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仙道同學(上)

04.仙道同學(上)

第二天谷小嶼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門口等我一起去上學。

我對每天早上突然出現的新鮮事已經表示見怪不怪了,邊啃著麵包邊問他:「你今天不用早訓嗎?」

我們一起等著電梯,他雙手插兜,看着地上的瓷磚說:「今天不用。」

我突然想到成溢昨天的話,又問:「那昨天呢?成溢說你昨天也沒去,你不是偷懶吧?沒有一個月就比賽了。」

谷小嶼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語氣還像怪我多事一樣地說:「昨天有事。」

他既然不說,我也懶得多問,省的自討沒趣。

索性他也就出現了那一個早上。

大概過了兩個禮拜,成溢突然來跟我說,谷小嶼想退出球隊。

我第一反應是嚇了一跳,第二反應是他在開玩笑,就擺手當玩笑地說:「騙人的吧,他都沒跟我講過。」

成溢黑著臉,一點開玩笑的痕迹都沒有表露出來,冷著聲說:「我今天去器材室,聽到他跟江老師說話。」

聽出他話里的不悅后,我自覺地推翻了第二個想法。

成溢正在生氣,我看得出來也能理解,谷小嶼是和他一起摸著籃球長大的朋友,對成溢來說,籃球不只是籃球,是籃球和谷小嶼。

「會不會聽錯了?」我試圖安撫一下他的情緒說,「也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了?你們不是還有一個禮拜就比賽了嗎,你最好還是去當面問一問他。」

我可能日子算的比球隊教練還清楚,因為還有一個星期,我就可以見到溫昶了。

成溢把手裏的礦泉水瓶子捏得變了形,低着聲說:「我看他這兩天訓練,狀態也不對,頭兩天早訓沒來,後面有幾天晚訓也沒跟上,都說有事,能有什麼事,正規假條開不出來,隊里都記過好幾次了。」

「你問一問他唄。」我瞄了眼那個可憐的瓶子說。

成溢把手裏已經被捏扁的塑料瓶扔進桌邊掛着的垃圾袋裏,粗暴地掏出語文書往桌角一扔。直覺告訴我,這個時候最好別惹他。

如果不是刻意去敲門的話,我一天到晚都見不到谷小嶼一面。我想他是要用籃球上大學的人,應該沒有理由輕易退出校隊的吧。

所以那天晚上我站在他家門口想了好一會兒,還是選擇收回手,轉身回了家。

七號的早上,我特意逃了早操跑到辦公室,用金老師的手機給溫昶打了個電話。他一開始在實驗室里沒有接到,等到晚上才打回來,害我午飯也沒心思吃,下午體育課餓得連熱身跑圈都差點腿軟摔倒。

不過等晚上跟他確認完,我就高興得忘了這個小小的不愉快。

谷小嶼應該一大早就走了,九點我跟蘇亞織約好在學校門口的地鐵站碰面,一起乘地鐵去溫昶的學校。

溫昶說話算話,已經站在大門口等我了。

蘇亞織見到他也很高興,沒有人會不喜歡溫昶。

「小滿!」他遠遠叫了我一聲,一隻手拿着兩瓶水,一隻手舉起來和我打招呼。

我拉着蘇亞織跑過去,沒有什麼比溫昶在等我更讓我驕傲的事情了。

我沒有告訴過他蘇亞織也會來,但他很紳士地把一瓶水給了我,一瓶讓給了蘇亞織。

溫昶帶着我們進去,我晃着手裏的水瓶跟他說:「我還是第一次來你們學校。」

我沒奢望過能考進這所大學,就像我也沒奢望過能變得和溫昶一樣厲害,對我來說,只要能跟在他身後,不要太遠就好。

我習慣遠遠看他了,像在我的小陽台一樣。

蘇亞織兩隻手握著水瓶擺在胸前,一邊看路邊的玻璃窗一邊問:「他們今天是決賽嗎?」

「不是決賽。」我說,「成溢說是預選賽,但是很關鍵,如果輸了就要去打排位,贏了就可以直接晉級。」

其實成溢和我解釋的時候我也聽得不是很明白,我只知道,他很看重這場比賽,從暑假加入校隊以來,他每天放學都會在體育館比別人多訓練上好一會兒。

我們提前進場,卻還是只佔到了第四排籃筐後面的位置。一中的球員穿着深藍色的球衣,在另一邊的場地熱身。我大致掃了一眼,看見了成溢,卻沒有看到谷小嶼。

於是我又眯着眼睛一個個認真地辨認過去,依舊沒有看到谷小嶼。我記得他的球衣號碼是十三,可場上只有三號和成溢的二十三號。

溫昶似乎也發現了,他側過頭問我:「你看到小谷了嗎?」

我搖搖頭,問:「會不會去上廁所了?」

場館里鬧鬧哄哄的,伴隨着巨大音箱裏放出的《Nevalose》,谷小嶼缺席這件事,好像並沒有被太多人在意。對面幾個眼熟的女生,應該是我們學校的,她們起初探著腦袋在球場上看來看去,搜尋無果,也就靠回椅背上,指著其他球員說說笑笑。

