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為往聖繼絕學
第772章
叮咚的琴音像山泉,在靜謐的深山幽谷中緩緩流淌。輕脆的音節,像是清澈的泉水在歡快爭鳴。這泉水很是悠閑,於深山幽谷無憂無慮。它們時而漫過鵝卵石,時而拂過肆意伸展的樹根,時而抱着偶然落下的樹葉一陣跳躍。
靜謐、修閑、無憂無慮,像是師門還在時的陳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山谷外是什麼,總以為山谷就是整個世界,總以為這輩子,都可以帶着歡笑在山中渡過。
陳氏十多個築基青年護著陳珊珊,琴音入耳他們只覺得好聽。但令他們吃驚的是,當琴聲響起,五十丈外的陳瑜臉上,慢慢地沒了初時的戒備。他的嘴角漾起好看的笑,他的臉上一片平和,伴着琴音,他好像晉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令他憧憬的世界。
再避靜的幽谷也有盡頭,泉水一路歡快一路輕歌,它順着河道睜開清澈的眼睛匯入了小溪。它們好奇地向周圍打着招呼,熱情的投身更廣闊的天地。它們仍帶着單純,仍帶着未經風雨的美好。
小溪非常清澈,其中孕育著無數生命,這種生機勃勃又豈是深山幽谷能夠比擬。泉水沒覺得失去自我,因為溪水就是泉水。
溪流清越,像是渡過最初的懵懂,發現世界果然很美好。它歌之、舞之,它開心的觸碰一下垂下的柳枝,調皮的突然邁過正在喝水的羊腳令其驚慌,更是淘氣的借碎石高高躍起,嚇地正在急速飛行的蜻蜓突然止步。
外面的世界果然美好,草長鶯飛、花團錦簇,小溪用盡自己的全力縱情張揚。
琴聲叮咚,任誰聽了都覺得空靈悅耳。陳珊珊自開始撫琴到現在,也就過了十來息而已。從流霜塬、以及深山裏其他城鎮追陳瑜的修士還在趕來,又被結丹中年陳陳奐靖阻於半里之外,現場繼續混亂。
褚瑞祥和士孫萏聯袂而來,他們擠出人群來到最前排,遙望着半裏外已經沉浸在琴音里的陳瑜,再看看前方阻路的陳奐靖,士孫萏大感不悅,噘嘴道:「這上林陳氏是有什麼依恃嗎,連父親的諭令都敢違背!」
「上林陳氏曾經有過一位元嬰老祖,甚至動過入主上林城的念頭。只是那時上林城也有元嬰,而陳氏沒有元嬰法寶。」褚瑞祥解釋道:「他們這是將陳瑜當成家族重新崛起的機會了。」
「小花如果死在這裏,我要他上林陳氏去陪葬!」士孫萏有些可愛的發狠,惹得周圍不少修士奇怪側目。
褚瑞祥也給噎了一下,吐出胸中一口鬱氣,苦笑道:「師姐不關心一下陳瑜嗎?」
「他有什麼好關心的?」士孫萏理所當然道:「他如果死了,我爹當然會懲罰上林陳氏,甚至像風狸、崔祛、慧遠,像諸葛荇、昭僖了,還有他那些同門都會給他報仇。但小花呢,它無依無靠的多可憐?」
