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醉了嗎

師尊醉了嗎

蘇夜回頭,「師尊?」

「別……死……」榻上的人似乎言語中帶了些哭腔,又或許是蘇夜聽錯了,他沒聽清白若一說的是什麼。

「別走……」這下蘇夜聽清了,蘇夜愣了一下,從屋裏把門闔上,走至他榻前。

藉著月光,他恍惚間看見了昨日夜裏美人冰冷慓悍的模樣,整個人都極為高冷,不容旁人親近分毫。

而此時的白若一有一些……

脆弱?

他眼眸輕顫,微微睜開了些許,泛紅的鳳眸里掩映了些水霧,目光有些飄忽,沒有在看什麼東西,也沒有聚焦,只是微眯著。

「師尊沒睡着嗎?」蘇夜輕聲問。

那人並沒有回應他,只是倏然抓住了他的手。

蘇夜有些不知所措,這是怎麼了?

活了幾百年,經歷的事情多了,也必然有些如鯁在喉,是不是回想起了什麼傷心事?

蘇夜想起自己剛離開那般的生活的時候也是夜不能寐,常常被噩夢嚇醒。

他蹲在床榻前,有些不知是何種情緒在蔓延,手不自覺地撫上白若一的鬢髮。

這般如謫仙的人物,幾乎無所不能,難不成也有些無法釋懷的往事?

「師尊,醒醒……」他輕輕喚了聲,也許是被夢魘住了。

「蘇……夜,你……你怨……我吧。」被魘住的人,雙眸噙淚,哽咽著斷斷續續說着。

怨你什麼?

蘇夜聽得稀里糊塗。

如果他不是喊著自己的名字,蘇夜倒是會以為這人定然是和白若一有過什麼生死糾葛,以至於夢裏都是這個人。

可是,自己不過昨日才認識白若一,他話少,他們攏共到現在不過交流了幾百字而已。

越是這麼想着,疑惑越重。

可……眼下這個模樣……

蘇夜決定,先把人哄好吧。就像小時候哄小葉子一般。

他坐到床榻邊,輕輕抬起白若一的頭,攬住他的肩,讓他靠在自己胸前。突然開始有些嫌棄自己的身體有些瘦弱了。

他站起來的時候,身高也不過到白若一耳垂的位置,但白若一有些纖瘦,如此靠在他懷裏也還算合適。

蘇夜輕輕拍著白若一薄如紙片的肩,小聲喊著:「不怕……不怕……」

滾燙的淚珠突然滾落在他手背上,蘇夜渾身一顫。

白若一是哭了嗎?

夢裏的人定然不是自己,那是誰?

竟然惹哭了師尊?

「睡…………陪……陪着……你……」白若一迷迷糊糊中,吐字不太清晰,蘇夜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他只知道此刻擁著懷裏的人,安撫着他的輕顫。

蘇夜單手扯過被褥,小心翼翼地蓋在他的身上,摟着他靠在床頭,竟然有些困了。蘇夜怕自己的動作會驚醒懷中人,於是並未動彈。

夜色昏沉,燭火早已未有暖意,皎潔爬上枝梢,懷中人透骨冰寒。

蘇夜做了個夢……

夢裏森林壯碩,草原遼闊,夕陽西下,白衣人逆光而立,金輝勾勒着他的輪廓,暖意柔和,他回頭看着蘇夜,淺淺一笑。

蘇夜眼裏霞光朦朧,看不太清那人的五官。暖黃的餘暉落在他身上斑斑點點,煞是好看。

他淺淺喚了一聲:「蘇夜。」

聲音飄渺,如夢似幻,有些空靈。

蘇夜正準備作答,卻見白衣人衣袂飄然,忽然狂風襲來,吹地飛沙走石,眼睛裏進了沙礫,蘇夜只得抬起胳膊擋住眼睛。

風停過後,霎時晴朗,蘇夜竟看不見那白衣人了。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朝着四周尋覓不得。

他朝着白衣人剛剛站着的位置跑了過去。

「師尊!」這兩個字從自己口中冒出,蘇夜震驚了片刻。他沒有想過這個人會是自己師尊。

自己有師尊了么?什麼時候的事情?

他要問清楚!

