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九零章 是過去的人

第九九零章 是過去的人

夜東京中的熱鬧在繼續,屋內的空氣中瀰漫的都是酒菜煙草燃燒的氣味。

酒杯相撞,是范總的歡笑,他喝酒痛快,白酒的小口杯一口下去,甚至都不如尋常人喝白酒那般,還要斯哈的抽個臉,正是酒精考驗的老同志。

「哦呦,我是真沒想到,有一天能跟鴻運的王總在一起吃飯喝酒。」

「范總啊,我是實在人,這麼大一會兒你可儘是吹捧我了。我先給你講明白,你做服裝,又說什麼是伱學習的榜樣,那你就應該明白,我的服裝生意是從源頭的收購棉花開始,一直到最後的成衣直銷,打通了整條的產業鏈路。

我不可能用到你的針織廠來生產,也不可能把我的直銷門店給你們鋪貨。大家吃飯喝酒交朋友,你又不求著我什麼,還是自在一些的好。」

「王總快人快語,怪不得生意做的那麼大。」

「范總又捧我。」王言搖頭笑道,「我是先做大了生意,才快人快語的。」

范總愣了一下,隨即哈哈笑起來:「王總當真實在,我們小地方來的小廠子,求爺爺告奶奶鑽門路、找生意,可不是就要捧著說嘛。來來來,王總,我再敬你一杯。」

王言笑著舉起杯,跟他喝了一個。

毫無疑問,范總是個好商人,先講利益,再交朋友。

講利益,是因為哪怕跟阿寶談妥了價格,但是在有了李李出來搞事情以後,他就選擇待價而沽了,對自己有利,對工廠有利,對廠子里的工人們也有利。只不過事情的結尾有些戲劇性,他的貨量太大,那個魏宏慶吃不下。

交朋友,則是在後來跟汪小姐沒有利益交織的情況下,也盡心儘力的幫忙,這是很講究的。他有著商人屬性的市儈,也有不落井下石的義氣,很不錯的一個人。

見人下菜碟當然是難免的,就好像跟王言的交流。先捧著說,適應了王言的風格以後,又實在的說。

放下了酒杯,范總感嘆道:「王總,你是做服裝的行家,我得向你取取經啊。」

「也沒什麼經好取,總的來說就是兩點嘛,一是銷路,二是成本。要做的說起來也簡單,就是盡量的在壓縮成本的情況下,使用好材料,做出質量過硬的有著新樣式的衣服嘛。」

「真知灼見。」范總豎起著大拇指,復又搖頭感嘆,「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抓好生產,握緊人才,腳踏實地,穩紮穩打嘛。」

……范總覺得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畢竟王大老闆不到三年的時間就把服裝生意做到了國內外,卻還要說什麼腳踏實地、穩紮穩打,真是讓人忍不住的想要送上一些祝福啊……

他也只能笑著:「王總說的對,慢慢來,總會好的嘛。」

「范總,我看你紅光滿面,喜氣洋洋,很有神采,是做出了什麼突破了?」

「王總開玩笑,我喝了酒臉就紅。」

王言笑著搖頭:「紅光,不是紅臉。」

「王總連相面都懂?」

「那誰會啊?感覺,懂不懂?感覺你范總現在是鴻運當頭,吉星高照。」

「哦呦,王總這麼講,那我回頭要去買鴻運的衣服的呀。」他湊近了些,小聲說道,「王總,我不瞞你,確實是廠子里做出了一些成果,做的好能吃上幾年。」

「你看看,我感覺很准嘛。」

「現在哪裡說的好啊,我是有貨沒銷路,這才來找寶總合作。寶總外貿做的好,在27號跟汪小姐的關係非同一般,更會做噱頭。就像當年王老闆在南京路的第一家門店開業,直接抽了一輛小轎車出去,買了全國的新聞,鴻運是一炮而紅啊。」

「范總啊,你是只看到我風光,沒看到我艱難。」王言笑著說,「事實上哪怕是到了現在,服裝生意也是在賠錢,都是靠著其他業務的貼補。」

「王總說笑了,你那麼大的生意,哪可能還要賠錢嘛。」

「你看看,說了你還不信。我做起來的時間很短,門店卻開到了全國,怎麼開的?我也不是只有上海一家工廠,而是在全國有五家,按照地區供應,還有上游收購原料,以及其他紡織廠、化纖廠。

我還專門建了材料研究的實驗室,門店的員工,工廠的工人,全國鋪貨的物流費用,錯判銷量的積壓庫存,這不全是錢?

