的狀態送回來，對他們進行二次剝削。」
「這是納特帝國主義行徑，是赤裸裸的吃人，是現實得不能再現實的、以前乃至此時此刻都在進行的事件。」
厄爾說到這兒瞥了一眼雅克莫萊，這次戰爭中有不少為軍團服務的亞人類被俘，大多數都是利用外形優勢進行偵探工作，竊取獨立武裝的情報。
對於這些傢伙，拉斐爾也不含糊，統統處決了事，用行動告訴世人祂雖然一手促成了亞人類團。，但這個團結是有界限的，意識形態和後天行為高於先天的血統。
「這些『無辜』人的吃穿用度全都是剝削亞人而來————在大陸總體這個格局上來講————獨立武裝就是要和這種行為做鬥爭，因此才參加戰爭。」
「如果他們願意投身進入即將到來的大建設，我們絕對歡迎，因為他們是勞動者的一員。」
「如果他們還想繼續維持以前的日子，那就恕不奉陪了，出於你所謂的人道主義，我們不會做什麼，但他們得乖乖離境。不得帶走任何資產，因為那原屬於真正創造紛亂之地一切物質文明的主人————勞動群體。」
瓦倫默默點頭補充了一句：「至於幫助問題，不管是獨立武裝元首阿努比斯、還是友邦埃爾王國都願意在偉大赤神的領導下團結一致，共同開創廣大民眾的幸福未來。外國嘛......對不起，暫不需要。」
施耐德和公邦代表們的臉色都變了，赤龍眷族這是油鹽不進，想獨吞所有蛋糕。
紛亂之地雖然看上去又窮又爛，但正是它的窮和爛才換來了外國都市的繁榮，其豐富的自然資源絕不能輕易罷手。
羅斯公邦的那名官員發問：「對不起，我仔細閱讀過《赤神教典》，對偉大赤神的教義非常讚賞。但祂不是說過要抹除國界線、實現沒有種族差異的國際主義嗎？為何現在閣下的發言處處彰顯著國界差異？和你們的神所說的不一致啊。」
「是啊！」立即其他公邦代表恍然大悟，像是拿到什麼神兵利器一樣發起質問。
「你們所說的和所做的完全不一樣，是騙人的吧？」
「這是哪門子正義？還不是生意。」
「我看是所謂赤神為了自己剝削亞人搞出的理由，祂可能才是最大的剝削者。」
瓦倫面對誅心的質疑絲毫不慌張。
他對《赤神教典》的熟悉度絕對比這幫人高几個量級，畢竟赤龍眷族沒有娛樂放鬆，對於枯燥的理論和研究能全神貫注的投入。
「您是不是看漏了？」瓦倫面帶譏笑，「偉大赤神在這一句后還補了一句：沒有民族主義托底的國際主義，就像沒有加水的生米強行煮開，得到的一定是變了味的東西。會是工賊、叛國者、買辦一類的玩意兒，徹底脫離國際主義的實質。」
「一個連身邊的人都漠不關心的傢伙，你指望他和萬里之外、完全沒見過的人產生真正意義上的團結？那隻能是奴婢獻媚主子一般的下賤，是完全的落後倒退。」
瓦倫舉起一隻小爪子：「獨立武裝受到國際軍的幫助，這些國際軍的成員無不對自己的祖國民族————我的意思是對身邊飽受苦難的人深切悲痛、富有感情————在這個基礎上才投身到更高級的事業中。」
「您的質疑毫無道理，因為只有亞人類自己互幫互助站起來后，才有心思對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人產生情感。」
「還是那句話，如果這些萊頓、察拉汗人願意加入勞動大軍、一同建設這片落後糜爛的土地，赤神教和獨立武裝絕對歡迎，並一定給予他們應得的地位和財產。」
「但如果沒有這個想法，那還是送客為好。」
公邦代表們沒有辦法回話了，這個赤龍眷族縝密的邏輯讓他們無處插針。
施耐德深深嘆了一口氣：「好吧，我已經知道赤龍的決心了。也中午了，我提議今天就到這裏，明天再繼續協商。」
瓦倫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站起身帶着澤妮、阿努比斯、厄爾離開了。
會場內一片沉寂。
「我先走了。」雅克莫萊第二個告辭。
剩下的人中，羅斯公邦官員忍不住開口：「為什麼一個外來的赤龍眷族有這麼大權力？亞人類難道不反赤龍的恐怖統治嗎？他哪裏來的底氣？」
施耐德搖頭輕笑：「你們是不是以為赤龍在紛亂之地做的事，就是單純的『因為我能輕易殺你，所以你畏懼死亡不得不聽我的』？」
公邦代表們下意識點頭。
施耐德搖頭：「不，他的統治固若金湯，可不是靠恐怖威懾能達成的。」
