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回家
到了停車場，蔣建輝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葉纖紅。「這是我的名片，等你辦完事回到虞城，記得一定打電話給我——
葉纖紅看到上面的虞舜集團字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家公司她知道，虞城最早生產建築材料的企業。現在或許名氣不大，等過十幾年房地產火爆，作為排名靠前的大型地產集團，那真的是赫赫有名，無人不曉了。
她自認為已很重視胡向陽了，沒想到蔣建輝這樣的身份，只配給他打雜當司機，他的身份只怕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高。
想到這裡，葉纖紅也沒矯情，爽快地接過名片：「行，到時一定來找你們。」
把名片小心地放進兜里，葉纖紅突然有種撞大運的感覺。
沒想到自己出來買個東西，就碰到這樣的大人物，這運氣也太逆天了吧？
來到車前，蔣建輝打開車門，從駕駛室下的一個小抽屜里，拿出一台小巧的隨聲聽，遞給葉纖紅：「這是我前幾天才買的，只用過一次，你拿去送給弟弟吧——」
「那怎麼行！」葉纖紅看到上面的愛華英文標誌，連忙拒絕。
這個牌子的東西可不便宜，這種超薄型的最新款，起碼得一千多吧！都可以買二十台雜牌貨了。
「你呀，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現在只有兩人，蔣建輝說話隨意多了：「那肖煥彥是普通人嗎？你剛才等於救了他一命，他的命還不值一千塊？」
「他是他，你是你。」葉纖紅前世獨立慣了，不願意輕易接受他的好處，這時候轉不過彎來。
「有什麼不同。」蔣建輝不由分說，將它塞到葉纖紅的手裡：「說起這件事，我還要感謝你呢？」
見葉纖紅一時沒明白，他又解釋：「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我是蔣家人，在本地還算有點地位，可是跟胡向陽他們比，就遠遠不如了。我跟他們能混一塊，是因為上一輩有點交情。——但要他們真正拿我當朋友，可沒那麼容易。也許有了今天這件事，會多了些機會——」
葉纖紅點點頭，這些道理她明白。
普通人一直說要打破門戶之見，但現實是，到了一定層次，最講究的就是地位對等，如果下面的人貿然往上湊，只會引起上面的人反感，想要得到大人物的友誼，哪有那麼容易？
「好吧。」話說到這個份上，葉纖紅也知道不能再拒絕了。「那就謝謝你了。」
至於破了的隨身聽，她依然拿在手裡，捨不得丟掉。
等從家裡回來，去一趟家電修理部，說不定換個殼，還能用呢？
***
兩人上了車，車子駛出城區，一路往西開去。
因為找不到話題，兩人都沒有出聲，只有車載音響傳來鋼琴聲，叮叮咚咚地在車裡流淌。
這盒《命運》專輯，是國內最早引進的理查德/克萊德曼正版鋼琴曲，葉纖紅對它印象很深。
高中時，室友有個小錄音機，經常播放這盒卡帶，聽多了，裡面的每支曲子，她都耳熟能詳。
去深圳后，她還專門下載過這盒卡帶的所有曲子，在家休息時，就會連上音響，讓鋼琴聲圍繞著自己。
正在播放的是《夢中的婚禮》，這首曲子她每次聽到，都會心情沉重。
前世的她，非常期待有一天能穿上婚紗，跟相愛的人舉行一場浪漫的婚禮，可惜年過四十，依然孑然一身，她喜歡的人最後還是沒有向她求婚。
葉纖紅睜開眼睛，扭頭望向窗外，藉以掩飾亂成一團的思緒。
窗外是連片的稻田，這個時候秧苗還沒有抽穗，卻是雜草瘋長的時候，有不少農民正在耘田拔草。
遠處的茶山，第一批嫩芽已摘完，現在正是摘青葉子的好時候，採茶女站在一壟壟碧綠的茶林里，正忙碌著。
此時已近十點半，有的家庭已開始做午飯，遠遠望去，村裡炊煙裊裊，一派田遠風光。
不知道是不是近鄉情怯，葉纖紅離家越近，心就越忐忑。
前世離家后，她再也沒有回來，只有在夢裡，無數次夢到過這樣的場景。
一幅幅熟悉的畫面在眼前展現，她的眼睛開始有點濕/潤。
不想被蔣建輝看出自己的情緒，在離村子還有一里多路時，她下了車。
蔣建輝也沒問她原因，打了聲招呼就回去了。
葉纖紅深吸一口氣，往村裡走去。
葉纖紅的家，在虞城市西邊的鄭家村，離縣城只有二十多里路。
村子建在山腳，再往裡沒有人家，所以沒有直通縣城的班車。
想去城裡，一般騎單車，半個小時就到了，如果不騎車，得走二里地，繞到隔壁的平原村坐車。
平原村有104國道穿過，是鄉政府所在地，交通非常便捷。
走進村子，碰到從田間地頭干農活回來的左鄰右舍，葉纖紅免不了要跟他們打招呼。
村裡人都知道她是媽媽懷著嫁過來的，不是鄭家親生的，難免看輕她。從小到大，每次與同伴鬧矛盾，他們都會拿這件事起鬨嘲笑她。
而父親是個特別老實木訥的男人，從來不會為這些事跟村裡人爭長短。
受委屈沒大人護著，小孩子就會變得沉默。
葉纖紅開始在人前少言寡語，在村裡也越來越沒有存在感。每次回家，都是低著頭匆匆走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發現這次回來，主動跟她說話的人多了許多。
打開自家的院門，急切之下用力重了些，驚起院中正在啄食的雞鴨，撲棱著翅膀嘎嘎叫著，四散逃開。
堂屋的大門開著，裡面傳來一陣熟悉的戲曲聲，是紹興蓮花落《翠姐姐回娘家》。
家裡沒有電視機和錄音機，只有一台小小的紅燈牌收音機，聲音正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這段曲子葉纖紅聽了很多年，每一句唱詞都已記得滾瓜爛熟，但是媽媽彷彿永遠聽不膩。
只是每次聽完后，媽媽都會悄悄抹眼淚。
前世她不明白原因，重生后，倒是輕易猜到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