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滴水獸。

石雕。

露西利亞撫摸著身下的滴水獸，她就坐在獸頭的頂部，雙腿伸到外頭一晃一晃，自然的彷彿這就是她自身一樣，反倒是那隻叫做傑森的人類，警惕的情緒四溢，他無疑是喜歡這座滴水獸雕像的，卻沒有靠過來，反而緊貼著牆體那一側。

他一聲不吭，剛才這顆紅腦袋還能說話，現在卻不會發出哪怕一丁點的聲音。

可露西利亞能感覺到他正在和其他人進行溝通，過程似乎很艱難，以至於紅腦袋心情暴躁，同時也能感覺到這個人類想要拖住自己。

然後呢？

露西利亞猜不到。

她想要把玩那隻球球，卻發現對方飛到了另一處頂角的滴水獸上窩著，不打算給她碰到的樣子。

小氣。

露西利亞順著自己的鞋尖看出去，看向下方的街道。

車水馬龍。

哥譚的夜晚是繁華的，多彩的霓虹燈，擁擠紛亂的人群，以及其中夾在著的更加混亂不堪的思維，優雅的讚美或者惡毒的詛咒，金錢或者美人，路上往返來去的大部分人都在內心裡不停地念念叨叨，尋不到一刻寧靜。

露西利亞很快收回視線。

她只是在發獃。

「露西利亞。」傑森叫了這隻滴水獸。姑且，就當她是滴水獸吧。

露西利亞回頭：「怎麼？」

「接下去有什麼打算？」人類問。

露西利亞聳肩：「不知道。你願意收留我嗎？」

住房、金錢、車、學歷、工作。

這些東西反覆在下方那些人類的思維中不斷雀躍，露西利亞被動的簡略學習到了少許現代社會的壓力。

首先，她應該有個住的地方。

再有個工作？

傑森沒有立刻回答。

月光灑下來，沒有任何溫度。露西利亞側身回頭看向人類，她的雙腿還垂在滴水獸之外，夜風呼嘯中，隨時都可能墜落。

沒有記憶。

傑森熟悉這個。

空白。

以及由心而發的無趣。

所有的一切都無法引起共鳴，那從來不像迷路的飛鳥，而是更簡單幹凈的其他什麼。在這個世界里，沒有記憶的生命就是跌落雪中的水滴，歸於空白。

不記得所愛所恨。

周圍所有的東西都是那麼熟悉，行走的步伐也追隨了本能。

可大腦卻什麼都不記得。

「很糟糕，對嗎？」傑森問。

露西利亞對這個問題感到疑惑：「你指什麼？」

人類沒有接話。

露西利亞完全看不懂傑森鬧的是鬧哪一出，只覺得莫名其妙，暗自在心中記著小本本：這個人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兩次。

她不知道人類正在關注頭罩里的內線。

對面安靜下來，證明那傢伙快到了。

「啪嗒。」又是抓鉤鎖住的聲音。

露西利亞偏轉視線，鎖定滴水獸收攏的羽翼部分。

嘩啦啦啦——

繩槍收線，一隻巨大的黑影被拉了上來。

「夜翼。」傑森說完這個單詞就被噎住了，被拉上來的不是他記憶中的大藍鳥，而是一隻黑漆漆的東西，一隻大蝙蝠。

「你搞什麼玩意？」傑森瞬間嫌棄，「那隻老蝙蝠不在？」

「他出去了。你不是因為得到他離開的消息，這才回來吹冷風的？」夜翼站穩，扯著斗篷，顯然也很彆扭，「而哥譚就是個六月大的寶寶，需要人24小時不間斷的照顧，我不穿斗篷誰穿？」