我從創業到現在也才不到三年,哪裡有那麼多的錢發展?還不是靠著各種的貸款么,哪裡像你看到的那麼風光。難不難只有我自己清楚啊。」

「那是我想簡單了。」

范總喝了口酒,嘆了口氣,「我們是國營廠,做紡織、成衣,以前嘛生意好做的。原料上級批條子,生產按照需求來,銷路有那麼多的國營商場,根本不愁賣不出去。

自從開放以後這日子就不好過了,有人從香港、深圳倒著時髦的衣服過來,國家政策一點點的變動,到現在我們也是自負盈虧了。我是費了老大的勁,才算是解決了廠里人的工資。好不容易做出了成果,就跑來了上海找銷路。哦呦,我都來上海半個月了,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碰。

最後在27號找到了小梅,哦,她叫梅萍,王總可能不……」

「我知道她,汪小姐的朋友嘛,我出口南非的手續就是她經手的。所以是梅萍把你介紹給了汪小姐,汪小姐又把你介紹給了寶總,然後你就來了夜東京。」

「是的呀。」范總拍著手,「就是沒想到王總跟汪小姐也很熟,都沒聽她提起過的,汪小姐真是低調。」

王言笑道:「我的服裝出口的手續,都是汪小姐經手的,給梅萍經辦南非的手續,也是因為汪小姐介紹梅萍認識。」

「哦呦,那是我想複雜了。王總跟寶總是朋友,大家肯定都是認識的嘛。」

「說起來,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汪小姐了,她現在怎麼樣?」

「汪小姐嘛當然好的很了,她是27號的人呀,各地的老闆都要捧著的。」

兩人又是閑聊一陣,幾杯酒下肚,王言問道:「范總對以後有什麼安排?」

范總摸著自己的頭髮,很有些感慨:「再有幾年就退休了,哪裡還有什麼以後的安排嘛。別的不想,能把最後一班崗站好,我就知足了呀。實話說啊,王總,我是從紡織廠的機修工,一直坐到廠長的位置,到現在已經做了四十年。有時候想想啊,還真舍挺不得。」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時代的浪潮一浪接一浪,還是要向前看嘛,以後肯定是越來越好的。」

「哦呦,要向前看的是你王總,我老范嘛就不必要了呀。我是車輪後邊的,已經碾過了,我是浪的頭一浪,也已經被拍下去了。都說人上了年歲,總是想著過去,可不想過去又能想什麼呢?都已經是過去的人了呀。」

范總愣神了一會兒,很有幾分落寞,但這感覺持續的並不長,他雙手抹了一把臉,又是那樣憨厚的笑,「你看看,王總,說多了,說多了,喝了幾杯酒就泛酸,還是喝的不夠,來來來,王總,喝酒喝酒。」