褚瑞祥先看士孫萏一眼,再看看黑衣中年陳奐靖,最後看向半裏外的陳瑜,沉吟道:「師姐,如果陳瑜有危險,我想救他。」
求陳瑜?褚瑞祥早已可以築基,但他遵士孫正之命至今還在推遲。他要救陳瑜就只能搬出師父和師門,因此需要士孫萏這位劍閣閣主之女支持。
琴聲突然高昂,小溪奔湧進入大河。
與此同時,似已經完全沉浸在空靈琴聲里的陳瑜,身上突然騰起神秘的紫霞。而已經神色平靜雙目平和的陳瑜,在紫霞騰起的同時,神色先是奇怪的驚喜,然後才緩緩警惕目光緩緩銳利。
陳珊珊立刻有所覺,她秀眉微蹙輕紗微動,看着陳瑜身上的紫霞,暗自感慨這陳瑜,難怪能在重重殺機下存活至今,難怪在永平城做下那種事而心無愧色,他果然是心性堅毅之輩。
其實她想差了,雖然《紫陽真訣》最重心性,她的琴音也確實令陳瑜成功入彀。但她歷練有限,她着急了。
陳瑜確實入彀,卻並不深沉。別看他又是長史又是大統領,別看他又是喪父、又是師門被毀,又是淪為礦奴又是城池被奪,別看他惡名遠揚似乎經歷了很多,但他今年才十九歲。
對他來說活到現在,生命里最漫長的時光,其實是泉水時節。而陳珊珊的琴聲里,泉水佔據的份量太少,少到陳瑜意猶未盡,少到琴音轉換時陳瑜的心境因失落竟沒跟上。
至於陳瑜清醒過來那霎那的驚喜,卻是身上的紫霞並不是他主動催動。也不是《紫陽真訣》在自行運轉,那樣太神奇而且太詭異。
剛才,琴聲突然高昂,小溪奔涌匯入大河之時,陳瑜確實清醒了。但提前他一步的,是藏於丹田,被巨柱道台的築基氣息溫養的幽光劍,剛才突然動了一下。準確來說,是收藏在幽光劍里的那塊仙器碎片,剛才動了一下!
幽光劍突然示警,紫陽真訣先陳瑜一步自行運轉,這才有紫霞蒸騰而陳瑜隨後目光銳利的一幕。
這一切說來話長,其實只發生在一瞬間。見陳瑜已經身在琴聲之外,雖驚卻不慌,而是撫琴的動作突然加快,琴聲從高昂迅速激昂,似奔涌的大河突然漲水。
護著陳珊珊的陳氏子弟,褚瑞祥、士孫萏等半裏外的修士並沒有其他感覺。但是在陳瑜看來,自己腳下突然現出大河,極目遠眺卻看不到河岸,滔滔河水激激起數十丈水花,密集如蝗的巨大冰錐,從河面從四面八方正在向他襲來。
伸手將小花抓起塞進懷裏時,才發現它雙目緊閉竟在酣睡。陳瑜暗自羨慕,直刀自掌心滑出,手握刀柄時腳步微動身隨刀走,於方寸間縱橫捭闔。
「就是這身法!」半裏外從流霜塬追來的修士頓時騷動,他們看地目炫神迷,激動道:「數百道劍氣未傷他分毫,連怨公子都心生貪婪的絕世身法!」
黑衣中年聽聞,忍不住向陳瑜看去。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但是以他的眼力卻知道,那些低階的築基、凝氣修士所言不虛,陳瑜這門身法,堪稱絕世!
