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蛋第五十章:殘忍

彩蛋第五十章:殘忍

彩蛋篇:真的存在

第五十章:殘忍

外出的最後一站是大魏,那裡是改變湛薩二人命運的地方。元湛易了容,薩摩就不必了,人來人往,多年過去了,誰還會記得王府里曾經有過的一個花匠?

三個人一起住在離王府最近的客棧里,聽聞湛王病重,宮裡的御醫已經束手,如今到處徵求民間聖手一起想辦法挽救。藉此機會,藺晨貼上花白鬍子,再次以康老先生雲遊在外的弟子之名,帶著兩個徒弟進入王府看診。

結果一樣,命數已盡,無力回天。只能用藥吊著,確保他在離開之前少些痛苦。

夜半無人之時,三人迷暈了守夜之人,悄悄潛入湛王的卧房。

藺晨用針讓假湛王蘇醒,元湛卸下了易容,與之相對。

看見元湛真容,周沐的眼神忽然有了光亮,迷迷糊糊地說著:「殿下,你回來了。」就像以前每次外出回來見到一樣,那張一樣的面孔看著自己這樣說。只是眼下那張自己的面孔因為病痛而迅速衰老,已經快看不出是元湛原有的模樣。

「這些年,辛苦你了,替我活著。」元湛很是哀傷,無限感慨。

似乎是迴光返照,周沐越來越清醒,又彷彿更迷糊:「殿下,這一次你記得我了嗎?」

元湛恍然大悟,他知道第一世的湛王與周沐的故事,原來這也是一個執念過深的痴人,再度輪迴還是要守在第二世的湛王身邊,還是最在乎「你是否記得我」。

元湛心裡一酸,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從來都記得你,上一次是,這一次也是,再也忘不了了。只是你我真的無緣,不要再惦記著我了,我不值得你一直這麼執著下去。你只是擁有的太少,才會覺得我好,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麼好,不是最適合你的哪種好,明白嗎?」

周沐淚流不止,緊緊抓著元湛的手:「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不可能擁有你,那我就變成你,日日看著鏡子里我的臉就是你的臉,我才會開心。周沐討厭自己,但喜歡你,想擁有你,更想變成你。」

元湛再也忍不住,哽咽無聲。

「你做到了。」薩摩忽然說:「你才是真正的湛王,他不是,他早就不是了。」

周沐獃獃地望著薩摩,好一會兒,笑了:「我知道你,上一次我是你的替身,這一次因為你,我又是殿下的替身。你把他還給我,把我還給我!」

薩摩也鎮住了,說不出話。彌留之際的人真的能通靈嗎?他記得兩世的所有,也知道他兩世悲劇的根源正是眼前這個陌生人。因為薩摩的存在,元湛永遠只能憑著愧疚記得他,僅此而已。

薩摩忽然有些害怕,又勾起了自己的往事,傷心不已,連聲否定:「不是,不是,你的第一世與我無關,是林殊。」此刻的他彷彿最能理解周沐的傷痛,那種以為自己只是個替身的傷痛他也曾經歷過。

周沐卻歇斯底里:「是你!一直都是你!是殿下一直在等你。」

「好了,他都這樣了,說胡話,你們都別放在心上,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藺晨說:「哎,也是可憐,緣分天定,也是沒辦法的事。別再執念了,如此下去,你再輪迴一百次,也逃不開做別人替身的宿命。放下吧,活出你自己,才不會活在別人的影子里。」

周沐嗚嗚嗚地放聲痛哭,彷彿將這兩輩子的傷痛愛恨全都發泄出來。那麼無奈,那麼不甘。

「冤孽啊!鬼知道他這麼樣去輪迴,來世又會怎麼樣呢!」藺晨看著元湛:「你啊,造孽啊。」停頓片刻,又說:「算了,太優秀了招人愛也不是你的錯,是愛你的人太沒有自我。哎!走吧,他這麼一鬧,所有的力氣該耗盡了,大限已至,趕緊讓他早些走,少受點苦。但願這麼發泄一通,他的執念和怨氣都會少些,來世不要這麼偏執,也不會再這麼苦了。」

三人離開后,周沐自己喃喃自語了一會兒,永遠地合上了雙眼,臉上掛著笑,眼角掛著淚。

回到客棧,元湛獨自立在陽台上,看著無盡的黑夜,心情混亂而沉重,為他原有的人生,為始終只能愧疚以對的人,也為自己和周沐一樣的執念和不甘。本質上,他們都是一樣的。為了擺脫原來那個討厭的自己,而奮力抓住代表心之所向的那個人。區別在於,他成功地擺脫了,也得到了想要的。而周沐卻沒有那麼幸運,因為自己的成功而註定了他的一敗塗地。成王敗寇,無論那個領域都是一個道理,有人功成如願,就必定有人會因此而敗憾致死,沒有人逃得過滿身的罪孽。

