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林海雪原
王雙寶背起包裹,正待要離開山神廟,鬼使神差之下,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山神像。
這山神看上去與小時候有些不同了,以前的山神像年久失修,油漆斑駁,基本看不出面像的猙獰恐怖。可是重新粉刷過的山神無論是面容還是眼神,都透著一絲詭異。
山神像的背後在陰影處,王雙寶明知那後面藏不下一個大人,卻依然心懷忐忑。
梁小慧又在外面催了,王雙寶深吸一口氣,大步邁出了山神廟。
「小慧,你怎麼把車開到這裡的?」
望著銀裝素裹的林海雪原,王雙寶很驚訝。
「笨啊,有手機導航,可以定位的。」梁小慧甩甩長發,嗔怪道。
王雙寶連一部古老的諾基亞都不趁,更別說方方正正的智能手機了。他只在邊小福把玩時在一旁端詳過,感覺那玩藝兒實在是太高深了,比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電腦還要高深。
袁士妙的車是真正的四驅越野車,性能好動力強勁。饒是如此,當梁小慧行到主路上仍然心生畏懼。積雪已經足夠的厚了,幾乎看不出道路和水溝的分界線。
「不是有手機導航嗎?」王雙寶期期艾艾。
「這種民用導航精度不夠,有一點差錯我們倆就要翻到溝里了!」梁小慧急了,語氣不善。
王雙寶乖乖的閉上了嘴,這個時候他根本幫不上忙,不如不說話。
從現在所處的角度幾乎能看到銀鐘山的全貌,被皚皚白雪裝扮后,這座山峰真得很像銀色的大鐘,牢牢的緊扣在大地之上。
「雙寶,過了年你有什麼打算嗎?」
梁小慧已經駛過最艱難的地段,想起剛剛語氣過重,便主動挑起話題。
「打算?」王雙寶啞然失笑,「當然是去打工掙錢了。」
「你不想揭開謎底了?」梁小慧有些奇怪,「再說你不是掙了錢嗎?」
「沒掙多少,這幾天全分給姐姐們了。」王雙寶無奈的笑笑,「先解決溫飽問題吧。」
「回頭我幫你問問師傅吧,興許她有辦法。」梁小慧欲言又止。
「哦。」
求人不如求己,王雙寶還是想靠自己活著。現在頭腦清楚了,估計掙錢就變得容易了。
「雙寶,雙寶,你看見沒有,那邊,那邊!有一隻大白狼!」梁小慧手指窗外,激動的大叫。
王雙寶疑惑的望去,遠方山脊上的確有一隻像狼像狗的動物,正要仔細端詳一番,那隻動物卻「嗖」的一下消失了。
「小心開車!小心!」王雙寶驚恐的大叫!
越野車正斜斜的向懸崖直直的開去,梁小慧大驚之下緊打方向盤,猛轟油門,總算將越野車駛離懸崖,回到主路上。
「好險!」梁小慧一腦門子冷汗,剛剛只顧著看狼,險些墜落懸崖。
「還是好好開車吧,」王雙寶勸道,「咱這地方見只狼沒什麼了不起的。」
「可那是只白狼。」梁小慧嘟起了小嘴,很是不服氣。
「這麼大的雪,黑狗也變成白狼了……」王雙寶笑了。
「切……」梁小慧斜了個白眼。
一小時后,越野車總算有驚無險的開進了村子。王雙寶一眼就看到了村口上佝僂著腰頂著一頭白雪的母親。
「娘,俺回來了。」
王雙寶沒待車停穩,就拉開車門跳了下去,惹得梁小慧又是一陣大叫。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何清正微笑著,拉起兒子的手,向村西頭走去。
雖然蘭沃子村地處北方,可下這麼的大雪也不多見,更何況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待風勢漸緩,許多孩子跑到街上笑著鬧著,打起了雪仗。其中不乏一些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梁茂、梁盛兄弟也在這些人當中,玩得熱火朝天,卻不見村長兒子梁堯。
「雙寶,來玩啊,打雪仗了。」梁茂熱情的招呼著。
「不了,」雙寶一邊微笑著搖頭,一邊還要小心到處越丟的雪球,「你們小心汽車。」
一進村子,梁小慧就氣不打一處來。先是莽撞無知的王雙寶在車沒停穩時就往下跳,接著就是村裡最寬最長的中心街都被這幫玩雪的人堵得嚴嚴實實的。
「喲,小慧都會開車了,這是誰的車?」一個熟悉又不失尖酸的聲音響起。
「別人的。」梁小慧不用看也知道是謝薔薇,眼見前路不通她乾脆倒了出去,換了另一條路。
「薔薇你啥時候回來的?」王雙寶主動打著招呼。
「早上啊,」謝薔薇大呼小叫著,「我多有福,剛剛到家就下起了大雪……」
