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在一旁察言觀色的二夫人得意起來,道:「陳牙婆,你如今是越發倚老賣老了,什麼人都往老夫人跟前帶……」

她話音未落,卻見琬珠郡主瞬間睜開眼睛——

「米粒糜爛,入口綿軟絲滑,從未想過米粥都能如此好喝!」

此話一出,陳牙婆緊攥著的雙手放下了,臧牙婆一臉尷尬,二夫人面露不忿之色卻很快一閃而過,笑道:「也讓我們沾沾光,嘗嘗這粥怎的好喝法?」

她本意想挑毛病,可那粥米入口絲滑,米香濃厚,卻百般挑不出毛病來。

而旁邊的老夫人則低頭不住喝着粥。

琬珠郡主則看向旁邊的腌仔姜,那仔姜粉粉嫩嫩,薄如蟬翼,放在粗糲的笨陶小碟中,格外有野趣,看上去便覺雅緻。

她聞了聞,並沒有像平時一般翻江倒海的反胃,於是小心夾一筷子腌仔姜送進口中——

非但沒有仔姜的辣味,反而微酸開胃,夾雜一絲甜滋滋,仔姜本身片成薄片,咸脆爽口,她眼前一亮:「脆生生爽口,娘,快嘗嘗!」

這——

二夫人瞬間便轉了口風,笑道:「該賞!能叫弟妹吃得下飯,便是大功!」

見珍視的小兒媳吃上了飯,老夫人樂得合不攏嘴:「賞!賞!」屋內諸人忙跟着湊趣,一時之間屋內笑語晏晏頗為熱鬧。

陳牙婆長長鬆了一口氣,這個小丫頭看着其貌不揚卻沒想到得了郡主歡心。

她得意瞟臧牙婆一眼,湊到前去期期艾艾邀功:「既如此,這位小娘子的身契我便交給管事。」

慈姑也鬆了一口氣,既然能進王府做廚娘,至少短期內不用擔心如牲口一般被人糟蹋。

恰在此時,外頭有個丫鬟進來拜見老夫人:「老夫人,三少爺那邊宴客,聽了這邊的熱鬧,要叫兩位廚子過去瞧瞧呢。」

王吟德是被嬌寵長大的幼子,上頭兩個大哥皆是文臣,一為封疆大吏一為禮部侍郎,自己又與嫁妝豐厚的郡主兩情相悅成了婚。他背靠大樹,考了個秀才后就與郡主整日吃喝玩樂,端的是一對恩愛的富貴閑人。

此刻在外頭聽人來報說愛妻忽然吃得下東西了,便生了好奇,要喚人來看看。

自來百姓愛么兒,老夫人慈眉善目笑吟吟:「便領去給三郎瞧瞧。」

僕人自然是沒什麼尊嚴的,慈姑便跟着小丫鬟出去,而那陳大廚想着或許能扳回一局,便也跟着去了。

等他們出去,那些圍着老夫人的小娘子們便撒起了嬌:「婆婆!我們也要去看比試!」

卻是大房與二房的小娘子們,一個個小臉紅撲撲,眼睛亮晶晶。

「你們哪裏是要瞧比試,是要瞧今兒個來做客的鎮北侯才是真!」老夫人佯裝生氣。

鎮北侯濮九鸞是秦國公最小的兒子,他長身玉立英姿勃勃,生得一副好樣貌,更厲害的是排行十一的他本無望繼承國公爺爵位,誰知年紀輕輕就破獲一起西夏姦細案,更多次忠心救主,憑藉功勛被官家封為鎮北侯。

長相俊美、能力出眾、出身高貴又不依靠祖蔭、獨自立府,堪稱完美夫婿,滿汴京城有待嫁女兒的人家都盯着他。偏生他不近女色,嚴厲板正,叫人不得不退縮。

他這回來國公府是為議親,卻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自己的侄兒—國公府二房大少爺濮寶軒。

老夫人卻也不攔著:「你們去罷,叫你嫂嫂帶着藏在花廳的屏風後頭,莫叫人瞧見便是。」她思來想去索性讓小娘子們去外頭瞧瞧,說不定機緣巧合有小娘子能與鎮北侯看對眼,也是造化。

花廳里王吟德正打量慈姑與馮大廚,陳大廚身形魁梧,襯著旁邊那個小廚娘越發單薄瘦小,年紀瞧著也不過十幾歲,也不知為何她能贏?

