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幽僻的鄉間馬路上,管刑巔卓然而立,雙眸直視前方,不知在黑暗中觀察什麼。
遠處,一道鵝黃身影從山坡上矯捷跳下,朝著他直奔而過來。
看到奔來的人,他薄唇微揚,冷寂面容上浮現淡淡淺笑。
「走,趕緊回去。再晚點,我媽要狂暴了。」玉蘇奔過管刑巔,腳步未停,邊說邊往前跑。
管刑巔轉了個身,緊緊跟上。
看著前方身影,他黑眸微垂,狀似有些好奇地問:「你為什麼大晚上跑來大寶村?」
玉蘇側頭,斜睨了他一眼:「別問,問了我也不說,就像你不告訴我為什麼非要跟著我一樣。」
今晚的小夥伴太奇怪,哪怕她不願多想,心底也隱隱有所猜測。
不過,誰還沒個秘密呢。
小夥伴的秘密似乎隱藏很深,連她都看不出來。
好奇心害死貓,她現在也不想再去探究他倒霉的秘密了,就這樣處著吧,相處這麼多年,有沒有壞心,她還看得出來的。
提到這個話題,管刑巔又沉默了。
玉蘇撇撇嘴,跑得更快了。
夜,黑黑沉沉,小鎮被昏黃路燈籠罩,一片朦朦朧朧。
玉家。
周元英打掃好店裡衛生,抬眸瞅了眼掛在店裡的大鐘,看鐘上時針已跳過十點,怒氣騰升的眼睛里掛起了隱隱擔憂。
這都十點了,那死丫頭怎麼還沒回來。
出門也不帶手機,現在她想去接她,都不知道該走哪條路。
玉良平洗完澡,叼著煙從樓上下來:「別盯著時間看了,上樓去洗澡吧。」
「抽抽抽,都要抽成老煙槍了。把煙滅掉,嗆死個人了。」周元英揪眉,颳了眼叼著煙說話的玉良平,然後翹首繼續往店外看:「這死閨女,都這麼晚了還不回來。走的時候,我還讓她早點回來的。」
閨女被罵,玉良平不幹了:「好好的,你罵她做什麼。」
「罵兩句就心疼上了,就會嘴上說,難怪她就親你,哼,你倒是拿點實際行動出來啊,閨女這麼晚沒回家,也沒見你出去找。」周元英埋汰地瞪了眼丈夫。
男人就是男人,馬大哈一個。嘴上說著關心,偏閨女這麼晚沒回來,也沒見他緊張。
玉良平:「玉蘇不是去同學家講題去了嗎,又沒亂跑,有什麼好擔心的?」
周元英怒瞋了眼他:「那你知道她是在哪個同學家嗎?那同學是住鎮上,還是住鄉下?天這麼黑,她是一個人回來,還是同學家長送回來?萬一她一個人回家,走夜路碰到點什麼,哼,我看你要哭鼻子。」
一連三問,扎心了。
玉良平後知後覺明白媳婦在擔心什麼了,他拿起鑰匙,急切地跑向後門:「你說得有理,我這就騎車去找。」
周元英元氣哼兩聲,搖搖頭,眼睛繼續盯著店外。
「媽,我回來了。」
玉良平出門沒三分鐘,玉蘇和管刑巔就從前街街道小跑著回來了。
聽到閨女熟悉的聲音,周元英眉頭一橫,還沒看到人,張嘴就來:「還知道回來,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在同學家看了會兒電視,所以回來晚了。」親媽的吼聲太怵人,玉蘇眼不眨的連忙給出個理由。
周元英:「那你不知道打個電話回來嗎。哼,出門也不帶電話。」害她提心弔膽,擔心了這麼久。
玉蘇縮縮脖子,就知道回來晚了,她媽要狂暴。
看吧,真狂暴了。
狂暴后的媽,最難安撫。
玉蘇眼睛一轉,趕緊給自己拉了個擋箭牌:「我和巔子一起去的,我沒帶手機,還以為你們會打他電話找我。」
周元英只顧著吼女兒,根本沒看到到隔壁相館門前還站著一個管刑巔。
這會兒聽到玉蘇說管刑巔也同去了,她半信半疑地從店裡伸出腦袋,往隔壁相館瞅了一眼,見管刑巔真的在,面上怒氣才稍微收斂。
玉蘇趁熱打鐵:「我出門的時候,巔子正好要去跑步,就一起去了。想著回來的路上有伴,你應該不會擔心,就沒打電話告訴你。」
好叭,晚歸的理由都找得很強大,沒破綻。
周元英擔心的是玉蘇晚歸路上出事,這會兒見她出門還給自己找了個伴,下意識便覺得女兒辦事還算周到,便也沒揪著不放。
「還站那裡幹嘛,趕緊進來,我要關門了。」
玉蘇哦了一聲,笑眯眯地進了理髮店。
完美過關,看來讓管刑巔跟著也是有點好處的。
倒霉小夥伴倒霉歸倒霉,但卻是這條街出了名的靠譜崽,提溜出來做擋箭牌,是真太好用。
周元英把玉蘇吼上樓,把捲簾門拉下來關好,轉身去關後門。
關好門,周元英擰著眉,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
想著,周元英前門後門又走了一趟,確定兩道門都鎖了,她蹙著頭,也上樓了。
「爸,我回來了。」
玉蘇打開冰箱,在冰箱里扒拉出今天中午買的蘋果,咔嚓咔嚓啃了兩口。
沒聽到熟悉的應聲,玉蘇吞掉蘋果:「媽,我爸去哪裡?」
聽到玉蘇問玉良平,周元英一拍腦門。
——她就說她忘了啥!搞了半天,她把丈夫給忘了。
「出去找你了。給你爸打個電話,讓他回來。」周元英交待了一聲,進玉蘇卧室把睡衣擰出來丟給她:「時間不早了,快去洗洗睡覺吧。」
玉蘇掛掉電話,迅速啃完蘋果,拿上衣服就去了衛生間。洗完澡,玉良平也從外面回來了,父女倆聊了幾句,就各自回了屋。
玉蘇今晚有點興奮,眉毛彎彎,在床上滾了一圈。
功德啊!