忽然,背後有一雙手緊緊抱住他,那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聲哽咽著:「阿湛,別難過,不是你的錯,我在。」

一瞬間,眼淚又破防奔涌。此時此刻,他最需要的就是愛人的擁抱和安慰,但他深知眼前人不是屬於他的薩摩,他不敢奢望,不敢多看那張面孔一眼,只能獨立在黑夜之中,思念著屬於他的愛人。

而此刻的薩摩也以勾起了往事,眼見兩世的湛王都要被同樣的痛苦所折磨,他恍惚了,只想著抱緊眼前這個傷心到無措的人,只想用盡自己的所有驅散他的痛苦。

兩世的經歷互相交織著,元湛也恍惚了,撐不住了,轉過身來緊緊回抱他。

「那個,我知道太殘忍,但還是必須打斷你們。」藺晨又在關鍵時刻跳出來潑冷水讓他們保持清醒:「你們弄清楚,抱著的是誰嗎?」

兩個人痛苦地分開,對藺晨投去不滿又歉意的目光。

「你好煩啊!」薩摩忽然說,一臉厭惡。

藺晨愣了一下,向元湛投去確認的目光。第一世的薩摩也會這麼對第一世的藺晨說話嗎?反正自打祖師爺魂穿過來以後,對這一世的藺晨還是很客氣的,這是他不夠理性把他自己和元湛都當成第一世的那兩個人,還是第二世的薩摩出現了?

元湛的心也猛地加快了跳動,緊張起來,仔細打量著眼前的薩摩,再對藺晨默默點頭,告知他第一世的薩摩也會這樣對藺晨說話。

藺晨心知此刻機會難得,說不定在巨大的情緒刺激之下,第二世的薩摩會恢復得更快。於是他拉著臉,更嚴肅地說:「我一再強調你們必須時刻保持清醒,保持距離,這只是你的一個夢,不能當真。」

薩摩悲怒交加,大聲道:「不痛在你身上,你說得輕鬆。換了是你,你能保證時刻清醒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們的心情嗎?這種時候了,他最需要我,我也需要他,你別那麼殘忍好不好?」

「不行!」藺晨斬釘截鐵,站到元湛前面,把他們分隔開:「絕對不行。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感情最容易爆發加深,我若放任你們做夢,把對方當成自己的那個他來互相安慰,那就是在殺人,殺了第二世的薩摩,也殺了你們。」

「可我們也是人啊,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機器,只會按照指令完成任務,你給我們點兒喘息的空間不可以嗎?我答應你,就這一個晚上,讓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不可以!」藺晨語氣更加堅決。

薩摩紅著眼睛,望著元湛:「為什麼我連在夢裡都不能盡情愛你?」眼淚奪眶而出,深深刺痛元湛的心,薩摩本能地向他靠近,卻被藺晨推開。

「你們清醒一點!」

「我不要清醒,不想再努力保持清醒了,好累啊。」薩摩絕望地呼喊,任性道:「我已經清醒了這麼多年,往後還必須清醒一輩子,不想在夢裡都不能放肆去愛,我想他,可我見不到他了。」

元湛強忍著跑過去抱著他的衝動,這不是他的薩摩,可那一模一樣傷心痛苦的面孔和神態,他如何能無動於衷,心早已跟著疼惜不止,他的薩摩也是這樣的,一模一樣。

「這個夢是假的,不是你的世界,他不是你的湛王。」藺晨慌了,他能體諒薩摩的痛苦,故而真的害怕事情會朝著最擔心的方向發展,畢竟人心和情感最難控制,何況他們之間還有著這麼特殊的關聯。

「有什麼分別?」薩摩似乎快要崩潰:「你說的,我和薩摩本就是同一個靈魂,他們也一樣。我們就是同一個人不同的輪迴而已,他什麼都和我的阿湛一模一樣,他在阿湛身上與我共同度過半生,怎麼就不是一個人?他是!」薩摩淚眼婆娑,看著元湛:「你說的,我也和你的他一模一樣對不對?我連發脾氣亂吃醋的細節都和他一樣的對不對?」

元湛沒法否認,因為確實一模一樣。

「所以到底有何分別?」薩摩看著藺晨:「你把我拉到這裡來,是為了讓我圓夢的不是嗎?你們都是這麼說的。不然,若早知道這個夢比現實還苦,我為何要來?在現實里受的苦還不夠嗎?你們太殘忍!」

面對這一聲聲質問,藺晨也沒了言語,是啊,太殘忍了。可是,事已至此,還能怎樣?他轉頭死死盯著元湛,告誡他:你要穩住,忍住。眼下薩摩已經崩潰,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元湛身上,熬過這情緒最糟糕的時刻,或許還會有轉機。

元湛深吸一口氣,逼迫自己不再看向薩摩,艱難地說:「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會這麼難。可,我終究不是他,你也不是我的薩摩,這不是一個可以如願的夢,只是另一個殘酷的現實。」