王言含笑點頭,就此同范總繼續喝起了酒。

兩人聊的不錯,一直到了九點多,阿寶終於是姍姍來遲。

「范總,哎呀,王老闆也沒走呢?」阿寶走進來招呼著,卻是看到了跟范總一起喝酒抽煙的王言。

「跟范總聊的挺不錯,多喝了幾杯。」

「哦呦,是王總肯跟我多說幾句嘛。之前還真沒想到,寶總你跟王總也是朋友的。」

「王老闆剛來上海我們就認識了,老朋友了呀。」阿寶笑道,「王老闆,你要是沒事兒,一會兒咱們就再喝兩杯。我得先跟范總談談生意,讓范總等好幾天了,怪不好意思的。」

王言笑著點頭,范總同阿寶一起去到了樓上的包間,比較醒目的,就是范總緊緊攥在手中的那個方正的皮箱子。

見二人上去,玲子拿著啤酒、酒杯,坐在了王言對面,自顧倒酒:「哦呦,這個范總真是能說啊,比葛老師還要能念的呀。」

「聊的開心嘛。」

「我看你跟誰都能聊的開心,那麼大的生意也不怎麼管,整天這裡走走,那裡看看,要不就是拿個相機到處拍拍拍,無聊死了。」

「這是嫌我煩了?那我以後可不來了。」

「找打。」玲子橫了一眼,「我是那個意思嗎?」

「以前我忙的時候吧,你們講我眼裡只有錢,不夠朋友,葛老師、陶陶他們還要陰陽怪氣的。現在好了,我時間充裕,又說我無聊死了。話都讓你們說完了,我多無辜啊。」

「哎,我可沒說你眼裡只有錢啊。從頭到尾,我對你都是有信心的,任何時候,我都是歡迎你的呀。你不知道,九零年的年底,我們就打賭了呀,說……結果好嘛,誰也沒給錢。」

「我看你是歡迎我的茅台。」

「哦呦,王老闆,幾瓶酒而已嘛,你不要那麼小氣好不啦。好嘛,在你眼裡,我玲子就是只認錢的人啊?」

玲子都不給王言張嘴的機會,直接轉移話題,「哎,王老闆,你說也奇怪。自從麒麟會那件事過去以後,這裡的生意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呀。」

「這有什麼奇怪的?寶總不做股票,專心做外貿,來的人肯定多嘛。」

「我是說寶總給蔡司令背鍋影響了聲譽,現在怎麼感覺好像什麼影響都沒有。」

王言說道:「人們知道寶總的嘴不牢靠,更知道寶總外貿做的不錯。他們正經做生意,不搞內幕交易,能有什麼影響?就是有影響又能怎麼樣?該做的生意總是要做,該賺的錢也總是要賺的嘛。」

「你說的有道理,現在人們都被錢迷了眼睛啊。」

「我怎麼聽著你好像盼著寶總生意不好呢?」

「怎麼可能?我腦子瓦特啦?寶總好嘛我夜東京才好的呀。」

「那我怎麼整天聽你念叨賠錢呢?」

「商業機密,曉得吧?」玲子擺著手,一臉的看不上,「你還好意思說我,你不是也整天把賠錢掛在嘴上嗎?誰說你生意好,你就說都要賠死了,剛才同范總講話我聽見了呀。你找一找,誰賠錢是的越賠生意越大的?」

王言好笑的搖頭:「是你看的淺了呀,玲子。靠著賺的錢做生意,什麼時候才能發展壯大?就是要借錢嘛,把以後能賺到的錢,放到現在來花,壯大了生意,保證以後能賺更多的錢。這就是金融的意義嘛。

我做生意是這樣,國家財政也是這樣,明天的錢放到今天花,今天再賺出後天的錢,接著呢再把大後天的錢也拿到今天花。寶總做股票,做的是什麼?就是那些上的公司未來能賺到的錢嘛。

只不過人們比較貪婪,不想那麼做,他們想從買股票的股民身上賺錢。把公司能賺到的錢,轉換成自己能賺到的錢,享受榮華富貴。我不是譴責什麼,但寶總和麒麟會那幫人都是這麼賺錢的。」

玲子不高興的橫了一眼:「沒意思了啊,說你賠錢呢,你能說到寶總賺錢。」

「你看看,到底是一條心。」

「這世道不就這樣嗎?你不做,總有別人做嘛,那你總不能不讓別人做吧。既然知道賺錢,與其讓別人賺去,不如自己來賺,享受榮華富貴啊。」

很樸素的說法,也是十分自我開解、沒有良心負擔的說法。

「你說的對。」王言點著頭,舉起了酒杯,「喝酒。」

兩人喝了一口,玲子便收了王言手邊的茅台:「都跟范總一人喝一瓶了,估計都喝不出什麼滋味了吧?今天不喝了啊,明天再說。小和尚,我記得還剩下一些丸子餡呢吧?給王老闆煮一碗丸子湯,讓他醒醒酒。哦,對了,索性多煮一些好了,給范總也喝點兒。」

「看看,老闆娘就是體貼人。」王言對著小和尚揚了揚頭。

「死開死開。」玲子一臉的嫌棄。

王言哈哈笑,點了一支華子抽了起來,同玲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過了一會兒,小和尚煮的丸子湯做好了,樓梯上也傳出了動靜。

「寶總啊,我想咱們還是早點兒把合同簽好,這樣穩妥一些。」

「我阿寶要的就是名聲,怎麼可能騙你。這一單涮了你范總,回頭你宣揚一下,那以後誰還來跟我做生意?」

「哦呦,回頭進了材料,找齊了工人,流水線一開,那錢就真的跟流水一樣的出去了呀,這種事情,不好馬虎的。」

「你要對你的衣服有信心啊范總,你衣服那麼好,還愁銷路啊?放輕鬆嘛范總,你先回去組織好,還有八天就是元旦,你在家裡好好陪陪老婆孩子,之後呢,你就拿著公章,過來跟我簽合同。你看看,夜東京嘛就在這裡,和平飯店就在那裡,我跑不掉的呀。況且我是要賺錢的,騙你有我一分錢的好處嗎?」

