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

某高校大一男生寢室第13層。

以幾本書作為基墊，放置在桌上的電腦屏幕里緩緩淡入了一行金色粗體的英文字母，尤霧隨手抓了兩下自己鬢角的粉白色碎發，滿臉戾氣地按著機械鍵盤右側的黑色滑鼠，最後將屏幕上的游標挪到了界面右上方的紅叉記號上。

「我去……這都匹配的什麼垃圾隊友！」尤霧終於忍不住摔了下滑鼠，身子往後靠了許多，轉臉低下頭看向跟自己同個宿舍的趙彥，「還有你！你一個輔助不保我，你總跟着那個0杠7的打野幹嘛？人家屁.股上貼了金啊就這麼吸引你？」

趙彥面對着從自己斜上鋪傳下來一頓劈頭蓋臉的抱怨，舔了舔嘴唇長舒了口氣，雙手忍不住按上了自己的太陽穴。

「我說霧哥，你那段位的晉級賽本身就難打，更何況我就是個只會加血的小奶媽……」趙彥清了清嗓子，眼睛時不時往宿舍門后瞟幾眼，「而且我們兩個此刻應該坐在教室里記筆記，而不是窩在自己床上打晉級賽吧？靠，我總擔心下一秒咱們那個撲克臉班導就會出現在宿舍門口……你說說，就目前這種情況，我能正常發揮出自己本身的水平嗎？」

尤霧實在忍不住，側身爬下了木質樓梯，站在地板上伸了個懶腰，偏頭又沖趙彥翻了個白眼。

「慫不慫啊你，能不能稍微有點出息？咱們都已經是大學生了，偶爾曠一兩節課又怎麼了？」

「您那是單純的曠一兩節課嗎？」趙彥瞪大了雙眼，從電腦桌旁隨便抽了本書出來舉在尤霧眼前，「這門課你去過嗎？知道代課老師是誰嗎？課後作業寫過一次嗎？」

尤霧認真地盯着趙彥手裏的封皮，最後眨着眼睛搖了搖頭。

「嘖，沒去過，不知道，沒寫過。」

「……呵，那你就等著期末掛科吧。」

「？？？」尤霧被「掛科」二字嗆了一口，放下水杯直接撲向了趙彥，一番打鬧之後他重新站了起來，「慌什麼，反正我有我哥。考試前找他給我講講知識點不就完事了？」

「……得，您就當小的沒問過。」趙彥放下了書，目光挪到了窗外，隨後伸了個懶腰，「哎呀今天天氣看着好像還不錯，這小風吹得人真夠舒坦的。」

尤霧低頭「嗯」了一句，再沒了任何回應，幾秒后他摸著自己的手機點開了微信界面。

最新一條信息來源於一個備註叫「哥」的人。

哥：快期末考試了，遊戲少玩玩。不然到時候回家尤叔又要說你了。

尤霧輕笑着按下了語音輸入鍵，輕咳了幾聲之後薄唇微微湊近了手機下方的話筒位置。

低沉的聲音中藏着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磁力。

「這不還有你在嗎？哥~」

咻——

綠色語音條出現在了他和鹿顏的聊天框裏，尤霧似乎覺得挑撥的力度還遠遠不夠，愣是在自己幾秒前剛發出去的語音條下方又補上了一串賣萌的表情包。

趙彥自己在一邊聽的頭皮發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之後抬頭看了尤霧一眼。

「你那半路殺出來的哥哥今天又給你灌輸了什麼勵志思想？」趙彥隨手套了件薄外套在身上，「說來聽聽唄，讓我也在他們那些學霸的精神世界中小小的沐浴一下，沾點光讓我這學期期末別掛科就行……」

「滾吧你。」尤霧摁滅了手機屏幕，抬着胳膊在空中揮了幾下，「我哥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讓我好好考試，少玩遊戲，省的又回家挨罵……」

「就沒了？」趙彥滿臉的不敢相信。

趙彥曾經無意間瞥到過尤霧和鹿顏兩個人的微信聊天記錄，滿滿當當一整頁要麼是鹿顏發來的真人勵志故事，要麼就是各種國內外的名人名句，先拋開外文的不說，就光是兩天前發來的幾段中文，趙彥都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莫名的侮辱。

明明身為一個中國人，看着那幾行中國字，甚至還能順口的念完一整段話。

可他就是不懂得那字裏行間的真正含義。

「沒了啊。」

尤霧閉了閉眼，將昨夜陽台半開的玻璃門徹底推到了兩側，光着腳踩上了冰涼又有些反著白光的正方形瓷磚。

「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你那個哥哥對你跟小之還蠻好的。」趙彥同樣從自己的座椅上站了起來，跟在尤霧身後走上了陽台，「這要是換了我，你們兄妹兩愛幹嘛幹嘛，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

「嘶……不像你哥，再過幾個月都快大四快畢業了吧……忙自己學業的同時還得監視着……啊不對，是照顧，照顧着你跟小之。」

宿舍周圍覆著強光的景象已經不像十分鐘前那般刺眼了，尤霧忍不住往遠處看了一眼，太陽當空高高掛起，但暖光好像始終穿不透那層逐漸逼近的薄霧。

尤霧並未在意，強行把自己的記憶拉回了高中時期。

那個暑假是他和尤之兄妹二人第一次見到鹿顏，高挑的身材加上極為出眾的臉蛋就像無底黑洞，一圈接着一圈往尤霧內心深處漾去。

「來，小霧，這是鹿顏。以後他就是你和小之的哥哥了……」

尤霧很快收回了目光，輕蔑了抬着嘴角往前靠了幾步，對上了鹿顏那雙好看又明亮的雙眸。

「喂，你……叫鹿顏？」尤霧輕笑着仰起頭，盯着面前那高個男生的側臉，「名字不錯。」

可沒過幾年，尤霧就不再經常仰著頭，沒大沒小叫着鹿顏的名字。

從而替換成了一句「哥」。

-

「小霧？阿霧？霧哥？尤霧！」趙彥揮了兩下手，最後猛地拍醒了陷入回憶中的尤霧，「你怎麼了？剛那局晉級賽給你氣出後遺症了啊？叫你這麼半天都不帶搭理人的。」

「又怎麼了？」尤霧滿臉不耐煩，隨手撥弄了兩下額前的劉海，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著。