神龍百變身法確實堪稱神妙,陳瑜甚至願意放棄紫陽宗的扶搖身法專修此功。如今他在這方寸之間,面對四面八方襲來的密集冰錐,身形極為玄奧的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往往瞻之在前,忽焉在後。
觀者不知他的兇險,只知道他此時盡顯從容和飄逸,連衣衫上緩緩滲出的點點血跡,也給他憑添了幾許仙氣。
士孫萏看地美目異彩連連,她身邊的褚瑞祥,更是目光閃爍。
陳瑜哪裏知道,被怨公子重視之後,這世間修士再多一個殺他的理由。
而且就算知道了,此時也沒有辦法,因為在別人眼裏他好像在隨着琴聲翩翩起舞,而他自己,卻是身處滔滔大河上空,隨時可被河水吞沒的風險,實實在在的陷入了危險之中。
無數冰錐刺破空氣,嗖嗖嗖的疾襲而來。初時陳瑜的每一道刀氣,都能斬碎無數冰錐,叮叮噹噹像是琴聲令人無從分辨。外人只能看到陳瑜斬出的每一道刀氣,離體最多三丈就自行湮滅,雖知這裏必然兇險,卻因琴聲空靈而覺得理應如此。
陳瑜身法神奇,每一刀都能令密集的冰錐出現空隙,然後他就在這冰錐的空隙里遊走,雖說險象環生,有身法為恃卻也有驚無險。
然而隨着琴聲繼續激越,隨着時間慢慢流逝,被他斬碎的冰錐慢慢的不再消失,反而就在身邊凝結成霜、成冰、再度成為冰錐,繼續向他襲來。
離地又近,碎而復現,配合著四面八方几乎無窮無盡的其他冰錐,神龍百變身法再是神奇,陳瑜至今卻未能煉成第一層,法力的極大消耗,令他還是無可避免的陷入了人海戰術。
離地最近的五道冰錐再來,陳瑜側身避過第一道,以刀氣斬碎最遠的一道,以刀身磕飛第二道。接着避讓第三道時,牽動了左腿傷口慢了一瞬,被冰錐擦傷了左臂。
寒意沿着左臂迅速向全身擴散,陳瑜吃了一驚全力將其煉化,卻怎麼也無法避過第四道冰錐。他只能拚命扭轉身形錯過要害,令其從左肋掠過。
琴聲突然變地緩慢,觀者不懂兇險,起鬨道「上林陳氏就這點本事嗎」、「擺出一副神奇的樣子,沒想到才數十息就後繼乏力」、「瑤琴這種偏門法寶,也就世家子弟用來裝腔作勢」,這些喧嘩黑衣中年心中積聚了殺氣。然而看到陳瑜身上的斑斑血跡,又冷哼一聲凝神觀戰。
琴聲確實緩慢,但身在局中,陳瑜只覺得整個天地以及周身一片徹寒。低頭看去時,方才還在奔涌如雷的河水,突然失去了滔滔之勢。他腳下的大河,似緩實快的突然冰封萬里。
小花在懷裏尖叫示警,陳瑜心中也生起極致的生死危機。但琴聲緩慢並沒有消失,這周天徹寒,似乎連瑤琴的聲音都給冰凍。陳瑜動用了破妄瞳術,目之所見卻仍然身處冰天雪地。
冰錐並沒有消失,反而在這冰天雪地里威力陡然暴漲,劃破空氣的嗖嗖嗖聲,帶着令人心生寒意的尖銳呼嘯。陳瑜左手按胸護住小花,全力展開身法,卻發現腿腳突然僵硬,他拼盡了全力卻還是失了靈活!
陳瑜當機立斷努力打起精神,他放棄了身法並且渾身紫霞驀然消失。同時橫直刀於胸前,全力發揮築基法寶本身的威力,刀尖突然耀眼,一道丈許大的紫色光罩將他護在正中。
喧嘩之人紛紛閉嘴,陳瑜分明已經無力進攻周旋,而是陷入了被動防守的地步。
緩慢的琴聲里,突然傳來叮叮噹噹的金鐵之聲。隨着這金鐵之聲,紫色光罩上突然出現雨點般密集的光點,一些光亮被突破,陳瑜不得不祭出盾牌護住前胸後背的要害。
片刻,喧嘩再起。所有觀戰者清楚的看到,兩道盾牌突然破碎,而陳瑜渾身上下,突然到處都有鮮血滲出,只片刻就將白衣染紅。
新的盾牌又被祭起,紫色光罩仍然耀眼,但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陳瑜手中直刀的刀刃,已經被崩出缺口。
「上林陳氏,名不虛傳啊!」
「這麼好聽的琴曲,竟如此催命!」
「陳瑜殺我們那麼多人,橫行數千里才只受了輕傷,沒想到竟栽在一個小姑娘的琴聲里!」
「劍閣褚瑞祥、士孫萏在此,誰敢對陳瑜動手!」眼見着陳瑜已經成了血人,褚瑞祥攜士孫萏越眾而出,化作虹光直衝陳瑜而去。
黑衣中年身形輕晃,但他微一猶豫終是沒敢動手。因為從他身邊經過的姑娘,姓士孫。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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