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外面的天開始亮了，黑沉沉的夜空逐漸變得青白。紀星延走到窗邊，手掌放在涼絲絲的玻璃上，摸到了今天的第一縷陽光。

他收拾了一下，踩著晨光回了學校。

紀星延上了大學之後，家裡就在學校旁邊給他買了一個兩居室。紀星延在遇到陸初堯之前，也是一朵不折不扣的小浪花，熱衷於收集各式各樣的帥哥，時常夜不歸宿。等到了大二，已經和舍友們建立起來的友誼已經堅不可摧，紀星延就從寢室搬了出來，他家也成了大家鬼混的據點。

到學校附近的時候，紀星延繞了一條街，去學校西門的「老媽煲仔粥」打包了一碗招牌海鮮粥，拎著熱氣騰騰的粥品心滿意足的回了自己的小區。

這碗粥的地位和學校食堂里的紅燒肉是一樣的，都是每個在這裡上過學的人都永遠不會忘記的味道。它們和學院正門口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一樣，都是電影學院學子刻在骨子裡的信仰。

紀星延想，既然已經打算好好學習開始新的人生，那用這一碗「老媽煲仔粥」作為自己嶄新起點的標誌，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上樓，開門，回家。

回到自己地盤，紀星延終於感覺到了徹底的放鬆。

暖粥飽腹，人就變得懶洋洋的。昨天晚上過度快樂和熬夜的後果隨之而來。

紀星延覺得自己像是一根被拉扯過度的麵條，綿軟無力，四肢酸痛，頭昏腦脹，意識混沌。他換了睡衣躺到床上，一秒鐘就睡著了。

有人在清晨的陽光里陷入夢想，也有人在這樣靜謐的晨光里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裡薅出來。

江戶捧著手機睡眼朦朧，一臉無語地看著面前踩著小細高跟，妝容精緻，蹦了一晚上迪依然神采奕奕的陳昱寧。

「大姐，這才幾點啊，還讓不讓人活了啊。」

陳昱寧手握保溫杯，打量著面前這個頭髮蓬亂，雙眼無神，眼下烏黑的青年人，越看越覺得紀星延說的對。

這頹廢的樣子多像個藝術家啊。

陳姐把裝滿手磨咖啡的保溫杯往江戶面前一遞，大方說：「喝。喝完我和你談正事。」

江戶和陳昱寧是在某個不知名的學校文學公選課上認識的。陳姐對文學半點興趣沒有，純粹是過去蹭學分的。但這個課的學分蹭起來很麻煩，期末需要以組為單位交一個小短篇作為最後的考試內容。

發布考試內容的那天，陳姐翹課出去倒騰限量AJ了，江戶窩在寢室里打遊戲，兩個人被全班拋棄，自動成為一組。

江戶第一眼看陳昱寧，就把她從自己的世界里劃了出去。這姑娘一身的精明相，看起來就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兩個人在碰頭的時候就對這個小作業進行了明確分工。江戶負責一切內容，陳昱寧負責搞定其餘一切。

這就是為什麼陳昱寧昨天會故作深沉地給紀星延打電話。

江戶不知道陳昱寧保溫杯里賣的什麼葯，沒有敢接。

陳昱寧看他那滿臉狐疑的樣子，走到了他身邊拽住了他的胳膊：「咱們這個作業可是要交到大熒屏上的，我得看著你好好寫，我的大導演。」

？？？

江戶把陳昱寧的手往下扒拉，一臉抗拒：「等等等，你把話說清楚。」怎麼就大熒屏了啊？

陳昱寧對著江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說：「我要把你的小故事拍成電影。」

***

下午五點，距離陸初堯的CY娛樂公司的正常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CY娛樂公司是典型的工作室模式，總公司只負責大方向大項目的規劃統籌，具體藝人層面的執行都交給各個工作室獨立負責。

因此CY總公司的工作人員很少會遇到需要加班的緊急事件。加上陸初堯講求效率，從不拿時間衡量員工表現，所以CY的工作人員基本上不加班。每每到五點，辦公室里必是一片寧靜祥和又充滿幹勁的氛圍。

