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聲心跳

第三聲心跳

江影斜倚在這房間門口。

門大開著,有風吹來,將墟淵深處的風熒蝶蝶翅上的磷光吹來,落在他的肩頭。

風熒蝶蝶翅狹長輕盈,渾身似籠著微光,看似美麗,但卻食腐,是死亡的代名詞。

昨夜靈祇聖城死了那麼多人,自然吸引了無數食腐的風熒蝶前來覓食。

江影承認,今日是他過得最舒服的一個朔月日。

他抬手,一隻閃著淡藍色微光的風熒蝶落在他的指尖,吮吸他指尖上乾涸的血跡。

這畫面美麗妖異,但房間里的宋梔梔卻無空欣賞。

她伸出手,想要動一動,找到這遍布全身上下痛感的來源。

但卻失敗了,每一寸骨骼,每一塊肌膚,似乎都有無數的毒蟲在啃噬。

宋梔梔曾經親手寫下文字,來描述此時的痛感。

她用的是「疼痛萬分,生不如死,彷彿全身的力氣被抽空」這樣的語句來形容。

但她現在知道了,她貧瘠文字的描述,遠不及這真實痛感的萬分之一。

在宋梔梔描寫江影的時候,給他加了一個弱點,那就是每逢朔月日,天上無月無星時,江影身上的蠱毒便會發作。

此蠱名為「朔月蠱」,極為暴烈,是靈祇神教當初在江影身上實驗的許多蠱毒中,最終留存下來的最厲害的一個,發作時便渾身疼痛,失去全身力量,無法緩解。

宋梔梔寫這玩意的時候,也沒想這麼多,冒出個靈感就加進去了。

一來反派總是要有些弱點的,不然那麼強怎麼打死;二來江影正是因為受此蠱毒困擾,付諸行動想辦法解蠱,才會與主角們有所交集。

宋梔梔自認為這設定有理有據,沒有比這更完美的設定……

才怪。

現在的她要替江影承受這痛苦。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今天的宋梔梔算是完全感受到了。

朔月蠱帶來的疼痛江影能忍得了,但宋梔梔卻不一定。

在劇烈的疼痛下,宋梔梔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原本倚靠在門邊的江影手指忽然抽動了一下,指尖風熒蝶受驚飛遠。

江影能夠非常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里生命力的流逝。

替他承受朔月蠱疼痛的宋梔梔,已經痛到極致,快要痛死了。

不久之前,她還險些被他嚇死。

江影殺過很多人,但如宋梔梔一般孱弱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就連昨晚,她也很快便暈了過去……

江影眼眸微垂,終究還是在同生共死的威脅下走向了宋梔梔。

他的手從宋梔梔的耳側掠過,將快要暈過去的她給抱起來,掌心攏著微微亮起的法術光芒,流竄過宋梔梔身體。

這是止痛的法術,雖對朔月蠱暴烈的疼痛沒有太大效果,但也聊勝於無。

意識模糊的宋梔梔被他抱在懷裡,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扭過頭,張開嘴嗷嗚一口咬住了江影的肩頭,下了死力氣,卻連個牙印都沒留下。

「鬆口。」江影的聲音彷彿鋒利的刀擦過她耳側,冷冽無情。

「嗷唔不……」宋梔梔含糊應了聲,還是很痛,她受不了。

江影站直了身子,就這麼抱著她,直到宋梔梔沒了力氣自己鬆口了。

他手上力道一松,將宋梔梔給丟回床上。

「要疼多久。」她試圖聊天,轉移注意力。

「等太陽出來。」江影歪著頭,露出弧線優美的修長脖頸,擦拭肩頭上方才宋梔梔留下的口水。

「你中蠱幾百年了,沒想出什麼對抗這蠱的方法?」有人跟宋梔梔說話,她情況稍好了些。

「有。」江影察覺到宋梔梔似乎好了些,為了防止她再次痛暈過去危及生命,他勉強跟她尬聊。

「它不那麼痛了。」片刻沉默后,江影平靜說道。

現在宋梔梔所承受的疼痛,是經過了漫長的歲月,江影與蠱毒對抗削弱之後的版本。

「哎我真的是有病……」宋梔梔後悔死了,將腦袋埋進枕頭裡。

如果能時光倒流,她一定回去把自己寫這個設定的鍵盤給砸了。

她躺床上哼哼唧唧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好。

一想到每逢朔月日都會這樣,宋梔梔就頭皮發麻。

如果她有罪,請用法律來制裁她,而不是讓她穿越到自己寫的小說里。

這與江影綁定的鎖靈咒,她就在文中隨口提了一嘴,怎麼解咒還沒找到辦法。

但她知道朔月蠱是可以解的,這是主線設定之一。

宋梔梔受不了這疼痛,覺得還是先跟江影商量一下,想辦法把朔月蠱給他解了。

「江影?」她仰面躺在床上,歪過頭喚了一聲這書里的大反派。

江影沒有回答她,只低頭用把玩手裡的冥昭。

「你知道解朔月蠱的辦法嗎?」恢復元氣的宋梔梔從床上翻身坐起來。

江影假裝沒聽到,他確實有解朔月蠱的計劃,但現在受苦的人是宋梔梔,又不是他。

「每逢朔月日我都要痛一下,一沒注意哪天就痛死了。不為我著想,也要想想你自己的命,你的命多珍貴呀。」宋梔梔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更何況,這朔月蠱與鎖靈咒同是靈祇神教的傑作,沒準在解蠱的時候能抓到解鎖靈咒的頭緒也說不定。」