王吟德臉上懷疑之色漸盛,問:「兀那廚娘反而贏了御廚之徒?當真可疑。」

馮大廚憤憤然大聲道:「三少爺,我不服!孕婦本就易吐,聞着無味白粥自然不反胃,這小娘子慣會投機取巧罷了。」

「哪裏來的廚子慣沒規矩,倒在院裏撒野!」有奴僕眼風一掃,「啞巴了不成,還不快趕出去。」

慈姑卻上前道:「還請准我告知他敗北的緣故。」

王吟德點點頭,慈姑便沉聲與他道:「這位大廚,你一是輸在技巧。白粥看似簡單,要煮好卻最考驗火候。三滾三開,柴火運用得當方能煮出這般黏稠,而一個好廚子最要緊的是熟悉火的秉性,回頭叫人端你一碗粥,你看看米粒便知自己煮不出;」

她紅唇瀲灧,慢條斯理緩緩道,「二嘛——是輸在心思。你既然知道對方是孕婦,那為何做菜時絲毫不為她考慮?只顧著自己炫技。身為廚師最要緊的是感同身受,食者胃疾則菜要軟糯;食者上火則菜色清淡;食者體弱則菜色滋補。不問青紅皂白那還有何廚者匠心?」

一番話說得屋內諸人齊齊一愣,事不關己正遠遠在廳外台階下欣賞幾株墨蘭的濮飛鸞也聞言一頓,起了身往這邊看來。

諸人便是先前因着她身份地位身板瘦小而起了輕視之心的也不得不贊。屏風后小娘子們也紛紛點頭稱是,唯有琬珠郡主緊張兮兮推了推自己的丫鬟:「沒喝完的粥留着晚上喝,可不能給他盛粥!」

「這小娘子嘴巴倒利索,不過嘛比試講究個心服口服,既然大廚覺得你投機取巧只會做家常小菜,這回你們便都做個大菜。」王吟德斟酌一下,想了個兩全其美之策。

「就是就是,應當讓他們現場再比試一場。」他身邊的濮寶軒立刻湊趣。

他今兒到了王家,不是被提問功課就是冷不丁問他治國之策,明顯是在考量女婿,叫他招架不已。

偏偏十一叔毫不幫忙,好容易能有個契機讓大家目光轉移開,立刻趁機起鬨,「十一叔,你說呢?」

濮飛鸞身着黑衣,鼻樑高挺,清冷俊秀,聞言也只是抬眉淡淡一笑:「子敬,伯夷竄首陽,老聃伏柱史,你莫要瞧不起人。」這是說人不可貌相。

他那一笑瀲灧,如冷峻雪山上驟然盛開一朵雪蓮,屏風后的小娘子們齊齊捂住了胸口:天爺!

