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死之交

第八章 生死之交

可即便是別人誤認了故人,也沒有不支聲回應一聲的理。說書先生只有沙啞著聲音道:「我叔侄二人只是中途經過信陽府,並不是您說的曹家父子,這位大爺認錯人了。」

嚴成一聽,皺眉道:「曹家父子行事一向果斷,從不失約。他們明明約在下於今日午後到這片小樹林會面的,還要一同前往信陽城內捉拿大鬧廬州府的兩個狂徒鼠輩,現在時間差不多了,想也該到了。」

說著,他便走上前來要再仔細辨認二人一番。

說書先生心頭猛涼,他也知道嚴成的功底實力,雖然與自己差上一截,但要再加上兩個助拳的,他二人也是萬萬不能全身而退的。他又見嚴成上前,趕忙低下頭去不敢以正臉面對,生怕被他瞧出端倪。

嚴成又對他二人打量了幾番,便「哎」的嘆了一口氣道:「果然是在下眼拙,認錯了人,有得罪處還望二位朋友海涵。」

說書先生先是舒緩了一口氣,又回聲道:「大爺客氣了,既然只是場誤會,我叔侄二人又急著趕路,就先告辭了。」說完,他與袁裴又一拱手,便轉過身欲抬腿離去。

可說書先生未曾邁開步子,忽覺背脊上一涼,數到寒星已向背後打來。他在匆忙中滑步讓開,正待轉身看個究竟,一柄長劍已然刺入他右邊胸肋間。偷襲之人正是嚴成,他緩緩拔出劍,冷冷一哼,道:「我本以為這些年『鐵算盤』先生的功夫會有所長進,今日一交手,也不過如此,真是讓在下失望之極。」

袁裴已上前扶住了欲倒下的說書先生,又一聽嚴成此話,不禁氣的七竅生煙道:「無恥鼠輩,沒本事光明正大的一較高下,暗中傷人又敢出此狂言,今天我姓袁的拚死也要替天行道除去你也卑鄙小人。」

「要說到卑鄙,與閣下二位相比我們充其量也只不過是螢蟲之火罷了。那日你們明闖廬州府暫且不說,剛剛在背後暗算我父子二人該還記得真切吧?『楚天燕』嚴大俠此舉也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那說話的不是別人,竟是他們剛在煙花巷中懲戒的光膀漢子。

嚴成聽到此話,便回過了身,那光膀漢子和瘦漢子正慢悠悠的向這移來。他一拱手,向二人滿面堆笑道:「曹家父子的計策果然非同凡響,只是這一下就輕而易舉的捉住二賊子,實屬妙哉。為了表示敬意,一會兒領功行賞,你父子可取八成,我嚴成只留兩成足矣。錢財乃身外之物,權當結識了二位朋友。」

原來他們三人本來也不能確定此二人就是說書先生和袁裴,剛才曹家父子扮演市井混混就是為了引虎出籠確定他們真實身份,后嚴成又懼怕「鐵算盤」武功,就由曹家父子想出這條歹念,使袁裴二人不僅未成計策反落入了他人圈套。

「呵呵,能捉住二人也全憑嚴大俠蓋世武功,我父子只是做了舉手之勞,怎可得如此之多。不過話已說出,嚴大俠這位朋友我們也是交定了。」那瘦漢子道。

真是一丘之貉!袁裴本欲拔劍與他們一較長短,無奈說書先生已受了重傷,不能棄之不理,也只能任其言語菲薄。正不知該如何是好,說書先生卻搖搖站起身來,然後解下背後包袱,掏出一把算盤來。那算盤粗看與平常管賬用的並無太大差池,只是每個樑上算珠都稍大了一圈而已。可這家什一到他手裡,「噼啪」一陣勁響,算珠全像活了般上下整齊而有節奏的移動起來。