薩摩獃獃地看著他,又哭又笑,說不出話。好一會兒,他哽咽著說:「阿湛,你抱抱我!」像一個委屈而任性的孩子。

元湛也充滿委屈卻無奈地看著他。

藺晨站到一邊,讓元湛做選擇,手心捏著一把汗。

最終,元湛艱難地後退兩步,低著頭說:「祖師爺,對不起。你不是他,我不能。」

薩摩徹底崩潰,跑過來抱緊他,哭著說:「我是,我是你的薩摩,別不要我!」

最後這句話,元湛的心狠狠一抽痛,他恍惚了,真的分不清了。當初薩摩被血毒之蠱折磨時,也曾任性又恐懼地對他說:「別不要我。」他到底是誰?是第二世的薩摩蘇醒了與祖師爺同在?還是祖師爺能感應到薩摩的記憶,在同樣的情緒狀態下也會說出同樣的話?元湛向藺晨投去求助的目光。

藺晨深深嘆息:到這個份兒上,我幫不了你了。

元湛跟著本能回抱住他,安慰道:「不會,我不會不要你的。但你可清楚,我是誰?」

「你是我的阿湛啊。」薩摩反應有些遲鈍,抽泣著說。

「那個阿湛?」元湛仔細看著薩摩臉上的每一點細微的變化,試探道:「是大魏元湛,還是大梁蕭景元?」

薩摩有些困惑,好一會兒才看著他慢吞吞地說:「蕭景元?」

元湛大喜,激動不已:「你不認識蕭景元?」

薩摩又慢吞吞地說:「是誰?」

元湛高興得直掉眼淚,緊緊抱住他:「薩摩,你是我的薩摩,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等得好苦!」

一旁的藺晨大大鬆了一口氣,走過來問:「你個禍害,我是誰?」

「滾蛋!煩死了。」薩摩狠瞪他一眼,但說話的語速還是很慢。

藺晨卻一直笑個不停:「嚇得我半死!」

「別不要我!」薩摩重複著這句話,這幾乎是他在與血毒之蠱鬥爭期間最深的心理陰影。

「不會,不會。怎麼可能不要你!」元湛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抱著他,一直重複著。

沒多會兒,薩摩就這麼在他懷裡又昏睡過去了。

和藺晨一起把薩摩送回屋躺好。元湛問:「這是怎麼了?怎麼又昏睡了?」

藺晨查看過後,說:「祖師爺走了。我估計是剛才那麼劇烈的情緒刺激到他了,他和祖師爺的感受是相通的,祖師爺傷心,他也會跟著傷心。他的意識還沒全恢復,搞不清楚狀況,只當是你不要他了,所以就把他暫時逼出來了。」

「暫時?」

「嗯。他的意識還沒有完全蘇醒,不能完全獨立,所以祖師爺一走,他自己撐不了多會兒又睡過去了,好事,總算有所成效。」藺晨說:「哎,真是難為你們了。他現在的狀態就像個癱瘓已久的人,必須拄著拐杖走路,祖師爺就是他的拐杖,沒了拐杖根本站不穩。等他慢慢好起來,即便自己能走,但因為依賴拐杖太久,心態上還是會怕,不敢自己獨立起來,所以即便好了,還是要再依賴祖師爺一段時間才行。我們可以讓祖師爺來一段時間,然後忽然消失,鍛煉他自己獨立,這樣來回幾次以後,慢慢的等他習慣不要拐杖自己站穩了,祖師爺再來的時候他就能完全區分自己和祖師爺的存在。」藺晨滿臉喜悅。

元湛則悲喜交加,一直將薩摩抱在懷裡不肯放手,聽著藺晨的話不停點頭,思索著眉頭緊皺:「可,今天這狀況,祖師爺還願意來嗎?」

「哎,不知道啊。他估計也是太傷心了才一走了之,不過我相信他會來的,等他冷靜下來以後,還是會繼續來完成這件事。人家責任心強著呢,不然如何承擔滑邑的天下,怎麼成祖師爺呢?給他點時間消化一下吧。不然,我再送你去找第一世的湛王,讓他那邊想辦法勸勸祖師爺,配合著我們趕緊把這事兒辦完了。都到現在了,不能前功盡棄啊。」

「嗯,好!我去。」想起第一世的薩摩那樣子,元湛滿心複雜,愧疚不已,畢竟這些是第一世那兩人因為第二世的他們多出來的苦。

「現在趁祖師爺不在,你趕緊多親近他,和他說話,抱他親他都隨意。你們那麼相愛,他的身心感知對你肯定是有習慣記憶的,趁此機會,讓他多方面都加快蘇醒。」藺晨吩咐道:「不過,還是要注意,祖師爺可能忽然想通了,隨時回來。」

「知道。」元湛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抱著他的薩摩了,他一刻都不想放手,就這麼一直抱著他,在他耳邊輕聲低語,時不時親他吻他。多希望下一刻薩摩就會被他吻醒,像每一個熟睡的清晨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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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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