兩人就這麼念叨著走了下來,玲子說道:「哦呦,你們談好事情了?小和尚剛做好丸子湯,寶總,范總,趕緊趁熱喝,都醒醒酒。」

「我就沒喝幾口酒,醒什麼酒?」寶總莫名其妙。

「哦呦,你不醒酒,范總不要的呀?他跟王老闆一人喝了一斤酒,你看看范總臉紅的。哦呦,這麼大年紀了,還要這麼拼的,真是不容易啊。」

「老闆娘的話真是讓我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啊。」范總哈哈笑道,「不過王總剛才可是講了,說我是紅光滿面,鴻運當頭,要發財的呀。」

「你跟寶總談好了生意,工人還要『找齊』的,怕不是上千萬的買賣,這還不是發財?」

「王總真是厲害,兩個字就聽出了生意有多大,佩服佩服。」

「你看看,又犯病了不是,你是老前輩,不要總是吹捧我嘛,老范?」

范總嘿嘿憨笑:「王總又消遣我。生意場上,誰做的大,誰才真是前輩,我還是要向你學習的嘛。」

「行了行了,大家都是朋友嘛,吹來捧去的多沒意思?喝湯喝湯,時候不早了,醒醒酒趕緊回去休息。」玲子催促著眾人坐下,自己做起了服務員。

小和尚、小雯、小琴三人,正在那邊收拾呢,馬上就要下班,手腳麻利的很。正經的下班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四人圍著桌子喝起了丸子湯,吸嚕嚕的還挺熱鬧。

阿寶不願再聽范總的絮叨,問著王言:「王老闆最近怎麼樣?」

「我能怎麼樣,玲子剛才還說我無聊死了。」

「她知道什麼呀,不知道多少人羨慕王老闆呢。手下幾千上萬人,卻能每天輕鬆的遊玩,神仙生活啦。」

「就你懂,那你也跟王老闆學習學習呀,整天在外面跑跑跑,根本都找不見人的。」

阿寶說道:「你當我不想的?我要是到了王老闆的地步,我現在已經環遊世界去了。」

玲子眨么著大眼睛:「哦呦,那麼有意思的事情,自己去啊?」

「呃……王老闆已經自己環遊過了,王老闆,你說說,外面怎麼樣?我嘛什麼都不知道的,就去了一趟日本,只呆了七天。」

「我那時候忙的要死,哪個國家也沒一次呆夠七天,誰知道怎麼樣?」

「王總去了很多國家?」

無視了玲子的白眼,阿寶說道:「哦呦,范總,這你都不知道?王老闆在蘇聯發財的,不然他哪裡能不到三年做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們是做外貿,王老闆可是真正的國際貿易,大的很。」

看著范總瞪大的牛眼,王言搖了搖頭:「誇張了,確實賺了些錢,也確實去了不少國家,但也談不上多厲害,能人還是很多的。」

「哦呦,那不得了的呀。王總真是低調,這麼大的事都不聲張的。」

「悶聲發大財嘛。」阿寶接著話。

「你們兩個配合倒是默契,又給我戴高帽,喝湯喝湯。」

說說笑笑一陣,阿寶突然問道:「王老闆最近這段時間沒見汪小姐?」

「沒見。」

「我說的么,汪小姐怎麼跟我打聽你了。我感覺跟她好像生疏不少,她有點兒不對勁啊,你跟她聊得來,有時間的話看看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王言挑了挑眉,含笑點頭:「我這麼閑,肯定有時間了。」

……

愛情是更奇妙的,說不清道不明,也許是一瞬間的情動,亦或是一生的相守。人是複雜的,一瞬間的決定,很難成為一輩子的堅定。所以堅定不移,是人的一項高貴的品質。

但有些時候,沒開始,也就談不到什麼堅定。現在的阿寶,與現在的汪小姐就是這樣。阿寶不是傻子,他當然感覺到了什麼,汪小姐同樣如此。

八七年末的元旦,她好像做了一瞬間的決定。三年的以後,這個決定沒有再繼續堅定下去,她又做了另一個決定。因為她追求愛情,追求浪漫故事中的相守。

人和人的緣分是奇妙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偶然遇到一個難忘的人,並開始期待著下一次的遇見。