端坐幾前的濮寶軒如今十五歲年紀,去年剛中了秀才,也算上的是少年才俊,可與這位叔父一比,那簡直便是雲泥殊路。

子敬是王吟德的號,他是個聽不得激的風流公子,立刻便直起了身子梗著脖子道:「今日我們便打賭如何?我押這御廚之徒贏。賭注便是輸者要替贏者辦一件事。」

「那我便押這小娘子嘍。」鎮北侯淡淡道。

他立在廳外,只看得見那小娘子的背影,但見她身形玉立,不卑不亢,宛若一枝筆挺生長的青竹,再想起她適才的那一番言論,頗有見地,便覺得這小娘子一定能贏。

「妙哉妙哉,能與鎮北侯一賭也是平生風雅事。」王吟德拊掌大樂,之後便腦子一轉說出題目,「你倆做一道宮廷御苑裡的菜,誰做得好吃算誰贏。」

「這可……有些不公吧?大廚是御廚之徒自然穩贏,可那小娘子身着樸素,聽說是鄉下買來的丫頭,又怎會贏?」旁邊一位陪客的公子遲遲疑疑道。

王吟德得意拿起扇子一揮:「這可卻是十一郎的錯,誰個叫他不問清楚就答應了呢?不行不行,我得趕緊盤算使喚他做何事才好。」一副志滿意得的樣子。

鎮北侯淡然不語,只輕嗅墨蘭,似乎驚濤駭浪翻湧於眼前也能面不改色。

慈姑與馮大廚又一次進了外廚房,這回廚房裏諸人態度又不同,對馮大廚冷淡了許多,待慈姑卻多了些熱絡。有些人熱情與她招呼:「可要我幫忙打下手?」

慈姑知道世間人大都如此,便也見怪不怪,只微微笑笑,專心做菜。

她見廚房泡著一盆新鮮的河蝦,便立定了主意要做一道鮮蝦蹄子膾。

旁邊的廚子們都聽說了外頭之事,是以也在賭慈姑這回能不能做出御膳房的菜色。有人打賭不能,而以顧大廚為首的零星幾個廚子則在賭慈姑會贏,賭注是一人一百文。自然都賓住呼吸看慈姑做菜。

但見慈姑清洗完后,便拿起一枝竹籤,耐心挑起了蝦線。

而後將豬蹄燎燒毛躁,投入鍋中加香料燉煮,舉手投足有條不紊。

她這鎮定叫廚子們莫名其妙有了些慌,還有幾個廚子不由自主站得筆直,有個胖廚子摸摸腦殼:「我怎的感覺像當年在師父他老人家跟前一般。」

話音剛落,他便覺得自己荒謬,這個小廚娘,又怎麼能與自己的師父相提並論,可奇怪的是,有幾個廚子也隨之點點頭。

她專註的態度,精湛的技藝、做菜的沉着,一點都不像個小毛丫頭,反而像多年的大廚。

灶頭的火嗶嗶啵啵燃著,鍋中燉煮的豬蹄漸漸開始翻滾,雪白的奶湯裹挾著濃郁的香氣,惹得大廚們各個有些心神不寧。

看燉煮到半熟,慈姑便撈出豬蹄,手起刀落去骨剝皮,而後澱粉掛糊,放入油鍋中炸皮。

肥肉的油脂入鍋便嗶嗶啵啵響了起來,散發出誘人的油脂香氣,院裏除了廚子,還有不少下人嗅着香味湊了過來,紛紛探頭打聽:「是什麼香味?」「聞着真香香,好饞啊。」一個個貪婪吸著空氣里的濃郁油炸味,便是吃不到,多聞幾口也好。

「莫不是鮮蝦蹄子膾?」顧大廚略微懂些,遲疑道,「我也是聽我師父提過一次,可這都是御廚們的吃飯技藝,自然不會拿出來講……沒想到這小娘子居然好不藏私。」

周圍廚子們一聽,各個都認真了起來,那可是御膳房的菜式啊!哪怕看一星半點也受益無窮,當下賓神認真觀摩起來。

慈姑忽得覺得身後安靜了下來,她覺得背部有些發涼,轉身一看——

身後站着烏壓壓一排廚子,各個神情認真,如饑似渴——

她打了個寒戰,搖搖頭繼續回身做飯,炸制出鍋后卻並未結束,慈姑拿起腌制好的蝦仁裹入蹄肉,又拿棉線一道道捆緊。

此時蒸鍋已經開鍋,慈姑將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蹄肉蝦仁裹小心放進去,上鍋開蒸。

待蒸熟后取出,她小心翼翼切片,轉眼便切成一盤。

最後用蔥姜蒜末切末,加些紫蘇碎、倒些醬油,撒些茱萸辣油,便是一碟子蘸料。

菜式俱都完成,慈姑便拍拍手,端著一道鮮蝦蹄子膾呈了上去,再看旁邊,那陳大廚做了一道糟淮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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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廚子學習天團

今天做了春卷

檸檬、白醋、蔥姜蒜、小尖椒、香菜一起和煮熟的蝦仁瘋狂攪拌

腌制的時候煎雞蛋皮切絲、黃瓜絲、火腿絲一起做好。

捲入春卷,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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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美食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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