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離恨無期玄鐵重

第六十一章 離恨無期玄鐵重

嘆梧桐葉落塵埃,凄芳草根埋枯墳。

葉小夕遠遠地就看到那座孤零零地墳頭,那塊粗陋的墓碑石上面劍鋒縱橫,是被人削劈而成,碑面上簡簡單單地書寫道:「吳棲鳳之墓」。

而下落款是「癲狂道人」四個字。

儘管這已是一年前的事了,但葉小夕也只是聽人說,真正在最後相見,那是在兩三年前她的離走,葉小夕掩面而泣,強忍住不哭出聲音,這人生真是無常,想到這一刻的分離,下一回就成了永訣。

劍俠山莊初建立起那兩年,人才濟濟,高手如雲,彼此間都有著深厚的感情,柳飛星注視良久,望著葉小夕坐在墳前悲傷的樣子,他眼裡滿是彷徨,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做錯,或者是要成就一件大事,當真要犧牲很多。

「下來吧,我知道是你!」

良久,柳飛星站在樹下淡淡地道。

而樹上沒了動靜,只有辛辣的酒氣彌散在空氣中,柳飛星奮力一掌拍在樹榦上,震得整個樹都顫了起來,樹上的人掉了下來,砰然落地,酒葫蘆的酒灑得滿地都是。

酒鬼掙扎著,扶著樹榦坐下,仰起頭來,露出蠟黃面孔,炬目凹陷,鬍子拉楂,咧嘴笑道:「柳飛星,各人有各人的生存方式,這趟你真不該來。」

柳飛星道:「我並非專程為你而來,只是想不到你成了這副模樣!」

葉小夕迴轉身,指著墳頭,憤然道:「喻正雄,你還對得起她?」

「喻正雄已經死了,我叫癲狂道人!」

柳飛星道:「名姓叫什麼都好,只是你卻辜負了你愛之人對你的期望。」

癲狂道人唱道:「癲兮世所痴迷,狂兮任我自在!柳飛星,我跟你不同,我這一生只為一人痴迷,而你懂得博愛,走到哪裡都是寄託。」

說著,對著葉小夕大笑不止,鬧得她又是悲戚,又是羞澀。柳飛星想勸他振作,但他反而先道:「柳飛星,你走吧,就讓我活自己的。」

別無他法,兩人只得神色凝重地回城。途中,葉小夕走得很慢,柳飛星只道她為故人傷感,便一路陪著。

回想起來,兩人很多年沒單獨相處過了,從相識起,到大漠里共甘苦,那時候將葉小夕當作了小孩子對待,不知不覺中,她也不再少年。

忽然,葉小夕遲疑道:「你,是不是決定了?」

「什麼?」

葉小夕娓娓道:「你瞞不了我,你帶著徒弟們四處磨練,為他們安排好所有,盡量讓他們多學點武藝,你要找吳越老祖決鬥了是不是?然後呢,得到山河社稷圖,拋下一切,去尋找崑崙勝境?」

「哦!」

柳飛星備感意外,頓時不知道怎麼答才好了。

葉小夕道:「其實你知道的,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小貓,我——」

葉小夕望著他,眼眶裡有些濕潤,道:「我想得很清楚,你對我的照顧,就到此為止吧!你什麼都別說了,讓這趟旅行留下點美好回憶,重返山莊后,你做你的,我就再也不會離開山莊了。」

下弦月,拖著長長的背影,柳飛星心情十分沉重。

柳飛星沒有回到拾府,而是直接去了鐵鋪,再次見到莫老漢,他正哀聲嘆氣,柳飛星上煉爐往下看,除了第三柄劍熔化過半,其餘兩柄冶鍊長度還不足寸余。

柳飛星好奇道:「莫大師傅,但不知癲狂道人把這些劍熔化做什麼?」

莫老漢道:「當然是以劍煉劍了,否則此等上品,老漢我豈肯捨得毀去?只是這三柄劍材質十分罕見,一旦重鑄,那必定驚天動地,但要按照目前的進度,沒有一兩年是不成了,你若心急,我便找人再造一爐,專門為你鑄造玄鐵劍!」