我盯着場內的入口,希望能看見谷小嶼穿着球衣跑進來。

但是沒有。甚至等到那個大個子中鋒上場跳球,谷小嶼也都沒有出現。

我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翻到那條他一個多月前發給我的信息:小滿,下個月八號,我們和三中的比賽,你要不要來看?是禮拜六,說不定江老師會讓我上首發。

谷小嶼這個騙子,他高中的第一次正式比賽,我來了,他卻下落不明。

我編輯了一條微信質問他,可是場館里信號太差,怎麼也發不出去,我看着一直打圈的進度條幹着急。

溫昶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湊到我耳邊問:「小谷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出去打個電話問問?」

我放棄跟運營商較勁,按下電源鍵,把手機收回口袋裏,抬頭跟他說:「管他呢,我們給成溢加油。」

成溢打得很急,和我看他之前比賽的狀態完全不一樣,第二節才過了兩分鐘,他就吃了三次犯規,被教練叫停換下了場。

我看他走到場邊,踢了一腳椅子邊的礦泉水瓶,轉身往替補席上一坐,猛灌了幾口水,然後把大毛巾蓋在頭上,身體里的暴躁因子藏都藏不住。

我意識到,谷小嶼不僅沒通知我們,可能甚至連成溢也沒告訴一聲。我懷疑他是可恥的臨陣脫逃。

中場休息的時候,溫昶又問我:「要不要出去給小谷打個電話問問?」

「別管他了。」我突然覺得好生氣。

溫昶沒再多說,抬頭看了眼比分。蘇亞織伸手過來捏了捏我的胳膊,憂心忡忡地說:「不會要輸了吧。」

我安慰她也安慰自己:「才兩分而已。」

下半場很快開始了,成溢從椅子上站起來,提了提褲子,抬頭看了一眼投著比分的大屏幕,摸了把臉走上了場。

但他並沒有在十幾分鐘里調整好狀態,一節過後,儘管表現得比上半場要小心翼翼,個人犯規還是累計到了四次,我隔着半場都聽到江老師訓斥他的聲音。成溢握著隊友遞過來的半瓶水,低着頭坐回椅子上一言不發。

最後一節哨響,他不出意外地滯留在了候補席,一中依然落後兩分,那兩分,好像怎麼追都追不上似的。

我只能感受到蘇亞織抓着我的手汗涔涔的。

最後兩分半,江老師拿個戰術板拍了拍成溢的後腦勺,還是讓他上了場。我看了眼比分牌,突發奇想,轉頭問溫昶:「你還記不記得陵南和海南大附中的那次循環賽?正規比賽結束前那一點時間,陵南就是落後兩分。」

那是我看的第一集《灌籃高手》,也因此一度讓我以為,魚住和仙道才是故事的主角。

那天我因為沒帶鑰匙被溫昶收留,想起來真是懷念,那個時候只有老式DVD,我坐在溫昶家軟軟的沙發上,看他蹲在電視櫃前給我放這麼男孩子氣的動畫。我說我想看《魔卡少女櫻》,但溫昶不好意思地告訴我,他只有《灌籃高手》和《數碼寶貝》的碟片。

「我記得,你想說成溢是仙道彰?」溫昶笑了笑,讓我突然安心起來。

球權在一中手上,我看着成溢帶球轉身突破,心裏不否認,嘴上卻學着安西教練的語氣刻薄他說:「他做夢呢,他才比不上仙道同學。」

可我真的希望他不僅是仙道彰,還是最後計謀能得逞的仙道彰。

只是如願以償在我生活里出現的概率真的不高,我話音還未落,裁判的哨響就擦過我的耳膜。

成溢不是仙道彰,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在腦子裏想出什麼挽回比分的劇本就被對手誘導犯規了,一中落魄得像被引爆第一條不安定因素的湘北。

他成了七年前那場比賽五犯離場的魚住純。

或者更糟。

成溢沒有直接下場,他把球往地板上一砸,走過去和裁判爭論,接着伸手就用力在裁判的肩膀上推了一下。江老師和幾個隊員立刻跑過去拉住他,場子一下子嘈雜起來,有人噓聲,有人喊黑哨。

蘇亞織大叫一聲,我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站起來看場里的情況。成溢雖然沒有谷小嶼那樣的好脾氣,但他也從來不會在球場上這樣失控。

江老師把他拉回到場邊,一隻手不停地敲著戰術板罵他。

溫昶拉我坐下,和我解釋說:「進攻犯規。」

「不是黑哨嗎?」我跺跺腳氣道。

「這取決於裁判對比賽的掌握。」溫昶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可他頂撞裁判,會判技術犯規,嚴重處理的話,還會被禁賽。」

我倒吸一口涼氣,看了一眼場下的成溢,他漲紅了臉,眉頭緊鎖,額前的頭髮因為浸了汗水都一撮撮直立起來了。

比賽還要繼續,儘管只剩下了兩分鐘。但我一點都不關心輸贏了,我只想知道,他們會怎麼懲罰成溢。

結果並沒有太好,晚上蘇亞織打電話告訴我,成溢被停賽一個月,也就是說,接下去的一輪排位賽,他都沒有辦法參加了。

我放下電話,氣沖沖地跑去對面敲門,開門的是谷小嶼的爸爸,他告訴我谷小嶼去爺爺家了。

也罷,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不着急找他算帳,等禮拜一上學了,我總有機會逮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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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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