「他們皆言我的命比草芥輕賤。」江影說。

宋梔梔撓頭一想,她確實寫過有人對江影說過這話。

紙片人活過來不說,還學會用書里的話懟她這個作者了。

宋梔梔氣呼呼,她又從口袋摸出手機。

手機里的小說竟然已經自動寫到今早她醒來之後的劇情。

「江影,你想辦法把朔月蠱解了好不好?」宋梔梔眨了眨眼,問道。

她知道江影懶得跟她多逼逼,所以反射弧很長。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趁江影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馬上以單身二十多年的手速在手機里寫下劇情。

【『江影,你想辦法把你的朔月蠱解了好不好?』宋梔梔淚眼婆娑,清麗無雙的臉上滑落淚珠,對江影這魔頭哀求道。】

【江影看著她的淚眼,很是心疼,他憐惜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只能答應了她,說了聲:「好。」】

這傻卵碼字軟體又開始自作主張收回偏離人設關鍵詞。

【江影看著她的淚眼,很疼,他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只能答應了她,說了聲:「好。」】

宋梔梔拿遠了手機,卻見江影一雙眼眸猛力閉上了,眉頭微皺,似乎是承受了什麼重創。

她又悟了,收回關鍵詞后,她的淚眼很疼,等於江影的眼睛疼了。

歪打正著,擺了他一道。

江影還未從雙眼那莫名的劇痛中緩解過來,便伸出手,冰涼的指尖在宋梔梔面頰上極為敷衍地搓了兩下。

他說了聲:「好。」

宋梔梔馬上說道:「你自己答應的。」

江影的眸光微閃,幽深的紅眸里閃過情緒莫名的光芒。

這種令他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

在祭天台上……也是如此。

待江影眼眸的疼痛過去,宋梔梔已經將手機給收了起來。

她從床上爬下來,準備跟著江影出發離開墟淵去找解朔月蠱的辦法。

宋梔梔已經確認她還有能夠通過寫劇情的方式來影響書中人的言行。

但也不是完全能,似乎沒辦法控制超出人物已定性格範圍的事。

比如她面前這個大魔頭、大反派,在她已寫的設定里,江影就是沒有心的。

他曾親手剖開胸膛,取出了自己的心,將它藏在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正是因為沒有心,大部分能夠對人造成傷害的東西都對他無用,所以江影才如此強大,難以戰勝。

至於這顆心到底藏到了哪裡,宋梔梔的小腦瓜也想不出來,既然跟主線沒太大關係,也就糊弄過去,沒細寫了。

所以,小說里情啊愛啊心啊之類的詞語,跟江影都無關,這也是正常的,就算是身為作者的宋梔梔自己也沒辦法強行無視這個客觀事實。

她究竟能改變多少劇情,還要再找個機會研究下。

宋梔梔盯著江影的胸口,正大光明地思考了很久。

她根本不會掩飾自己的目光,江影不動聲色地把胸前墜著的一顆紅琉璃藏入衣內。

「靈祇神教的人都死了。」他說出的話輕描淡寫,「朔月蠱解蠱之法口耳相傳,無書籍記載,共有長澹地界沈家,大衍閣、星羅谷三家勢力與靈祇神教交好,有知曉信息的可能。」

江影基本的信用還是有的,既然親口答應了宋梔梔,便不會食言。

「沈家。」宋梔梔回答得無比篤定。

線索就在沈家,她親筆在小說設定里寫的。

宋梔梔只是寫好了《靈祇記事》這本小說大致的設定與主要人物。

男主沈晝是沈家天賦卓絕的後輩,她原本是計劃讓江影與沈晝因調查朔月蠱解蠱之法而產生交集矛盾,具體怎麼搞還沒想好,反正她寫的小說沒啥人看,瞎幾把亂寫就完事。

「去沈家!」宋梔梔強調了一遍。

江影的長睫慵懶一掀:「好,去星羅谷。」

宋梔梔氣得在原地跺腳。

「真的在沈家。」宋梔梔扯住江影的衣擺,試圖攔住他一意孤行要往外走的步伐。

「知道得這麼清楚,你是靈祇神教的人?」江影腳步頓了下來。

「靈祇神教的人都被你殺了,我怎麼可能會是靈祇神教的人,我就是個無辜路過的普通人,你看我修鍊過嗎,我連飛都不會飛,靈祇神教看我這廢物第一個把我踢出去,你好過分啊江影居然污衊我是過世宗門的人,我都沒嫌你活不好你居然先嫌棄我,你好無情啊你這個人。」

她跟在江影身後,小聲逼逼。

江影聽力極佳,把宋梔梔的碎碎念全部聽入耳中。

他停下步子。

宋梔梔低頭悶走,一頭撞上他的後背。

江影領著她,走出了這屋子,這裡本是靈祇神教教內一處不起眼之地,是他本來的居所。

現在整座靈祇聖城崩塌,獨留下這屋子沒有被破壞,擎著這方寸之地的是一座細長陡峭的懸崖。

屋外黑風獵獵,風熒蝶妖冶的身影在迷霧中穿梭,除他們腳下的土地,其餘皆是一片虛空。

這是墟淵,靈祇聖城被摧毀崩塌之後,便成為這般孤寂恐怖的模樣。

宋梔梔站在江影身後,沒敢往腳下的無盡深淵看去。

她抬眸,看到了風熒蝶幽藍色的光芒劃過,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她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巨大影子。

宋梔梔瞪大眼,忍不住驚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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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梔梔:當初瞎幾把寫劇情的時候,我是沒想到還有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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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作者也不能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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