柳飛星道:「不必,既然他要煉劍,我就助他最後一次,算是還清上代人情!」

莫老漢道:「小夥子,這人情,人情,只要有人在,這情哪裡還得清?」

柳飛星笑而不答,取下腰間懸挂龍痕劍,運勁稍微一抖,緩緩纏繞上地上的巨錘,再奮力絞割,只聽得酸澀這音,讓他都吃不住,其他人連忙捂住耳朵。

葉小夕笑道:「這樣不成,快出你的飛星劍呀!」

「好!」

柳飛星爽快地取出飛星劍,動作似乎又回到許多年前,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注入功力,將神劍劍身控制在一把匕首的長度,只發現劍身縮短,光華越盛,威懾襲人,卻又有所悟,原來飛星劍發揮其威力,並非再如剛開始練那時,求得越長越妙,現如今短一分,力量就凝聚一分。

光華落下,切割玄鐵精英仍然十分吃力,半盞茶功夫后,這傳承幾代的巨錘終於變成七零八落,柳飛星讚歎一聲,葉小夕連忙掏出手絹為他擦汗,笑得歡喜。

莫老漢師徒卻目瞪口呆,連連稱奇。

將玄鐵精英的碎片丟入爐火,柳飛星用龍痕劍將之與癲狂道人的三把劍分開兩邊,莫老漢立即明白其意圖,連忙將煉爐兩端的儲熔口都打開,樂呵呵道:「不錯,不錯,一眼就看出來我這熔爐跟別人的不同,三順要是有你一半聰明,我這就後繼有人了!」

柳飛星道:「莫大師傅,接下來咱們就要開始閉關了,我只能幫助熔煉,剩下來就要看你們師徒了。」

莫老漢有些激動道:「世間珍奇材料甚少,你放心,費這麼大功夫,我一定要做出兩件生平最得意的劍!」

柳飛星不再答話,而是移來石木將階梯築上熔爐口,盤膝坐上去,將神劍交由左手,運起飛星劍訣吸納劍身中存納的真元之氣,通游四肢百骸,從右掌打出一道真氣,將煉熔爐完全罩住。

莫老漢師徒停了生意,鑄劍胚模,葉小夕則和周辰為大家準備食物,唯獨柳飛星不眠不休,彷彿入定。

到了第五日,癲狂道人再次來到鐵鋪,見到眼前情形竟然驚呆了,高台上柳飛星穩如泰山,煉熔爐下火焰不知何時已經熄滅,熔爐結成乳白色冰晶,直達柳飛星右掌,但若靠近熔爐,便覺得冰炎焚體,卻不知柳飛星頭頂顯現山河社稷圖的氤氳之氣,護住全身。

癲狂道人道:「怎麼回事?」

葉小夕不冷不熱地道:「沒見過煉劍嗎?」

由於無人敢靠近熔爐,不得而知熔爐中的狀況,因此癲狂道人這一來,也不敢離開。

十日過去,柳飛星不吃不喝,也沒醒來,讓眾人頓時焦躁起來,莫老漢早已準備好生平最得意的兩具劍模,圍著鑄劍台來迴轉悠,只待煉熔。

待到十五日時,午夜裡只聽得咔嘣一聲冰裂,莫老漢第一個驚醒,但見黑白兩道熔液被乳白光華包裹,分別從兩個出口緩緩通過鑄劍台槽孔,流淌填塞進入胚模。

莫老漢盯准白色熔鑄,嘿喲一聲爬起來,興奮得大叫,扯去上衣扎在褲頭,沖將上去,三順學著師傅的樣兒,但被冰炎阻隔不敢上前,癲狂道人搶過他手裡一應工具,學著莫老漢做起來。