「霧哥你看。」趙彥抬手指了指右上方，隨後又雙手扒著欄桿身子往外探了一半。「這天色好像不太對……剛剛太陽光還那麼刺眼呢，怎麼幾分鐘的功夫，就起了這麼大的霧？老實交代，是不是你又背後偷偷做法了？」

「……」尤霧一臉看傻子的表情，伸手將趙彥一把扯了回來。「做什麼法，我這名字是我爸給取的，關我屁事。」

「我真沒跟你開玩笑……真的。」趙彥的表情終於恢復了一抹嚴肅，他四處環視了一圈之後視線定在了他們這幢男生宿舍樓下，「操，霧哥你看！樓下……」

尤霧順勢往樓下看了一眼。

確實不太對，明明這緩慢漸行的薄霧還沒有從遠處貫穿進整個大學校園。可好像又有一層白色的不明氣體從地縫中不斷地涌了上來。

趙彥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從裏屋傳了出來，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尤霧毫不猶豫沖回了宿舍，摸起了桌上的手機，甚至來不及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很快按下了免提鍵。

果不其然，是鹿顏的電話。

「小霧！你人現在在哪裏！」鹿顏的聲音傳了過來，語氣間帶着罕有的慌張。

「就，就在宿舍啊。」尤霧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目光依舊停留在四處漸濃的白霧之中，「哥，咱們學校怎麼了？剛剛天氣還那麼好，怎麼突然……」

「所以你今天又曠課了是嗎？！」鹿顏抬着胳膊用衣袖掩著自己的口鼻，儘管如此，那層白霧還是猛地鑽了進來，鹿顏忍不住咳了幾聲，「咳咳咳……現在來不及跟你解釋那麼多，你快點跟你室友一起下樓，我就在你們樓下等着你。」

「啊？」尤霧聽的一臉懵，他走回陽台捏了捏還在四處張望着的趙彥的脖子，愣是將他整個人拎回了宿舍，隨後他鎖好了玻璃門，光着的腳從容地揣進了門口的鞋子裏。「這不是沒到晚飯時間呢嗎？要請我吃飯也不用這麼着急吧……」

「尤霧！你快點行嗎！如果今天晚上12點之前我們不能拿到『入學基礎分』……」

「我們都得死！」

尤霧終於停下了手裏不慌不亂的動作，整個人瞪大了雙眼……

「什麼……」

*

什麼入學？

什麼基礎分……

什麼都得死……

鹿顏一句話的信息量好像在一瞬間徹底顛覆了尤霧對他之前所有的認知，從遠處逼近的薄霧也在此刻徹底淹沒了整個校園，就連窗外的風聲也變得有些凌冽又凄慘。

「霧哥，這，什麼……什麼意思？」定住腳步的不止尤霧一人，趙彥同樣滿臉疑惑的看向窗外白茫茫一片，「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轟隆——

又一聲巨響自他們頭頂傳了過來，連帶着一道往外生出很多枝蔓的藍色閃電劃過了整個校園的上空。

隔壁宿舍前兩天撿回來的流浪貓也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直衝沖的從旁邊的晾衣架上踉蹌了幾下最後直接撲了出去。

「貓！」趙彥忍不住伸出了手。

操。

桌上的電腦彷彿也受到了強電流的影響，整個屏幕從剛剛的遊戲界面瞬間就閃起了黑白雪花，沒過幾秒徹底黑了屏幕。

「電線短路了？不太像啊……現在這他媽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啊？」趙彥往尤霧身後縮了縮，眼神里有了絲絲慌張。「啊？到底什麼鬼啊！！我趙彥對天發誓我就只是單純曠了個課而已啊，哦對，還是霧哥逼迫我的！」

「……」尤霧穿好了鞋子，環視了一眼宿舍，「趙彥，你他媽別站那發獃了！趕緊收拾一下東西馬上下樓。」

趙彥手忙腳亂在自己的床鋪上撲騰了一陣，隨後又將注意力轉到了自己的電腦桌上，最後猛地將白色玻璃水杯砸到了地上。

玻璃碎片伴隨着溫水往四處濺開。

「你先冷靜一下行嗎！」尤霧受驚，撲過去一把按住了趙彥的胳膊，眼睛死死盯着趙彥微微有些渾濁的雙眸。

「剛剛那隻貓……霧哥，咱們這層可是13樓啊！從13樓掉下去還他媽能活嗎——」

「現在還管特么什麼貓啊！」尤霧突然揪起了趙彥的領口，「我們現在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趙彥終於安靜了下來，瞬間紅了眼眶。

「我覺得這白霧裏肯定有問題，你自己往宿舍樓下看，外面未免也太安靜。」

確實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安靜過了頭反而就多了另一種恐怖。

尤霧猶豫了幾秒突然攥緊了拳頭，猛地砸到了趙彥的桌上，「糟了，鹿顏他……」

「我哥還在樓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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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顏是受，大尤霧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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