說書先生大喝一聲,道:「就憑你那點伎倆也想取我『鐵算盤』性命,未免痴人說夢了。」

嚴成本就懼怕這把鐵算盤,在偷襲成功后不禁得意起來,卻沒能料到他仍屹立不倒,心中已是涼了半截。

曹家父子一見這陣勢,顯然也亂了陣腳,可他們也不敢與之交手,便向嚴成說道:「嚴大俠,他已是強弩之末,千萬別被他虛張聲勢給糊弄了,你去解決了他,我二人替你收拾了身邊的那小子。」

果然也是兩條老狐狸,這一席話已把嚴成推在了前頭,若他成功擊退說書先生,他們父子照領賞不誤,若嚴成武功不濟,他們也可瞅準時機先做逃亡。這也苦了嚴成賊子,欲進不能,退了也沒面子,正猶豫間,說書先生卻「哇」的自口中吐出一灘血水,然後又是深咳兩聲,面色已蒼白如紙。

嚴成一看說書先生如此情景,壓在心裡的擔子一下子全放了下來,道:「難道還怕了你不成,看我嚴某人立即取了你項上人頭領賞!」話畢,他便扶直長劍,猛的向說書先生刺去。

袁裴怎能看得過去,便拔出劍接了過來。那嚴成雖不是什麼一流高手,但也算得上是江湖成名之輩,這一劍襲來的勁道也自是不弱,袁裴拼了八成力勉強替說書先生解了圍。嚴成見袁裴雖招式精湛,但勁力卻平凡的狠,於是就咄咄逼近,自頭至肩,又轉攻肋下、脖頸,一口氣攻了十一劍,每劍不是取人性命就是要人致殘。一時間,袁裴已陷身漫天劍雨中,雖在格擋拆下化去了這十一劍,但有好幾次都是險象環生,完全處於劣勢。

他正急的汗如雨下,說書先生又是一聲嘶吼道:「嚴成賊子,欺負晚生後輩算何本事,讓老夫與你過上幾招。」

說著,他已揮起算盤,一陣「噼里啪啦」聲震懾嚴成耳膜。算盤的精妙就在於不僅可以格擋兵刃化解攻勢,有的時候甚至能鎖住刀劍等外門兵刃,讓對手無計可施。可它最大的妙處卻是出非常雜亂聲音,先擾亂對手注意力、震懾心魄,然後趁機攻擊,定力一般之人皆難以擋其攻勢,由此也可看出,以算盤為武器成名的練家子需付出多少辛苦。

嚴成腦中一亂,對袁裴攻出的劍勢也慢了不少。他先躲過頭頂的聲響,又胡亂向袁裴刺出兩劍,轉而攻向了說書先生。說書先生卻又是一聲冷笑,平推算盤就迎了上去。嚴成一想他剛才被自己所傷,肯定沒什麼勁力再硬拼,於是毫無忌憚的決定先毀其算盤再生擒說書先生。眼看兩件兵器就要接觸,說書先生卻手下一沉,反把算盤豎了起來,嚴成劍尖正好刺入兩串算珠之間。他暗叫一聲不好,說書先生算盤又是平平一轉,並未用太大力氣便把嚴成手中的劍撥的變了方位。嚴成本想攥緊長劍不丟硬扛下去,可這招卻是四兩撥千斤的妙用,他吃不住虎口一麻,長劍就脫手而出,掉在袁裴面前地上,袁裴趕忙一個箭步衝上,一腳踩在了上面。嚴成無奈,只能面如死灰般急急後撤五步。

說書先生此番奪劍之舉雖未用太多力氣,可他先前畢竟已傷及肺腑流血過多,禁持不住,也一屁股坐倒地上,口中依然倔強道:「若是不服還可上前來取老夫性命,今日老夫高興,定當奉陪到底!」