這麼想着,他邁步朝着之前白衣人站立的位置跑去。

腳下一空,腿抽搐了一下。

心口驀然下墜。

緊接着整個身體失去重力,直直地下墜。

他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墜落,可是眼前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軀在哪兒。他想努力穩住,可是,穩住什麼?他不知道自己的身軀在哪兒,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那黑暗的環境壓地他差點發狂,恍惚間彷彿回到了逼仄狹小的柜子裏,他抗拒著掙扎著,徒勞無功。

他想呼喊,有沒有人?有沒有人?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操控自己說出話來,他找不到自己的嘴巴在哪兒,也找不到自己的四肢和軀幹。

不知墜落了多久,他停住了。

視線里也不再黑暗一片,他看到自己眼前有一個玄色衣衫的人背對着自己,身高偉岸。而玄衣人對面的人一襲白衣,那白衣有一半已經被鮮血染透,那人面色蒼白,唇無血色,髮絲凌亂,勉力用劍支撐着地面才不至於倒下。

「何必呢……」玄衣人聲音陰鷙幽啞,「你寧願為了護着他們與本君刀劍相向嗎?」

白衣人不語。

玄衣人突然狂笑,「你救不了他們,你救不了任何人!他們……該死!」

白衣人蹙眉嘆息,「無非一念救蒼生。」鮮血順着他的唇角緩緩流下,他忍痛悶哼一聲。

玄衣人道:「白若一……世人口中的辰巳仙尊?世人都渴求能得你庇佑。你可知修仙救不了世人!這個世界是骯髒的!這些人的心病了,你救不了……」

玄衣人手中焰火驟起,一瞬打落了白衣人的佩劍。

辰巳仙尊?

白若一?

蘇夜腦中嗡鳴。

是了!是師尊!

辰巳仙尊白若一是自己的師尊,自己是他唯一的徒弟,他今天才拜的師!

他看着白若一失去佩劍的支撐,體力不支倏然單膝跪下,手掌撐地。口中溢出的鮮血愈發多了,淅淅瀝瀝地滴落在地上。

蘇夜有些茫然。

他是不是該將師尊扶起?作為徒弟是應該維護自己師尊的吧?若師尊知道他站在這無動於衷,會不會將他逐出師門?那他還能去哪兒?

若是白若一出事了……那自己也就沒有師尊了吧?

那也就意味着繼續流浪……

可天大地大,能去哪兒呢?

這麼想着,蘇夜覺得自己應該衝過去,幫助師尊的,至少讓白若一知道,自己這個徒弟非常地尊師重道!

可是……

他動彈不得。

他沒辦法去扶起白若一,甚至沒辦法看到那個玄衣人的臉,他甚至不知自己現在是人是鬼。那些在自己腦海中拜師大典的畫面才是幻覺還是說現在才是虛幻?

他動彈不得,他什麼都做不了,他想喊出來,問那兩個人,自己是誰?他到底在哪兒?為什麼要傷害師尊?

他想嘶吼,他想咆哮,他想衝過去救人,衝過去殺了那個傷了自己師尊的人!

可是他只能眼睜睜看着白若一倒在已被鮮血染紅的地面上,眼睜睜看着玄衣人搶走了白若一的佩劍……

蘇夜無能為力……

玄衣人離開了……蘇夜感覺到自己渾身冰寒,眼睜睜看着白若一倒在血泊里,他拼盡了全身力氣,撕扯着意念飛越到白若一身前。

感受不到自己的肢體,他只能想像着手臂的模樣和姿態,俯身攬住他。感觸到一片刺骨冰寒。

他覺得自己喉間哽咽,一口氣喘不上來,憋的難受。

就在他覺得自己就要被憋死了的時候,突然粗喘了一口濁氣。

他醒了……

原來是個夢……

蘇夜渾身冷汗,俯首看向懷中的人,身體冰寒,但是氣息均勻,面色祥和。看來是睡著了,沒有渾身是血,沒有受傷,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大夢一場。

手臂枕在白若一身下,此時已經發麻地沒有一點知覺了,可是害怕吵醒懷裏的人,他忍住沒動。

這幾天在胡思亂想什麼?竟然會做這麼可怕的夢。

誰又能傷的了白若一呢?他可是宛如神祇般強大的存在啊!這麼想着,蘇夜放鬆了不少。

就算白若一遇到勁敵,自己這毫無修為的凡軀又如何幫的上師尊呢?這麼一想,蘇夜覺得心亂如麻。

努力修鍊嗎?

師尊已經活了幾百歲了,自己再怎麼努力也還差著好幾百年啊……

如此胡思亂想着,蘇夜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這次沒有夢魘……

正好酣睡。

次日一早,白若一睫毛顫動,悠悠醒來。

他昨夜心情鬆快,多飲了幾杯,但終究有些醉了,靠着強悍的修為才撐到回雲棲竹徑,沒做什麼尷尬的舉動。竟不想,他回去之後的事情忘地一乾二淨。

白若一醉意還未散盡,有些頭疼,他揉了揉惺忪的雙眸,正欲起身,卻猛然發現自己並未躺在床上。

是誰?

