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第十六章 紅漆門

迷途 第十六章 紅漆門

「錯開馬身子,不要急,他們沒膽子追上來。」

「兄弟們不要急,他們沒膽子追上來。」

為了避免在轉彎時被自己人撞傷,我大聲地命令道。亂民身上沒有鎧甲,為了把殺傷力拉到最大,我盡量把射程往最近的距離放,這樣兄弟們一箭射完,收了弓剛好可以打馬轉道。如此一來,煎熬地等著一箭又一箭地朝著自己飛來,也可以很大程度上打擊敵方的士氣。

有的人臉色蒼白地握緊著刀刃,已經在腦袋裡幻想好了怎麼與對方飛速衝過來的騎兵同歸於盡,卻不料一支利箭將他的大腿撕開,直接把他放倒在地。他在地上瘋狂地掙扎著,慌忙地找地方躲避前方飛速衝來的戰馬,卻不料那些個當官的卻在遠處的街道口慢悠悠地轉了向。就在他剛鬆了一口氣時,前面的人卻又一一倒地,障礙一去,眼前一亮,但在下一刻又是一黑。至少有三支箭插在了他的身上,其中有一支如毒舌般咬進了他的太陽穴,把他和這個世界的一切關聯切斷。

當近百支羽箭飛入敵陣,敵陣中將近有二三十人中箭倒地,有的人在地上慘呼著,有的人則直接咽了氣。

對方人太多了,這些人沒辦法離滿了弓弩的尚書府太近,都是站在尚書府二十步的外圍等著上去輪班的。因此手上的騎兵隊把手中的羽箭遞上去,無論怎麼著都無法傷到尚書府里的人,如果有,那絕對就是亂民射進去的箭,跟咱手底下的兄弟沒有半兩紋銀的關係。

雖然在建康城內,楊家人帶出來的兵,箭法差是出了名的,但是並不影響大家去欺負那幫毫無作戰經驗的強盜。

阿爹剛升建康通判不久,以前沒那麼多的權力與財物去練兵,一支隊伍根本就配置不上齊全的弓箭。今天用的這招不過是前不久練兵時總結出來的一個速成方法,號令者將命令下達,給弓箭手指定一個範圍,萬箭齊發,如此根本就不需要什麼精準度,只要是個會射箭,都不會怎麼拉胯。

但偏偏就有些眼睛用來吹氣的潑才,讓他往前面射,偏偏他手中的白羽斜斜地飛向了左邊,正中了對面牆角某個亂民的咽喉。還因力度不夠,只把人射了個重傷,那人在地上瘋狂的掙扎著,連著旁邊的人都被自己人的哀嚎刺激得膽寒,簡直是「濫殺無辜」。

「兄弟們跟上,迅速迂迴,打傻他們。」

「後面的跟上。」

「兄弟們跟上嘍!打傻他們。」大家已經看出來了,對面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要不是怕增加沒必要的傷亡,大伙兒就應該直接拔刀衝過去。

果不其然,等先頭人馬繞回原來的戰術位置,對方的人馬只是分了兩百來人出來,零零散散地被他們的頭催促著追了二三十步出來,看到我們的人馬重新殺回來,腳上又猶豫了起來。

我迅速掃了一眼後面的人馬,轉出街道的大概有四五十人,我慢慢地降下馬速,看著距離我方三四十步遠的敵軍,乾脆帶人停了下來。面前的人裝備簡陋,在正規的騎兵面前拿不出半點士氣。周圍街道錯綜複雜,要是帶人繞一圈反而容易遭到暗算,不如乾脆停下來,一來可以利用用羽箭的優勢打擊對方的士氣,二來可以等後面的兄弟集結到一起,衝上去將亂民一鼓而破!

那些亂民看著身邊的人活活生生地倒在身旁,本就膽怯,這時突然看前面的人停了下來,一時間更是摸不著頭腦,大部分竟怕有詐,一時間也停了下來。

「呵,還讓兄弟們辛苦了一圈,沒勁!」我自嘲地笑了笑,揮了揮手:「準備弓箭!」

「他們在等人,他們在等人,快衝上去啊!再不上他們就要殺過來了。」一個領頭的急得大喊大叫,卻沒有任何人願意替別人衝到前面來試一試馬蹄的威力。

「正前方四十步、射!」幾十根的羽箭砸進去,將他的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對面本就稀疏的隊伍,又塌下去一塊。

滿拉弓,緊放箭。我只稍稍對著那人瞄了一眼,就將弓弦一松,直取其面門。

突然,那人身影一晃,抱著腳倒了下去,我親眼看到射出去的箭走了一個空,沒入了另外一個人的胳膊。

「正前方五十步!」這次我特地等了一下,聽到後面弓弦聲音響起,這才大聲下令:「放!」

這下,前方那片街道上徹底劃出來一條死亡地帶,一堆人亂鬨哄地擠在街道兩側的牆角,兩次在死神面前徘徊出來的經驗告訴他們,在那裡不會挨箭。而更多的人見著倒在眼前的一具具屍體已經嚇破了膽子,身體已經轉了向。我故意放過了沖得最前的幾個人,只要解決了這幾個膽子大的,對那些本來就沒有什麼鬥志的亂民打擊會更大,反正他們孤立無援。