家裡體型能穿蝙蝠斗篷的只有他和傑森，無奈傑森和老蝙蝠關係向來不佳，在弟弟們長大之前，做替身的苦力活只能長年落在夜翼肩頭。

夜翼在抱怨這個，而傑森跟沒聽到似的。

兩個人跟猜謎一樣來回聊了幾句。

其中傑森負責提問，夜翼負責回答。

「那隻蝙蝠死了？」

「當然沒死，跟康斯坦丁出去了一趟。」

「康斯坦丁呢？」

「失蹤，我們還在找。」

「……」傑森像是被噎住了，暫時沒了聲音。

老蝙蝠的失蹤期長短不一，最長一次他們都以為這貨已經死去多時，開始爭奪鬥篷的繼承權，他們沒什麼理智，不斷爭鬥，反覆互相傷害。

那不像是要追逐榮耀，更像是抱怨和發泄。

夜翼也有些疲憊，收斂笑容，小聲說：「別又來一次。」

「我對斗篷沒興趣了。」傑森梗著脖子回答。

因為耳力過好的緣故，露西利亞一直在被動旁聽，她隱約想起之前那個莫名其妙的人類法師好像說過，要去接大蝙蝠回人間。

好像是叫康斯坦丁沒錯。

「如果你們要找康斯坦丁和康斯坦丁的大蝙蝠，也許我能幫忙哦。」露西利亞舉手。

兩人一起回頭。

夜翼：「這位？」

「這是露西利亞。大概，是滴水獸？」傑森不太確定，或者說他不想確定。

夜翼：「哦……這隻？」

好大哥當然知道自己二弟都喜歡些什麼東西，特別是童年的那些。他隱晦的，不，一點兒都不隱晦的比劃了一下露西利亞身下的那座滴水獸雕像。

傑森雙手環胸，做出抵抗的姿態。

夜翼幾乎是立刻就展開了笑容，饒有興緻，他在討打與否之間選擇了先解決眼下的問題，重新把目光鎖定在露西利亞身上，問：「那麼，關於康斯坦丁？」

「一個人類法師？我見過他。」露西利亞很主動的回答，「他說要去地獄接一隻大蝙蝠回到人間。」

去地獄。

接大蝙蝠。

完美的組合。

夜翼笑容擴大，看上去像是被氣壞了。

傑森揉了一把臉，最後揉到了頭罩上頭。

「真不敢相信你們會跟康斯坦丁搞到一起去，難道沒人知道他很出名嗎？我當然不是指他的魔法造詣，我是說——坑隊友。」

夜翼還能說什麼呢？他試著給自己的長官正名。

「也許蝙蝠覺得他更加技高一籌。」

「他是技高一籌。」傑森也給弄笑了，語氣帶著嘲諷。紅腦袋轉向露西利亞的方向，「所以，我們的滴水獸是在哪裡看到對方的？」

「當然是這裡。」

她確實是在這裡，一張開眼睛就看到康斯坦丁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

傑森自動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當然是在這裡，一隻滴水獸雕像還能到處跑不成？

她可信嗎？

夜翼動了動嘴唇，用唇語詢問。

傑森以幾不可見的幅度輕輕晃了一下自己的頭罩，表示鬼知道。

夜翼也不氣惱，再次向露西利亞提問：「他還說了什麼？」

「比如『下次再聊』？」至於「呆著別走」這類話，露西利亞全當沒有聽見。

「……」跟沒說一樣。

「好吧，」夜翼在試圖理清情況，同傑森求證，「她把你拎了上來？單手？」

傑森不想承認，但這事情若是去糾結，只能顯得他更加幼稚。

「對，單手。」他沒好氣的說。

然後夜翼開始審視露西利亞，即使這個略矮一些的人類男性笑得十分溫和，與他那身漆黑的蝙蝠裝一點都不搭調，透著追逐星光的耀眼氣質，露西利亞依然能感受到他的試探，警覺程度不輸給傑森。

「紅頭罩說你剛醒還失了憶，」夜翼斟酌著問：「接下去有什麼計劃？」

露西利亞能有什麼計劃？

她的回答不變：「不知道，你願意收留我嗎？」

當然，是願意的。

露西利亞看著這隻叫做夜翼的傢伙的內心，能看出來他還是比那顆紅腦袋更平易近人一些，也樂意往家裡撿一些貓貓狗狗。

但是他不能。

「抱歉，我家裡滿員了。」這不是撒謊，夜翼帶著歉意，側頭看向了紅腦袋，「但是紅頭罩那裡有空。」

傑森：「……關我屁事？」

「你就暫時收留一下，等到B回來就好。」夜翼試著給他打眼神。

監視，控制，最後決定是否規劃為己方成員。

這幾年哥譚的「外來份子」——那種外星或者魔法側來的神奇物種越來越多，他們蝙蝠家也有了自己的一套應對手段。

露西利亞則是不打算再問一次收留與否的問題，她專心的看著傑森，試圖將自己的訴求用神情懟到傑森的腦子裡。

傑森感覺到了頭疼。

他的頭確實在疼。

「你覺得，我的地盤，哪裡能安放一個小姑娘？」說著，傑森向露西利亞探出雙手，這麼一比劃：「這麼個小姑娘？」

「這麼個能單手把你提起來的小姑娘。」夜翼已經恢復了從容，笑著說，「那對我來說都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200桶可不是個單純的玩笑。

提桶跟玩似的，他們中也就老蝙蝠能做到。

經常被提的傑森頓住，一時半會沒能找到合適的詞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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