白若一一驚,發現一隻手環著自己肩膀,自己半邊身子都已經躺在一個人懷裏,霎時間如遭雷擊,他想不起自己回到棲雲殿之後發生了什麼。

他抬頭看了一眼下巴抵在自己頭頂的人,果然是……

這張熟悉的臉,這樣相處的姿態,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紛沓而至……

是傷害、是欺辱、是折磨、是他……心甘情願。

白若一一會兒覺得自己還活在兩百年前的崑崙神殿,一會兒又清醒自己已然擺脫那些歲月,如今是個全新的開始,誰都不知道蘇夜是誰,自己能護好他。

蘇夜是個全新的開始,是個良善之人,那雙手還未握起屠戮的利刃,那雙眼還沒沾上冤孽與鮮血。

漸漸記憶清晰,白若一想起來昨夜自己喝醉了之後頻頻噩夢,是蘇夜將他放在床榻上,然後替自己掖被角。再後來,他便一夜陪着,漫漫長夜裏安撫著被夢魘住的自己,在耳畔喃喃低語。

比起前世而言,這少年是如此地溫柔。

摻雜着零星破碎的回憶,白若一頓覺耳尖微燙。

此時該如何將蘇夜叫醒才不會尷尬?

辰巳仙尊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動不動,假裝酣睡未醒。

這一裝,便從朝霞初升挨到日上三竿。

白若一閉眼假寐,感受到身後的人輕顫了一下,想必是醒了,自己也不打算動彈。

蘇夜睜開惺忪睡眼,整個人都怔住了,自己昨夜竟是摟着師尊睡了一夜嗎?腦中嗡嗡,倏然想起昨日拜師大典上搖光仙君說的尊師重教,蘇夜忙不迭地在心中反覆叨念了好幾遍。

這個樣子哪裏是尊師重教?這……明明是歡好過後恩客摟着伶倌的模樣,蘇夜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出一身冷汗,欺師滅祖的孽徒!

他該是早起立於殿外,喚一聲:「師尊起床了嗎?弟子為你打來了洗漱用水,您是習慣用竹香口味的漱口水還是果香口味的漱口水呢?洗漱完畢您是先去用早膳呢還是先去打坐呢?」

可現在……

蘇夜倍感窘迫。

絕對不能讓師尊知道自己摟着他睡了一夜!

蘇夜小心翼翼地抽開被壓了一夜已經發麻地毫無知覺的手臂,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白若一面上的動靜。

還好還好,睡得挺沉,應該是宿醉未醒吧。

蘇夜好不容易脫身,他輕柔緩慢地托著白若一,將他安放在床榻上,他沒看見白若一眉頭微蹙了一下。

心下大喜,沒醒就好!

他這個徒弟做的,跟做賊似的……

收拾完案發現場,蘇夜慌張地出了門,幾乎是同手同腳,闔上殿門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殿內,白若一猛地睜開眼睛。

他裝的……也很辛苦。

門外沒了動靜,白若一又等了許久,才好整以暇地起身,昨夜衣袍皺地不成樣子,他換了件……依舊是白袍。

蘇夜以為自己表現地很自然,不會有什麼破綻。

白若一打開殿門的時候便看到蘇夜恭恭敬敬立在門口,手上托盤中盛着洗漱用水,他訕笑道:「師尊起床了?弟子為你打來了洗漱用水,您是習慣用竹香口味的漱口水還是果香口味的漱口水呢?洗漱完畢您是先去用早膳呢還是先去打坐呢?」

白若一神情冷漠淡然,十分高冷道:「這些事不用你做,往後勤加修鍊便好。往後沒有我的允許,需離我棲雲殿三丈開外,不得擅自入內。還有……」

蘇夜:「?」

白若一:「擅闖師尊寢居,自去戒律堂領三日禁閉。」

蘇夜:「…………」

為何同想像中不太一樣?第一件事情居然是領罰……別人拜師也這樣?

※※※※※※※※※※※※※※※※※※※※

蘇夜:我夢見我要殺我師尊,我恨不得殺了我。

白若一:????

蘇夜:師尊!我不該輕薄你!

白若一:滾

蘇夜:您罰我吧,您老人家彆氣著了,會心率衰竭,骨質疏鬆的。

白若一:滾!!

蘇夜:話說,師尊您到底幾百歲了?

白若一:滾!!!

蘇夜:春宵苦短日高起,一樹海棠壓梨花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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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他以身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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