嚴成失劍后本就心虛,曹家父子一看說書先生如此神威也不禁愣在原地。五人復又站成兩陣對峙之勢,沒有舉動。

只是半柱香時候,忽從遠方傳來一騎健馬嘶鳴聲劃破長空。五人十目皆向那個方位望去,那馬離此處也僅有二百來米的距離,正揚蹄捲起股股灰塵向五人呆的地方疾馳而來。待近到十五步,馬上漢子一勒韁繩,健馬便人立而起,然後停在原地不動。馬上漢子躍身跳下,先是來回打量了五人一番,又把目光停在了受傷坐倒在地的說書先生身上皺眉問道:「你可是『鐵算盤』公孫褚?」

說書先生又是一陣咳嗽,道:「多年未見,上官大人依然風華正茂,真是令老夫羨慕。」

那上官大人復道:「公孫兄抬愛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吶,這麼多年未曾謀面,你我都已是一把老骨頭了。今日一見本該我做東主請兄台喝上一杯水酒的,可近日傳聞你與琉靈子愛徒袁裴在廬州府釀下滔天禍行,我本不信,特到中原走訪一遭,無奈路人皆是異口同聲,弄的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只能到處走訪探尋你二人下落,不想在此遇到。唉,公孫兄這是何苦,你本可與我般安享晚年,卻又何必惹下如此禍事。」

說書先生也不禁搖頭苦笑,道:「此話一言難進,即便說了也是無憑無據,終抵不過眾口鑠金之詞。在兄台面前,老夫也不想再多做申辯,你此行要是來緝拿老夫的不妨現在就動手,老夫也絕沒有半點還手之意,但求你放了我這袁裴侄兒一條生路,到時候是非黑白還得讓他去證實。現如今事已至此,所有罪過可由老夫一人承擔。」

「哼,你二人犯下的事兒為什麼只你一人擔著,就怕你這把老骨頭想擔不起!」一邊的嚴成恨恨道。

「這人又是誰?」上官大人問道。

「我乃『楚天燕』嚴成,雖不像上官大人般譽播四海,但想必您也該在茶餘飯後隨便聽過一兩聲吧。」嚴成道。

「我此次來到中原目的有二,第一就是調查公孫兄弟的事情,第二就是奔著你嚴成來的。你可曾記得我表侄兒辛如法不,他前些日到漢口經商做正當生意,沒想到卻碰上了你這賊子,不僅白白榨取了他三千兩白銀,還為了掩人耳目險些要了他的性命。今日在此撞見,也省的我去漢口走上一遭了!」說著,他自馬背上取過兩段鋼鐵拼成一條長槍。

嚴成一聽,正是仇人尋上來了。那辛如法本是心底實在,那日結識后只是為了詐去錢財走人,不想卻纏著他甩脫不掉了,後來在一搜花船上欲殺了一了百了,卻在舉劍當口與另外一條船相撞,立不穩身被辛如法跳水逃去,沒想到竟是這個上官大人的表侄。他也有所耳聞,知道這上官大人的武功非同一般,萬般無奈之下,只有向身後望去,希望曹家父子能助一臂之力。可憐他轉身後,竟連個鬼影子都尋不到了,原來那曹家父子一看形勢不對,率先逃到城中去了。嚴成萬念俱灰,只有任其宰割的份兒。

上官大人見他站那不動,也沒什麼說詞,便要張口問話,卻見一里多外的西城城門處掀起一陣狼煙,馬蹄腳步聲急密如雨。他正一愣神,嚴成已瞅準時機向狼煙處飛奔而去。上官大人一見他此舉,大吼道:「賊子哪裡逃,看老夫取下你的頭顱為我表侄報仇。」說著,展開步法緊追嚴成而去。

袁裴一看人都已離去,慌忙扶起說書先生,把他安置在了上官大人遺棄的馬背上,然後策動馬鞭向馬腿一揮,自己也跟著跑去。

行了約摸三里,說書先生又是一咳,吐出一大口鮮血,袁裴趕緊勒住馬韁扶他下來。

說書先生面色已無絲毫血色,但又勉強張口道:「老夫命不長了,你可取我手中這副算盤為信物,前往武當,把事情原委向你師父稟明,再讓他助你洗脫罪名。」

袁裴見他如此模樣已是亂了手腳,開口道:「叔父堅持住,我們已把他們擺脫,侄兒這就去找醫生為叔父診治。」

說書先生慘然一笑,道:「我與上官大人結交了近二十年,關係甚好,他每次見我也都是乘著這匹馬來的,人馬早就通了靈性,不多時他人也必然趕到。只可惜他性情如鋼鐵般秉直不阿,即使是親生兒子犯了王法也要嚴懲不貸的。你若再不離開,恐怕我二人永無清白之日了。」

