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景末完全是憑意志力醒來的。
她睜開眼的時候吃力地抬起胳膊，看了下腕錶——清晨六點半，一分鐘都不差，這是一個人在美國所逐漸形成的習慣。
為了保證每天上學不遲到，並且有充足的時間做早餐、晨練或背誦英語單詞，她只能嚴格要求自己的作息，沒人可以依靠，所以更別指望有人能叫醒自己，久而久之連鬧鐘也不需要了。
來米國的四年日日如此，直至今日，她的口語已經無比純熟，所以再也不用早起背單詞，不過生物鐘已經沒辦法改了，所以平日她乾脆利用這段時間做更多有氧運動。
「你知不知道，你才睡了三個半小時。」
一個熟悉的聲音冷不丁從她頭頂傳來，景末費勁地扭過酸痛的脖子，看見皮特坐在她身旁的椅子里，用一種她形容不上來的表情望著自己。
他正在削蘋果，修長的手指握著刀柄，動作靈巧地轉動著，鮮紅的果皮呈螺旋狀與清甜的果肉分離，沒有絲毫停頓。景末一直覺得他是削蘋果的好手，因為他每次運刀都飛快，差不多快過自己二十秒，像是在表演，簡直令人目瞪口呆。
肚子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響了起來。
「啊——」她張開嘴，眼巴巴地盯著皮特，後者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靜地用刀切了一塊放進她口中。
甜蜜的汁水流入乾涸的唇腔，讓原本的乾渴難忍被清新取代，景末用眼睛環顧四周，這才發覺自己躺在一間白色的屋子裡。
「這就是史塔克先生說的新家？」
「這是醫院。」一旁的大男孩沒好氣地說著，又餵給她一塊蘋果，銀色的發梢垂在額前無精打采，他似乎情緒不佳。
景末聽完這話，突然想起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猛然從床上蹦起來，又被皮特硬生生給按回去。
「好好躺著，哪都不許去！」沒來由的強勢讓她感到奇怪。
「可我要去上學啊？」
「腦子燒壞啦？今天周六。」皮特用手指使勁點了點她的額頭。
「燒」這個詞觸發了更多回憶的細節，景末想起了漫長的昨夜。想起奇異博士和他那件活潑的小紅，想起電光人的陰謀和綠惡魔的癲狂，想起複仇者聯盟的重建，想起看她的眼神里寫滿失望的托尼.史塔克先生，還有陷入昏迷前看見拯救自己的美國隊長......
「咳，皮特，你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了嗎？」她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在看到他的臉色越來越黑后識相地閉上嘴。
「你還好意思問？」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景末抬頭，忽然發現他的眼眶有點紅色。
「對不起，都怪我，把公寓給……」
話還沒說完，她就直接被撈起來，隨後陷入一個漫長而無聲的懷抱。
咦，為什麼剛才他速度那麼快？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亂跑了好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景末愣了許久，在感受到他溫熱的眼淚流進自己頸窩后，慢慢抬起手擁抱住這個向來笑容滿面的男孩，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我答應你……嘿，我錯啦，別哭好不好？笑一個吧。」
她聽見對方傳來小聲的嗚咽，不由得覺得心疼，便將下巴抵在他湊過來的肩膀上，將這個懷抱變得更緊了些。
這個時候，兩人突然不約而同有種異樣的感覺。
他們扭頭向門口看去，只見那裡不知道何時起站了一群人，此刻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倆。
旺達：我就是去打個水，怎麼回來就變成這樣了？
史蒂芬：主治醫師表示自己要瞎了。
托尼：彼得啊，我可憐的娃啊。
索爾：昨天都虛脫成那樣了，今天一早起來竟然還可以秀恩愛？中庭的年輕人果真是活力滿滿啊。
山姆：……燒。
「別誤會，我們只是……」景末有些笨拙地解釋，還沒說完一句話，門口那群人立馬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然後砰地一聲關上門。
「皮特，怎麼辦？」她轉頭求助跨坐在她腿前的皮特，結果就看見他一臉幸災樂禍，眼淚都沒擦乾淨還不忘惡作劇的笑的樣子。
「混蛋！」
「嗷！！！」
某人捂著屁股被可憐兮兮的踹下床。
「MJ你……恢復得很好嘛，這麼快就能活蹦亂跳了，我真替你高興。」皮特邊用手摸著生疼的肉，邊一臉不情願地拍著馬屁。
「你還想再來一腳？」
「不了不了！」
說完他便飛一樣衝出房間，像一道銀色的閃電。
有的時候，他跑步速度也快得驚人吶，景末想。
*
皮特離開后，屋裡瞬間寂靜了不少。
景末活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又掀開被子檢查身上有沒有嚴重受傷的部位——除了胳膊和腿部有幾塊燒傷和刀口外，其餘部位十分健全，這令她鬆了口氣。
她閉上眼睛，又一次回憶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綠惡魔引爆了飛行器上的炸/彈，想要和大家同歸於盡，整個地下變成一片火海。
美國隊長用盾牌護住了他們兩人，以免被爆炸傷到。