「機會!」特意地留意了一下周圍的街道,沒有什麼異常,而後面的兄弟也陸陸續續地跟了過來。

「兄弟們,沖!殺光這些畜生!」這種混亂的時候,眼前這群人無疑是蝗蟲一樣的存在,我不敢因為眼前是幾百條人命就放過他們,我怕那樣,這座城不知道又要增加多少慘案。

敵軍士氣幾乎耗盡,反觀身後的兄弟們卻忍著壓抑了半天的野性,早就急得手癢了,現在讓他們放開了打,一個個的都如狼似虎。

弓都還沒來得及收,我的心裡猛然打了個突,發自本能的運起暗勁用弓臂向前方一掃,將迎面而來的一支羽箭擋開,騎弓畢竟比不上刀槍那樣用得順手,再加上這個距離剛好在對面弓箭手的殺傷範圍之內,箭勢來得急,我只是把那支箭來的方向格偏了點,並沒有將其掃落。

「鐺!」一聲撞擊聲傳來,那支羽箭打在了我的左胸甲上面,濺起一溜子火星,隨後軟軟地落下,被後面奔騰而來的馬蹄踏折。

即使過程稍稍驚險,卻沒有任何人有時間去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對面有人從高牆下調來了十幾把竹制的弓箭,逆著人流衝上來試圖阻擋騎兵前進的步子。可這四五十步的距離,等那玩意打在自己一方身穿重甲的兄弟身上,連撓痒痒的作用都起不到,大家身上鎧甲笨重,在馬上連躲都懶得躲。

唯一不同的是剛才正對著我的那一箭,那股子力道絕對不是什麼用竹子胡亂扎出的弓能打出來的。

在奔進的途中,我又命人彎弓在敵軍的弓箭手隊列中下了一輪箭雨,將對方為數不多的弓箭手放翻了近乎一半。這時的騎兵隊伍已經貼近了敵軍,不用我再命令,後面的兄弟本能的藏弓,拔刀。

我兩眼死死地盯住敵陣中的一把弓,那玩意與旁邊的竹架子不同,它的主人也像是練過的。等我帶著一行人沖翻了擋在前面的幾個小雜魚,從羽箭砸出來的口子突入殺到他面前時,就見對方乾脆地將手中長弓丟在一旁,伸手間抽出來一把長槍,和十來人並在一塊,並且還有更多的人往他們這邊靠。

「呵,這貨倒不是什麼亂民,是個有錢的主。」我一過眼,從對方的衣著與兵器上分析。隨後,我打馬提槍一記前刺,挑起一具屍體砸向他們,幾個小嘍啰架起長刀擋在其身前生生把那具飛過來的同夥屍體推開。

趁著這個機會,我的馬蹄已經衝到了他們正前,橫掃槍鋒,將兩個人的脖子劃出一抹猩紅,隨即,我駕著穿著甲裝的馬身從他們身體上踏了過去,生生地擠開了人群。

前方的人慌亂地閃避著,在那一瞬間根本不及出手,我儘可能地催動坐騎,以最快的速度透陣而過。那根長槍朝著我的馬身遞過來,卻只在馬屁股後面徒留下一道寒光,走了一個空。楊武從我右側護過來,一槍直刺,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那人匆忙把槍收回,硬擋開楊武的一招必殺,一招走空,楊武也不戀戰,與楊韜兩人一左一右的衝上來,密不透風地護著我的兩側。

後面的殘兵看著我們三個的馬屁股,還沒來得及做出選擇,就被越來越多從後面跟上的刀光衝散。

前面有近乎一百來人又朝著尚書府門口退了回去,倉惶逃竄的人只會想著怎樣比同伴跑得快,跟本沒膽子往回看。這時必須抓住機會殺上去,大夥不能被這十幾人隨隨便便地拖住腳步,要是失去了馬速的衝擊優勢,這仗打起來就會吃力很多。

「唔!」後面一陣驚嘆傳來,我怕後面隊伍亂了沒跟上,趁著身前無人迅速向後掃了一眼,正好見到被我們拋在身後那個拿長槍的漢子壓低身體一個發力,將手中長槍當做棍棒照著身前的馬腿一個橫抽,居然硬生生地將那匹馬給給抽趴下了。

這下馬上的兄弟大概率是要被摔個筋斷骨折了,而且人馬擋在了騎兵前面,極容易在不怎麼寬廣的街道中,被後面奔騰而來閃避不及的高頭大馬踩成肉醬。誰知道馬背上的那傢伙雙腳居然提前甩脫了腳蹬,手上長槍在地上一點,利落地滾了出去,同時卸掉了手中長槍與身上的力道,又迅速地起身戒備,只是他手中的長槍已經在剛才被撞得彎瘸。