袁裴之意已決,他本就是一副執拗性格,任說書先生如何言語,也決心不離開半步。他道:「既無天理可尋,侄兒願與叔父同死,也好在黃泉路上侍候叔父。」

說書先生一聽此話,熱淚撲簌的掉落下來,道:「老夫能有你這樣的侄子也算不虛餘生了。但萬事需已大局為重,你倒是真想讓老夫死不瞑目么?!」

可任他怎說,袁裴只是不去。他也只有唉聲嘆氣,長短咳嗽。

就這樣呆了一頓飯時間,那上官大人果然到了二人來到的地方,不過他已不是剛才的錦華衣衫,身上便是污血並留有多道傷痕。他見到二人,並沒有任何語言,只是坐下身大口喘氣,慢慢調息。

待他氣息完全均勻,遠處便隱約傳來了腳步聲與馬蹄聲。

他向二人道:「老夫已知你二人是冤枉的,可惜朗朗乾坤卻被一群烏合之眾攪的面目全非,真是天理何在!」接著,他又嘆了一口氣,道:「話不多說,廬州府知縣已與信陽府知縣串通了一群江湖敗類向此處尋來,公孫兄可與袁小侄兒離去,老夫已斬去嚴成那賊子狗頭,此行也算了了心愿,可暫且在這抵擋一陣,只恨不能再與你笑談煮酒了。」

說書先生一聲苦笑,道:「老夫也是殘命一條,無力離去,可惜了這侄兒,一副忠義俠骨,勸了半天也不肯離去。」

那上官大人聽了此話,點頭微笑的向袁裴道:「好個英雄少年,不愧為琉靈子得意弟子!你若執意與我們兩把老骨頭共進退,老夫也不再多廢話。不過眼下危急,你可走上前來讓老夫指點你一二武功,也好多殺兩個賊子笑傲黃泉。」

袁裴一聽,立即又引一腔熱血,便走到上官大人跟前,正欲集中精神仔細聆聽,卻被他封住了周身大穴四肢不能動彈。上官大人又是兩臂一用力,把他甩在了馬背上,道:「恕老夫得罪了,若我三人都就此喪命,誰能與我們報仇?看你一身正義,若日後勤加苦練必定能在江湖為一番大事業。老夫先送你離去,到了武當,別忘記替我向你師父問上一聲好。」

說書先生已無力張口言語,遂用手指了一指地下的算盤和身後包袱。上官大人會意,把那算盤裹在包袱里,一同丟在馬背上,也把自己長槍卸開復插入馬鞍里,然後一拍馬臀,那健馬一聲令下后便四體如飛,直直向遠方馳去。

「你我兄弟乃忘年之交,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實屬不易。可恨不能殺盡賊子再煮酒促膝長談,不如就在此放浪形骸,並肩殺他個痛苦再在地府相聚不遲!哈哈……哈哈……」後面傳來了上官大人長入雲霄的郎朗大笑聲道。

袁裴禁不住熱淚盈眶,一生朋友甚多,可又有幾人能如他二人一樣豪爽!可恨僅這麼短暫的時間便要天人兩界,何不悲哉!何不痛哉!可他更恨自己有雙手、雙足不能與其並肩作戰,若如此即便是死也是甘心情願了。

「若此生不能為他們報仇,我定不為人!」袁裴誓道。只是健馬腳步太快,一瞬間便把後面的故事甩出了老遠,只留一段遺憾牢牢堵在了袁裴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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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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