「據我們情報局的調查，赤龍的眷族深入基層，將大小群體的亞人組織在一起形成一座座根據地。」
「他們耐心講解耕種農田、梯田的知識，親自下地率領亞人勞動，積極處理亞人之間的矛盾。」
「他們有求必應，但又很講方法。年輕亞人苦惱自己追不到姑娘，他們就化身情感專家；有亞人感到勞動壓力太大，他們就立即深入了解做出調整直到大家都滿意為止。」
「赤龍眷族從不發火、從不抱怨，也不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亞人永遠能看到他們站在第一線。」
「於是大家開始信任這些赤龍眷族，開始無條件聽從他們的命令，這一份份毫不懷疑的信任凝聚在一起就是無可比擬的權力————政治學已經說過了：權力就是，一群人願意在沒有理由的情況下聽從另一個人的話，並遵照着去做。」
施耐德雙手枕在腦後：「更何況赤龍眷族還帶領亞人掃盲走出愚昧，教授他們各種技術。興辦醫療機構、建立良性經濟結構、帶領幾百萬亞人安家落戶從此不再流浪。」
「這樣的存在，別說是赤龍眷族，就算是獸人類當政，人們也會無腦追隨任他說一不二。」
「這時眷族們說：這不是我的功勞，我們都是聽偉大赤神的命令，是赤神教讓我們這麼做的。你們也要聽偉大赤神的命令不要懷疑————」
他無力搖頭：「————沒有人會和自己的屁股過不去，腦子就算產生了怪想法，屁股也會忠誠地坐在它覺得舒適的地方，兩千萬個屁股都坐在赤龍那邊，內奸都沒有培養餘地。」
公邦代表忍不住拍桌子：「這赤龍眷族也太變態了吧！這什麼執行機器這麼智能高效？」
「這就是高等龍族的生態碾壓啊。」施耐德冰冷說，「龍就是這樣的生物，些許龍血就能給我們脆弱的人類文明掀起這麼大的波浪，我有點後悔當初莫雷王國決定屠龍時搖擺不定了，趁擎山防衛還不森嚴時直接殺了這條龍哪有這麼多事。」
公邦代表們苦笑：「結果就是一座百年雄城在二十分鐘內化作灰燼、莫雷國防力量完全被消滅，還好赤龍得到擎山就滿足了不再出來。」
「但現在祂已經出來了。」施耐德看了代表們一眼，「在精神領域上已經散佈全陸，兩千萬牲畜一樣的亞人短短几年就變成這副模樣，還有四萬多外國人無償加入這場戰爭親歷生死，這就是思想。」
「龍更能客觀的看待世界，更能放棄我們人類捨不得放棄的東西創造出更高級的政體，所以一定要對其遏制。」
「因此，我們一定要保住聯合軍團，讓紛亂之地繼續亂下去，這不光是為了現在的利益，還關乎我們的根基。」
「可那些眷族油鹽不進啊！」公邦代表們攤手，「軍事、經濟手段都沒用。」
施耐德看向窗外：「談判桌上的籌碼，都要靠戰場上爭取。」
「可那個叫瓦倫的龍崽子可是說過決不妥協，他要用焦土戰略。我們只是想談生意，不想真打仗。」代表們擔憂。
施耐德摸了摸下巴：「所以一定要讓雅克莫萊撐住，提供無息貸款給他，讓軍團抗住入侵，然後我們靠邊防軍和經濟控制軍團，進而遏制赤神教的擴張。」
一聽又要出錢，眾公邦代表瞬間不出聲了，支支吾吾地沒個準話。
施耐德暗自搖頭：「一群短視的傢伙，難怪察拉汗坐擁良田礦藏一直發育不起來，這群貴族寧願給自己的情婦多買珠寶也不願意投錢進口產業鏈搞工業。」
「我們羅斯願意出錢。」羅斯公邦官員第一個贊同。
他勸道：「諸位，我們不想捲入戰爭，又不想失去紛亂之地的利益，又想遏制赤神教，那就只能依靠棋盤上的棋子了，軍團絕不能覆滅。就當花錢買個平安嘛。」
「這......好吧......」
「我得和我家大公商量一下。」
漸漸的代表們鬆了口，開始商討具體的支援數字。
「要不要拉帝國進來？」忽然有代表提議。
施耐德的臉色立即古井無波，看不出什麼內心波動。
他平靜說道：「我建議還是不要的好，因為帝國對我們來說和赤神教差不多，只不過他們更體現在物質領域而非思想，這是兩種互存的矛盾。」
「如果察拉汗人都想掌握更大的生存權力，最好和我們萊頓保持一致。」
代表們立即堆滿笑容：「當然！當然！我們公邦軍地的進步全靠貴國啊！還有每年多餘的糧食都是貴國統購消化的，否則我們也沒足夠底氣反抗王的苛捐雜稅和暴政啊！」
......