這下我終於知道後面那幫一小子為什麼驚嘆出聲了,那傢伙我有點印象,叫王勁,一個被家裡安排來混功名的世家子弟。平時訓練時怎麼練都練不上來的傢伙,腦袋也笨笨的,還愛偷奸耍滑,基本上沒有什麼練武的天賦。可就是這樣一個小菜鳥,今天突然走了狗屎運,雖然沒本事防住敵將的攻擊,卻也在危機時刻使出了畢生所學,用一個漂亮的翻身,撿回了一條小命。

後面衝上來的是牛二,他借著馬速,用手中大刀對著敵將順勢橫抽,居然將對方連人帶槍都砍了個踉蹌,徑直地把對方手中長槍化作了兩半。

一招對過,牛二也不再去管他,而是徑直拍馬沖向了王勁:「嘿,兄弟,看這!」衝上前的牛二迅速伸手,一把扯過王勁,王勁棄了槍,借他的力翻身上馬,坐在牛二身後,躲開了從後面衝過來的自己一方騎兵。

「謝……謝謝!」被嚇出一身冷汗的王勁,連身道謝。王勁等心裡的震驚稍定,居然在奔騰的馬背上一個騰身,整個人如狸貓般撲向一匹無主的駿馬,熟練地一扯韁繩,又重新穩穩地坐在了馬上。

「兄弟們,別戀戰快跟上楊校尉!」王勁抽出腰間手刀,沖著牛二以及後面的兄弟大喊。

見王勁穿著一身幾十斤重的行頭,身體居然那麼靈活,忍不住大聲贊喝「哈哈哈哈,王兄弟,好身手!」牛二一面大笑著,一面將手中橫刀一揮,就見前方一個擋路的亂民被大刀拍飛,倒在地上口吐鮮血。

「呵呵,這個王勁,倒是適合跟著楊略去做斥候。」我在心裡考慮著,決定改變一下對他的訓練方式。

只在一瞬間,整支隊伍完美地把控住了戰場上的局勢,跟在那近兩百人的逃兵後面乘勝追擊。只要有人敢轉身抵抗,便立刻被馬蹄踏翻,或被刀槍擊中倒在血泊下,百來個包鐵的馬蹄子從他們身上踏過,到最後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團猩肉。

一些跑得慢的,軟軟地跪倒在兩邊牆角,我不想把那些逃命的人逼得太急,也不想繼續放任這群搶紅了眼睛的強盜為非作歹。兩條腿的人跑不過四條腿的馬,街道就這麼大,他們跑不去多遠。

我以前大大小小打過很多仗,一次又一次滿身是血地從死人堆里殺出一條血路。但即使是面對金人,只要對方肯繳械投降,我便不會將對方趕盡殺絕。畢竟戰爭非尋常小民所願,我知道很多人打仗都是迫於朝廷征戰四方的野心。在很多時候,我又何常不是只把殺人當做一個養家糊口的營生,想比之下,一些侵略者的靈魂反倒是比我乾淨。

可這些人不同啊,他們是宋人,他們現在殺的、搶的,就是昨日的鄰里鄉親!

我盡量讓自己的心保持著麻木,阿爹從小就教導過我,一支只知道趕盡殺絕,以殺戮安慰自身的隊伍永遠不會變強大,但今晚不一樣,建康城的父老鄉親絕對承受不住大伙兒的這份心胸與仁慈。於是我悄悄地放慢了隊伍前進的速度,迅速地讓人將地上的活人清理乾淨,故意給了那些敗兵一點逃命的希望。

唯一和我設想不同的是,後面居然還有打鬥的動靜。放在常人身上,被幾匹、十幾匹馬輪番殺上一招,就算是根鐵也該被打出豁口了,難道那小子還沒趴下?那倒也是硬氣得很。

不過我也沒有過多的去在意,對於手底下這支兵馬的實力我有著充分的信心。就算是自己往那前面一站,也敢不覺得自己活得下來,何況是那一桿折了的槍,真正的戰機在前面,稍有疏忽就可能萬劫不復。

亂民已經衝到了尚書府的高牆下,避無可避,很多人原本以為可以仗著人數優勢抵抗一下。卻發現上有強敵,後有追兵,再恰巧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慘狀,他們沒有了拿刀拚命的理由,也再鼓不起任何勇氣。轉身跟在那些早就逃向兩旁的「聰明人」後面,抱怨著自己老娘當初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

知道對手戰鬥力不強,可沒人想過這支由一幫趁火打劫的亂民組成的敵軍這麼弱。以前大夥的對手不是叛亂的朝廷正規軍,就是兵馬強悍的金軍。最是後者,素有「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赫赫凶名。幾乎從沒有以少戰多的兄弟們第一次體會到了裝備的妙處,雖然那玩意貼在身上死沉,但整個人穿著往前一站,幾乎可以說是刀箭不入。

看著李府大門,第一次覺得自己離她那麼近,一路走來的疲憊,在此刻消逝了許多,心裡有某處,軟軟的。

將麾下騎兵分作兩路,向兩旁街道乘勝追擊,他們已經全亂了,很多人驚恐之下被旁邊忙著逃命的人擠倒,沒等馬蹄追上他們,就已被自己人踩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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