乳白光華護著,那熔液不染雜質,不減餘溫,任莫老漢磨鍊塑性,整整一夜,莫老漢做完這面,又趕去塑造黑色溶液的模胚,癲狂道人手忙腳路,退出來時,面目憔悴,髮膚焦黃。

待莫老漢處理完畢黑劍胚,只見乳白氣息漸漸散去,初劍已成,正處在熔融之態,他以白劍靈氣逼人,便連忙為白劍剖面鑄刃,不時以水渡溫,鑄時將劍柄與劍身連成一體,真成就天然之成,待一切完美時,又轉過去處理黑劍,只見漸凝,最佳鑄刃之時已過。

莫老漢勉強為黑劍成刃完畢,一頭栽倒下去,人事不省,幾人連忙把他拖了出來,葉小夕備齊葯具,為他檢查一番,道:「莫大師傅一日里心力交瘁,加上這古怪的冰炎炙烤,內腑受創傷嚴重,怕是沒個三五載無法拔除火毒了。」

三順低下頭來道:「都是我沒用,學藝不精!」

癲狂道人咽了口酒,道:「你這師傅有機會鑄造神兵,還要老命做什麼,你小子不是不行,而是沒有他那樣兒的痴迷,哈哈!」

周辰一跺腳,道:「那完了,那我師傅豈不是——」

癲狂道人又道:「放心吧,死不了,脫層皮而已!」

「唉,我說你是誰呀?為什麼詛咒我師傅?」

葉小夕道:「辰辰你看仔細點,你真的不認識這假道士?」

她這一說,周辰三人當真圍攏過來細看,這不瞧不知道,待撥開癲狂道人頭髮,細看之下,頓時嚇了一跳,孫乾道:「喻師叔,怎麼是你啊,你——」

孫乾簡直不敢相信,昔日喻正雄雖說是有點玩世不恭,但落魄到這等境地,實在讓人意想不到。

然而周辰卻是目睹過在武夷山地下藏寶庫所發生的一切,驚訝之餘,她跟葉小夕的態度一般不二,但她作為晚輩,只是對孫乾道:「師兄,你長點腦子行不行,不要逢人就叫師叔,像這種沒有絲毫上進心的人,即便是有人為他而死,他也無動於衷,現在還變本加厲,虧得晴雨小姑她——」

提起拾晴雨,周辰意識到自己失口,連忙閉嘴。

然而喻正雄早就心灰意冷,對他來說,吳棲鳳就是他的全部,前半生就是看著這個小師妹過來的,只見他猛灌了口酒,道:「不錯,你們沒有喻師叔,因為喻正雄已經死了,在你們面前的不過是個醉得一灘爛泥的癲狂道人!」

周辰嘀咕道:「要是真的死了倒好,現在也換不回別人的命了!」

孫乾連忙拉過周辰道:「你瘋啦,你怎麼這樣說他?師傅會生氣的!」

正在這時,只見那兩具已鑄刃成型的劍體,連帶著模胚一起被兩道重新伸展出來的乳白光華吸進煉爐之中,柳飛星左手所握飛星神劍突然光華大盛,猛地增亮了數倍,整個打鐵鋪子被氤氳之氣侵佔,所有人融入其中,暫時失去了視覺。

而那兩劍飛入之後,煉爐井口開始迅速凝結冰晶,直到呈渾然一體的湛藍,璀璨奪目,但眾人知道,那些是致命的冰炎所凝成,只要接觸,瞬間就要被消融。

直至今日,恰好一十六日,煉爐封閉,高台上端坐的柳飛星稍微移動,便跌滾下來,還是葉小夕時刻注意他的安危,毫不猶豫地衝上去用手托住,卻被落下來的衝力連帶她一起撞翻在地上。

「師傅!」

三個徒弟連忙去將柳飛星扶起來,只見他依然保持著在高台上的姿勢,雙目緊閉,嘴唇乾裂,周辰一探鼻息,只覺進出氣息全無,淚水頓時滾落而下,呼天搶地地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關切的孫乾和獨孤鳴也跟著悲戚,而癲狂道人躋身進來,連忙探他的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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