自己因為缺氧和毒氣變得幾乎失去知覺。
可好像一瞬間，她就被另一個人抱起來然後脫離了火災現場。
恍惚中，似乎還有人給她做了人工呼吸。
……
景末將事情的經過完完整整的捋了一遍，問題接二連三從腦袋裡冒出來——
是誰救了自己和大家？他是怎麼做到的？
除了她，其他人都還好嗎？他們受傷了沒有？
誰給她做了人工呼吸？難道是男神美隊(ω)？
諾曼哪去了？他逃跑了嗎，還是已經葬身火海？
如果答案是後者，那麼哈利怎麼辦？他現在知道這件事嗎？
……
這些問題困擾著她。
畢竟，昨天晚上經歷的一切比她這輩子所有的冒險故事加起來還要多，而這些事情的真相恐怕是撲朔迷離。
她沒辦法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更無法找到途徑涉足這個未知的世界。
床頭柜上擺放的遙控器吸引了景末的注意力，於是她按下開關，將電視節目調到新聞台。
果然不出所料，昨夜的兩起案子已經上了各節目和版面的頭條——
電光人現身城市電力廠，被鋼鐵俠、雷神、幻視、綠巨人、黑寡婦等超級英雄聯手擊敗！
復仇者聯盟時隔兩年終於破冰，再度聚首潛力無敵，新成員的加入造就超強陣容！
綠惡魔引發廢棄工廠地下爆炸，由於離城區較遠，自殺式毀滅行為並未傷及其他市民！
超級英雄劫后逃生，美國隊長受傷，目前正在中心醫院接受治療！
可遺憾的是，奧斯本企業的董事長諾曼.奧斯本先生由於挺身而出已不幸犧牲……他的俠肝義膽會永遠為人所銘記……現在讓我們來看一段目擊者的採訪……
景末默不作聲地聽著新聞播報員慷慨激昂的講話，心裡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落。
其他人都沒事，那就好。
可是美隊卻受傷了，他還好嗎，現在在哪間病房？
還有諾曼的事情，她敢肯定這個好人的故事是托尼特地編造出來的，無疑是為了不讓哈利起疑心，並且帶著尊嚴繼續活下去。
可這又能起多大作用呢？他終究還是失去唯一的親人了，不是嗎？
所有人的前景都會光明，而他的未來，究竟在哪裡呢？
突然很想知道哈利現在到底怎麼樣，她知道自己不能為他做什麼，可哪怕一個安慰也會讓她寬心一些。於是她開始四處摸索手機的位置，在多次尋找無果后，才終於想起來在昨天晚上綠魔襲擊的時候，它就已經不見了。
一瞬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她將自己的臉埋在枕頭裡。不知道為何，突然覺得生活真的很戲劇化，命途多舛，造化弄人，未來指不定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
在這幾天里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後，她越來越把生命看得很輕，可同時又將感情看得很重。在這個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的未知世界，唯有她正在經歷的一切是真正值得看中並且珍藏的，剛才皮特為自己流下眼淚的那一刻，她也真真切切的體會到面對死亡時，害怕的並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再也見不到最愛的人的那種恐懼感。
那麼，既然任何人都可能隨時離開，為什麼不從現在起就彼此珍重、竭力保護呢？
她握緊拳頭，在心底發誓要從此刻起要保護身邊任何一個愛的人。
*
史蒂芬在皮特從病房裡神情複雜地衝出來后，又坐在扶手椅里等待了一會兒才終於又來到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只是習慣性調整出一副冷漠得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然後才波瀾不驚地推開那扇門。
「麻煩精小姐，請你配合接受檢查……」
還沒說完，他就直接被女孩衝過來緊緊抱住。
「斯特蘭奇博士，我會保護你！」
？？？
發什麼神經？
難道每個踏進這間屋子的人都要被她擁抱嗎？
可能這是遙遠東方的一個什麼重要傳統？
奇異博士思忖了一會兒，還是將她如樹獺般的雙臂無情扯開，灰綠色的眼睛打量她的全身，最後目光積聚在她的額頭。
「怎麼了？這裡也有傷口嗎？」女孩伸手摸了摸腦門，卻沒有感受到任何凹凸的觸感。
「不是外傷，是內傷。」史蒂芬拿開她四處摸索的手，「建議你去拍一下片子，我懷疑你可能患了心因性假性剛塞綜合征。」
「那是什麼？」
「嗯……俗稱叫神經病。」
「……我要報告醫院，就說你恐嚇病人。」
景末嘴裡咕噥著，卻沒發現醫生原本冷冽的目光像雪水一般融化，在清晨陽光的折射下變得流光溢彩。
「以後不許到處亂跑，知道了嗎？」他突然轉移話題小聲的說道，聲音低沉又柔和。
昨天後半夜，當她被用擔架抬進來，身上大大小小十幾處傷口，陷入徹底的昏迷，連呼吸都無比微弱的時候，向來以冷靜著稱的他也有那麼好幾個瞬間擔心她醒不過來。
「你怎麼，跟那個傢伙一樣？」很少聽到醫生這麼柔聲細語的說話，景末也便漸漸沒了底氣。
可他緊接著又換了下一個話題。
「而且我昨天晚上應該和你討論過，關於我的稱呼問題。」
「啊？」
「我叫什麼？」
「斯特蘭……」
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幾乎沒有任何力度的腦瓜崩打斷，她只好急忙改口。
「史蒂芬！」
醫生笑了，陽光逐漸蔓延整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