謝薔薇話沒說完,沒提防被梁盛一個雪球正中面門,有部分雪甚至直接進了喉嚨。
「家豪哥,替我報仇!」謝薔薇艱難的清理完面部的殘雪,恨恨的大叫。
「我可不管,」剛剛路過的謝家豪卻不想趟這渾水,「我要去二太公家去幫忙的。」
謝家豪的二太公謝林生是村子里最長壽的老人,已經九十五歲了,耳聰目明,尚能自理。他無兒無女,享受著低保,獨自一個人生活。
王雙寶看到中心街的雪球作戰不停升級,再也顧不上打招呼,攙著母親順著牆邊,快速的繞過去了。
這些打雪仗的孩子們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兩派,姓梁與姓謝的又是針鋒相對,互不服氣。
「娘,梁姓為啥和謝姓這麼死仇啊。」離開中心街,左右無人,王雙寶小聲地詢問。
「也沒什麼過不去的事兒吧,」何清正仔細的回想著,「就是以前生產隊時有些雞毛蒜皮的小矛盾。」
如果是生產隊時的小矛盾斷不至於連孩子打雪仗都要分成兩派,而且並不是人為分出來的,這就很奇怪了。
「一百多年了,梁姓和謝姓從來沒通過婚。」何清正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沒通過婚?」王雙寶之前沒注意過,「是不是梁姓看不上人家啊。」
何清正沒言語,在這個村子里,只有王家才是別人看不上的,梁、謝兩家各領風騷,總有牛人出現。
「不知道,也許是巧合吧。」
袁士妙的房門已經打開,這意味著她的閉關已經結束,可她現在仍在炕上盤腿打坐。梁小慧不敢打擾,只好在一旁悶坐著。
王雙寶從車上取下包裹,一樁樁、一件件的交給母親,並詳細訴說著姐姐們的交待的話語。雖然王家自來貧苦,可家裡的孩子卻都還算孝順,每一個都記掛著癱瘓的老父親和體弱的老母親。
何清正把這些東西都堆在炕上,絮絮叨叨的給王文林說著,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王雙寶甚至看到了母親眼角噙著淚花。
「娘,我去院里掃雪了。」
王雙寶退了出去,找到掃把和鐵杴,開始清理起院子里的積雪。風已經停了,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攝人的光芒。
「六妮兒,光掃出路來就行了,雪還在下呢。」善良的母親在屋裡提醒。
這時,村裡的大喇叭傳來村長梁友富的聲音,原來是要求大家清理路上的積雪,王雙寶便拿上掃把出了門。
蘭沃子村比不得那些臨近城市的村莊,沒有一丁點拆遷的可能性,沒有金錢上的瓜葛也保證了梁友富這個村長的權威。在他的號召下,那些在街上打雪仗的孩子們也停止了胡鬧,各自回家取工具清理路上的積雪。
正值春節假期,年輕人都回了村,青壯年勞力眾多,很快道路上的積雪就全部清理完畢,而雪也在這個時候識趣的停下了。
王雙寶清理完村西的一大段路后,正蹲在地上休息,一個人影從上方黑雲壓頂般的伏了上來。
「村長?」
來人就是蘭沃子村的村長梁友富,他四十幾歲的年紀,看上去儀錶堂堂又不失威嚴。
「嗯,」梁友富點點頭,「雙寶,現在人口普查有個政策,想給你們這些黑戶的人落戶,但是罰款還是要交的。」
計劃生育罰款在王雙寶家根本執行不下去,這一點二十幾歲就當上村長的梁友富深有體會,因為這家人太窮了。
「多少?」王雙寶很為難,因為他的錢已經所剩無幾。
「象徵性的,三千。」
「哦?是嗎?太好了。」
王雙寶很高興,落了戶就能辦身份證,有了身份證就能找到好一點兒的工作,而且這個罰款金額也是他能承受的。
「你明天早上帶上戶口本和錢,去村裡找文書辦一下。」
「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雙寶望著在落日餘暉映照下的白茫茫大地,覺得是這場雪給自己帶來的好運,而那些不開心的,或者想不通的事情統統被他放到了一邊。
「娘,娘!」王雙寶跑回了家,在院子里大喊。
「咋地了這是?」何清正一臉詫異的從裡屋走出來。
「剛才村長說能給我落戶了!只要三千塊錢!」
「是嘛?太好了!」
何清正也很高興,這意味著家裡多了一口人,能多分一份糧食補貼。兒子以後找對象也少了許多的麻煩。
「嬸兒,雙寶,師傅叫你們過來一下。」梁小慧的聲音從裡屋傳來,似乎有些沉重。
「哦,好。」
王雙寶放下手中的掃把,走到門前,一躬身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