汪小姐又一次遇見了王言,在她最愛的排骨年糕,她問王言愛情。

王言吐出了一根骨頭,吃的十分香甜,他說道:「我當然是相信愛情的,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總有人因為愛情幸福了一輩子。他們吵鬧,他們對生活不滿,也因為長久的在一起對對方不滿,再不是開始時候滿眼都是對方的優點,看到的全是缺點。但他們不分開,話也不多,就這麼一直到老。

但正如我所說,他們的生活不窘迫,卻也不富裕,他們沒有達到我所謂的『吃飽』。他們的慾望不多,只是想要多的錢來擺脫緊追在後的貧窮。但是有錢了以後呢?女人我不多評論,但是卻不看好大多數的男人。男人有錢就變壞,這話流傳很廣,也確實有一定的道理。」

「那寶總呢?他比你大兩歲,已經三十四了,他總該吃飽了吧?」

「寶總可能有一個難忘的人,有一段難忘的感情。雖然大家都是朋友,背後不好說人,但我還是跟你實話實說。我認為寶總的性格有些問題,因為他不果斷。我能感覺到,你以前對寶總是有意思的,玲子嘛更是都不掩飾的,但是寶總從來不響,他裝傻。

你認識他時二十二歲,現在已經二十八了。玲子呢,她比寶總還要大三歲,現在已經三十七了。再有不到一個月就過年,那就又都長了一歲。那麼你認為寶總是什麼人?

如果他是你想象的那種男人,那麼他是愛著以前的那個讓他難忘的女人,他就應該果斷的跟你和玲子說明白,講清楚,不要耽誤青春。如果不是,那麼總要把意思講出來,或者是有一些做法,讓人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是願意,那才是你們要考慮的事。而不是什麼都不說。

你就不說了,說說玲子。前一陣子我去香港回來,就是我們上次見面的前一天,我去到夜東京的時候就看到玲子在發獃,心情很不好,她說是因為感嘆髮根的死,感嘆命運無常,但是後來我們聊到……所以我認為,她因為感嘆人生無常,而想到了她的感情問題,也感嘆起了她的年歲。

或許他想不明白,這輩子自己一個人過。或許他想明白了,以後花天酒地,誰都說不準的。」

汪小姐不說話了,吃了一會兒,她說道:「可能是他只想講生意上的事情罷。爺叔跟我講過,黃浦江是黃浦江,蘇州河是蘇州河,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如果強求,最後只能是壞了生意,也沒了感情。

我說蘇州河和黃浦江最後不是都流到了一起,流進東海,流進太平洋。爺叔當時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搖頭嘆氣,可能是嫌我笨了吧。」

「我知道爺叔想說什麼。」

「什麼?」

「你在東海,在太平洋,還找不找得見黃浦江、蘇州河?」

……汪小姐又沉默了,因為她什麼也找不見,她只悶頭吃東西。

王言笑道:「人老精,馬老滑,爺叔從解放前到現在,經歷的比較多,道行肯定是有的嘛。哦,對,說起爺叔我想起來了,他不是就有兩個老婆?不是一起相扶到了今天?爺叔進去提籃橋也是因為她們,你能說他們沒愛情嘛?」

「爺叔那是因為特殊的時代原因。」汪小姐不願多講,轉頭懷疑的看著王言,「你不是提前知道我要來吧?」

「我發誓,沒跟老闆串通,也沒找人專門盯著你。」王言笑著舉起了手,「而且你不要忘了,今天是我先來的。」

「我吃飽了。」

「等會兒我送你。」

「不需要,我自己回去就行,今天我請你。」說話間,汪小姐起身,找到老闆算了賬,多給了一些,因為她知道王言能吃。而後便傲嬌著離開了。

「王老闆,我多嘴問一句啊,你是不是跟汪小姐鬧彆扭了?我看她最近情緒都不是很好。哪像以前啊,嗓門大的很。」

「女人嘛,誰知道怎麼想的。再給我來兩份排骨。」

「馬上好。」老闆又勤快的工作起。

排骨年糕的小店中很溫暖,冷熱交替的水滴從窗戶上滑落,讓透窗的視野迷離起來。迷離的窗外,是獨自一人遠去的汪小姐……

眨眼間,已經是到了九二年年末的元旦。不該出現的出現了,影響了阿寶的感情線,但是卻沒有影響到他不那麼好的遭遇。

這天晚上十點多,在巨鹿路的花園洋房中看書的王言接到了電話,是玲子打來的,她很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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