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摘星

第九章 摘星

第九章

拓跋泰到摘星樓之時,崔晚晚剛拆了髮髻還沒來得及換衣裳,他在門口瞥見裡面情景,頓時踟躕不前。

「磨磨蹭蹭幹嘛,還要我請你?」崔晚晚餘光瞥見他的身影,勾勾手指頭,「進來。」

拓跋泰進屋,佛蘭識趣退下。

崔晚晚嫌熱扯開衣領,露出一截雪膩粉頸,香汗濡濡。

「娘娘又想怎樣?」

拓跋泰把旺財放下,狗兒趕緊撒丫子跑到崔晚晚腳底下蜷縮著,委屈得不行的可憐樣。

「什麼叫我想怎樣。」這話崔晚晚就不愛聽了,她喝著茶吃著松仁糖,道:「別人夫唱婦隨地去見親爹,有你這個外人什麼事,不嫌自己礙眼?」

她眼光毒辣,嘴巴更厲害:「那個江夫人,是你的老相好吧?」

「娘娘慎言!」拓跋泰解釋道,「我與江夫人……」

「清清白白嘛,我知道。」崔晚晚搶白,還給他拋了一個媚眼,戲謔道:「就像你我之間那樣,清清白白的。」

拓跋泰沉默,這在崔晚晚看來就是心虛了,甚至還有點黯然神傷的味道。

她把手裡的糖一撒,氣呼呼的:「什麼眼光,哼。」

只要人美,一嗔一怒皆是風情萬種。

人生二十餘載,拓跋泰總是克制且隱忍的,他的生活沒有太多色彩,是單一的灰暗,即便濃烈,也只有戰場上的血紅。可崔晚晚卻讓他知道,世上有一種絕色,是「六宮粉黛無顏色」。

松仁糖「骨碌碌」滾到腳下,拓跋泰彎腰拾起,拈在指尖向崔晚晚走去,遞給她。

「幹嘛?掉在地上的我才不吃。」崔晚晚橫他一眼,又開始指桑罵槐,「連旺財都不吃,不像有些人,什麼生的熟的、叔的嫂的都看得上,生冷不忌。」

「臣小時候餓得狠了,跟狗搶過吃的。」拓跋泰這般說道,把松仁糖放進嘴裡。

「要死了你!臟不臟!」崔晚晚見狀急忙去拍他的手。

「跟活下去相比,臟算什麼。」拓跋泰泰然自若,抿了抿嘴,糖在口腔里化開,可說出來的話卻含著苦澀:「狗食是什麼味道我忘了,想來跟泔水差不多,但我記得曾有人予我一餐,這一飯之恩,當銘記於心。」

聽到這些話崔晚晚心裡有些說不上來的鬱塞,但她硬撐面子不願示弱,刻薄道:「誰予你的?江夫人?施捨一頓飯你就念念不忘,別人當你乞丐而已。」

「別人當我乞丐,那娘娘當我是什麼?」拓跋泰步步逼近,身高壓迫得崔晚晚必須要抬起頭來,「今日娘娘話中有話,還搬出只狗當幌子,莫非是暗示臣當你的走狗?還是說——」

「你視我如所有物,不容他人染指?」

崔晚晚死鴨子嘴硬:「胡說八道,你也配?」

「哪裡不配?」拓跋泰眼神侵略,好似要把她拆入腹中。

崔晚晚被他擠得靠在桌沿,全憑一隻手在後撐著才沒跌倒,她美眸圓睜故作兇狠,但看起來頗有幾分外強中乾的樣子。

「你敢、敢動我?」

拓跋泰徐徐傾身,捏住她的下巴:「有何不敢。」

「拓跋泰你大逆不——唔!」

崔晚晚剛一張口,拓跋泰就往她嘴裡塞了一粒糖,她猝不及防,想吐出來的時候糖已經化開了,而且拓跋泰還緊緊攏住她的嘴讓她咽下去。

崔晚晚氣得要命,臉都漲紅了。

偏偏那始作俑者還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問她「好吃嗎」?