回到住所，厄爾立刻摸出反通化攔截儀器激活。
自從拉斐爾上次被歐賽羅特擺了一道后，研究團立即靠萊頓贈予的技術搞出了反竊聽通訊裝置。
傳統的聯絡水晶球被鑲嵌在了一座金屬外殼中，集成法陣組合成的迴路可以瞬間釋放上億道掩護法術。
其作用是防止真正有意義的那道通訊法力波被攔截複製。
如果有百萬道竊聽法力波出現，它們極大概率只能捕捉到無意義的掩護法力波。
「好了。」厄爾對瓦倫點點頭。
瓦倫激活通訊：「我主，第一天的協商結束了，過程大概......」
澤妮在一旁觀看，露出的半面水晶球體上金光萬丈，一隻佈滿血絲的豎瞳佔滿了屏幕。
「人類還真是異想天開啊！」拉斐爾無不嘲笑，「我花了那麼大精力才鞏固的土地，這幫小子從頭到尾一毛錢沒出就想分一杯羹？」
有一說一，萊頓還是出錢了的，他們買過耐薩劵，變相支持過埃爾援助獨立武裝。
不過耐薩劵名義上是投機生意，名頭都不正，所以萊頓人的功勞自然無效。
「我主，他們可能會強硬的要求軍團繼續存續，遏制獨立武裝的南下勢頭。」
澤妮這時忍不住了：「這怎麼可以！既然已經開始做了，那就做完，把這些傢伙統統掃乾淨為止啊！」
阿努比斯低頭拉了拉黑龍的背心：「大姐頭，我覺得還是聽偉大赤神的吩咐做比較好。」
他回頭諂笑道：「偉大的赤神啊！您還記得我嗎？我可是您忠實的教徒，幾年前我是第一批到紛亂之地做貢獻的人啊！對您的忠誠已經用行動證明了。」
那隻金色豎瞳收縮了一下：「哦，是你啊，聽說你在索索戰役時負了傷，盆骨被炮彈震碎了，很好......瓦倫已經讓你當了元首，我也同意了，你要好好做啊。」
「是！一定好好做！」阿努比斯卑躬屈膝，搖尾巴的樣子讓澤妮鄙夷不已。
不過她不認為這是拉斐爾的原因，而是阿努比斯這小狗崽太自卑了，畢竟赤龍從未要求過教徒遵循什麼繁規縟節，一切自然就好。
神的威嚴自有眷族和龍軀體現，無需繁瑣的禮節襯托。
瓦倫說道：「但根據客觀分析，軍團雖是殘兵敗將，但已退守後方控制了關口，變為了防守方。」
「獨立武裝如果作為進攻方攻堅，以目前的兵員素質，我並不報太高的期望。」
拉斐爾的金瞳舒張開來：「我懂，敵人也許會對搶劫失去信心，但對保衛自己的生命一定會竭盡全力，到時候我們反而被陷入人民戰爭了。」
「就是這個道理。」瓦倫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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