三霄說的功德為基,納琵琶入魂,便會神魂不滅,是不是她努力積贊功德,便有可能真的神魂不滅。
想到這種可能,玉蘇水眸一揚,從床上爬起來,盤腿仔細檢驗功德帶來的好處。
——
夜色如稠。
凌晨一點,夜風颳起厚重窗帘,涼意從窗縫絲絲灌入。
正琢磨功德的玉蘇似有所察,緊閉雙眼突兀一睜,驀然轉頭看向黑漆漆的窗戶。
她擰眉,從床上起身,踩著拖鞋去了緊靠卧室的陽台。
玉家樓下,一透明影子靜靜佇立,青白交加的臉孔帶滿了躊躇,似乎在猶豫什麼。
玉蘇瞅著樓下站的某影子,眉頭一揚,眼裡警惕散盡,帶起了絲絲興味。
艾瑪,這不是周老師的媳婦嗎……
自從上次在學校里把她嚇著后,就再沒在學校見過她,這都兩個月過去了,她還以為她是投胎去了呢。
沒想到,她竟還在鎮上徘徊。
咦,她怎麼站在她家樓下不走了?
玉蘇眨了眨眼,兩條胳膊趴到陽台上,撐著腮,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白蘭在玉家門前猶豫不決,雖站在玉家樓下,眼睛看的卻是隔壁管家。
那模樣,彷彿管家住了個大魔王般。
她謹小慎微地觀望了管家一會兒后,一咬牙齒,咻得一下飄進了玉家。
玉蘇眨眼,歪頭瞧了瞧與管家一丈之隔的陽台,然後轉身,慢吞吞走回卧室。回到屋裡,她還把自己卧室另一邊的門給打開。
玉蘇雙手環胸,笑盈盈地倚在衣櫃邊,眸光直視門口,等著那個不請自來的人。
空氣隨著某人的靠近,驟然下降。
透明影子縮頭縮腦猶如做賊般,偷摸上了二樓,並來到了玉蘇門前。
白蘭看著敞開的房門,微微頓了頓,然後伸長脖子,偷摸著往門裡瞧。
一眼瞧過去,還沒看清楚房內陳設,就先一步對上了雙笑眯眯的眼睛。
「……」
白蘭受驚,臉孔扭曲,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
玉蘇不說話,就那麼笑看著她。
「玉,玉同學。」白蘭尷尬訕笑。
人嚇鬼,嚇死鬼。
生前怎麼沒發現玉同學這麼調皮。
玉蘇朝她招招手:「進來吧。」
白蘭點了點頭,飄進卧室。玉蘇上兩步,把卧室門關上。
「師母,你半夜三更出沒,會嚇著我的。」
白蘭:「……。」這到底是誰嚇誰啊!
玉蘇:「師母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白師母和以前她見過的那些正常鬼一樣,玉蘇完全不認為,她來找她是有什麼壞心思。
白蘭盯著玉蘇看了一會兒,意有所指的道:「玉同學真是高人不露相啊!」
老頭子常掛嘴邊的乖學生,竟還有這種能力,對了,還有隔壁家的管同學,不過,管同學就算了……她不敢招惹他。
「過獎,過獎。」玉蘇一點都不客氣:「有啥指教你直說。」
「我哪敢指教你啊。」白蘭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扭扭捏捏道:「那什麼,就是想讓你幫我帶個話給你周老師。」
玉蘇詫異,帶話……鬼找活人帶話,這波操作真溜。
蘇玉:「什麼話?」
白蘭:「我在我家床墊里縫了一張銀行卡,卡裡頭有十七八萬,麻煩你幫我轉告你周老師一下,讓他把錢取出來,在湊湊,給咱家兵子在市裡首付套房子。」
玉蘇微怔,:「這筆存款,你生前沒告訴周老師嗎?」
白蘭:「哪敢告訴他,我那病就是燒錢的玩意,讓他知道家裡還有錢,他還不得使勁讓我治病啊。明知道治不好,何必花那冤枉錢,全搭進去,他父子倆以後拿什麼過日子。我本來想著,等要走的時候告訴他,誰知道最後那幾天,人昏昏沉沉,還沒來得及交待,就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