看著崔晚晚眼角泛紅要哭不哭的模樣,拓跋泰意有所指:「若說大逆不道,我看誰也不及娘娘。」

松仁糖已下肚,崔晚晚又掙不脫,索性狠狠咬住他的手掌,直到淡淡血腥味溢出來才鬆開,還頗為嫌棄地「呸呸」了幾下。

拓跋泰也不惱,瞟了眼手上傷口,學她的口氣說話:「我很喜歡娘娘——」

崔晚晚斜眼睨他:「?」

「氣急敗壞的模樣。」

天青色的蟹爪紋蓮花碗里滿滿盛著松仁糖,圓溜溜的像是琥珀色的琉璃石。拓跋泰抓起些許捏在手裡,稍微用力便聽見咔嚓脆響。

「出殯那日,娘娘扔了不少糖吧?」

崔晚晚一臉無辜:「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最先摔下去的那個抬棺人,說他踩到了石頭。但這麼大的日子,廣場上絕不會留下任何隱患,再說事後也檢查過四周,並無什麼石頭。直到後來,我看到螞蟻聚在他腳下,於是讓他脫鞋來看。娘娘猜我發現了什麼?」

崔晚晚托腮一臉好奇,反問:「什麼呀?」

「些許糖渣。」拓跋泰攤開手心,「與娘娘吃的這種糖一模一樣。」

「那又能說明什麼?」崔晚晚可不怕,「興許他也愛吃糖,誰知道是在哪裡踩上的。」

拓跋泰見她不肯認賬,倒也不急,娓娓道來:「後來我又專程檢查了皇帝棺槨,發現被磕破的地方也有一樣的糖渣,這說明兩者是在同一處沾到的。其實把戲並不高明,但當時眾人都被突然出現的遺詔震住了,迫不及待地想知悉遺詔內容,故而竟無人追究事故的起因。」

「臣斗膽請教娘娘,此事是意外還是人為?」

「本宮覺得……」崔晚晚還裝模作樣認真思考了一番,眨眨眼道,「應該是天意。先帝駕崩江山無繼,老天爺看不下去了,所以要讓遺詔現世,指引眾生。」

她這幅樣子好似狡猾的小狐狸,而且語氣得意洋洋,就好比狐狸在耀武揚威地搖著尾巴。拓跋泰都忍不住想薅一把她的狐狸尾巴。

他伸手想揉揉她的頭頂,可轉瞬又想到,元啟是皇帝,還是她的枕邊人,尚且被她這般算計利用,連屍首也不放過,那其他人呢?

拓跋泰收回手,說話間含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低落:「傳聞娘娘寵冠後宮,獨得聖心,可今日方知,狐狸應是沒有心的。」

「寵?」

崔晚晚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冷笑了兩聲,繼而轉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拓跋泰,你可知這裡為什麼叫摘星樓?」

清風自窗外灌進來,吹得美人衣衫飄揚,好似隨時會乘風踏雲而去。

「俯觀大象欲墮地,仰摘星辰幾可掬。當你站在高處,看芸芸眾生只會像螻蟻。」崔晚晚垂眼看著窗下,只見來往之人皆如螞蟻般大小,「高高在上的皇帝,已經擁有無上權力,世間的一切都能輕易得到,甚至以為自己可以摘星攬月。可人總是貪婪的,這些怎麼夠呢,他還差一樣與眾不同的玩物。」

「金玉寶珠這些都太俗氣也太常見了,他想要的玩物,不僅要好看,最好還會走會動會說話,可以隨時向他人展示、炫耀。」

還有什麼選擇能比艷冠大魏的崔氏嫡女更好?家世顯赫兼有傾城之貌,把這樣的嬌可人兒玩弄於股掌之間,難道不有趣嗎?

「你發現沒有,摘星樓進出只有一條路,只要把路封死,任你插翅也難逃。住在這裡的人,就像被囚於籠中里的金絲雀。」

「你覺得我該感激這種『寵愛』?」

天下人只知皇帝愛重貴妃,專門為她修建了奢華無比的摘星樓,飲瓊漿玉液,食山珍海味,腳下堆滿了奇珍異寶。所有人都覺得這是聖眷、是恩寵,她能做的就是謝主隆恩,欣然接受。

世人認為金絲雀就該嬌養,可又有誰問過金絲雀的意願?她也有翅膀,也可以飛。

這種時候,拓跋泰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說些什麼,可又不知怎麼開口。好在崔晚晚沒有傷春悲秋太久,轉過來仍是一張嫵媚笑臉。

「這裡太悶了,你陪我去餵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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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符合綠吉吉的風格,改了一下文案……瞬間失去那種趕腳o(╥﹏╥)o

果然晉江不是當年的晉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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