但今天卻有點不太一樣，因為平時幽默親和的總裁大人今天的臉分外的黑，從大早上一進門，渾身就散發著「不要惹我」的暗黑氣場。

小米是從公司起步就跟在陸初堯身邊的元老秘書，她上次見陸初堯這樣還是幾年前。

那次是因為林思清在新專輯簽售會上被瘋狂粉絲跪地求婚且強吻。

陸初堯當天因為需要處理一些別的事情並不在現場，後來知道這件事，把林思清身邊的安保人員換了一個遍，罰了經紀人半年獎金。

從那以後，林思清每次有和粉絲近距離接觸的場合，陸初堯都必定到場。

這次，大概也是因為林思清吧。小米推測。

陸初堯喜歡林思清，是CY公司心照不宣的秘密。林思清是個直到不能再直的直男也是CY公司都知道的事情。

不過陸初堯作為一名渣攻，還是有自己的底線的。

他在了解了林思清的性向後，並沒有一次試圖掰彎他。他把對他的所有愛意和欣賞都放到了點到為止，溫暖貼心的禮貌里。

因為這個原因，小米哪怕知道了陸初堯是海王本王，也覺得自己的老闆還勉強有個人的樣子。

印表機吐出了最後一張紙，小米撿起來整理好，深吸了一口氣，敲響了陸初堯辦公室門。

「進。」傳出來的聲音低沉悅耳，但卻硬邦邦的沒有感情。

「陸總，這是林思清工作室那邊送來的明年演唱會安排。」小米快走幾步，迅速把文件放到陸初堯巨大的辦公桌上，轉身就走。

馬上就要下班了，她不想在這個時間惹陸初堯不痛快。

隨著小米的靠近，一股清新的花香撲面而來，夾雜著淡淡的玫瑰的味道。陸初堯微微皺眉，眼底浮現出一絲不悅：「你噴香水了？」

「是，晚上有約會。」小米回答。其實她晚上沒有約人，噴香水只是因為這是她新到的快遞。但為了陸初堯能放她準時下班，她還是選擇了這種非常有技巧的回答。

「以後不要在辦公室噴，玫瑰的味道太難聞了。」陸初堯揮了揮手，讓小米出去。

小米一頭問號，這香水主調是茉莉和佛手柑啊，那裡來的玫瑰！

但老闆就是老闆，小米還是乖巧地回答：「好的。」

出了辦公室之後，小米立刻拿起手機查起了這瓶香水的成分表。

因為林思清那次被跪地求婚的時候，求婚者手裡拿的就是玫瑰花束。陸初堯從那一刻開始，對所有玫瑰類的東西都深惡痛絕。

小米是知道他的這個毛病的，上班的時候也會多加註意，盡量不給總裁大人添堵。就比如這瓶香水，她是自己先試過了沒有玫瑰的味道才往身上噴的。

小米打開了香水長長的配方表，終於在末尾的倒數在成分表的倒數第三個發現了「保加利亞玫瑰」……

好吧，怨恨和嫉妒會促使人類的進化。比如，可以讓人擁有和狗一樣敏感的嗅覺。

辦公室里的陸初堯還穿著昨天紀星延給他買的衣服，手腕處的小巧精緻的白金袖扣閃閃發光。

昨天晚上他突然離開是因為林思清的助理給他打電話，說林思清在從錄音棚回家的路上被狗仔盯上了。

林思清是個非常潔身自好的人，工作的時候並不會帶奇奇怪怪的人。狗仔跟過來的時候，車上也就只有林思清和男助理兩個人而已。

如果被報道出去，說不定還能草一波認真工作的人設。

但陸初堯並不想這樣的事情發生。不制止狗仔的跟拍，就相當於默認將明星的生活公佈於大眾的眼前，這件事情有好有壞，對林思清來說，其實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他的私生活努力又上進，是現在浮躁的娛樂圈最缺的。

但陸初堯不想這樣，他不是怕林思清做了不好的事情被拍到，而是不想把林思清的私人生活毀的一絲不剩。

他守護林思清的夢想，但從沒有想過把他當成一個賺錢工具。

陸初堯和狗仔周旋了一個晚上，並警告了他們背後的組織之後，陸初堯就直接來上班了。連軸轉的總裁大人眼下一片烏青，陸初堯幹了手邊的咖啡，拿起了小米剛才送過來的文件。

這是林思清明年演唱會的時間和地點安排。

因為林思清喜歡盛夏和初秋，演唱會的時間基本都安排在七、八、九、十這幾個月，地點涵蓋了國內幾乎所有的一線城市，頻率保持在一周一次，為了貼合不同的城市和場館，每一場演唱會都有一些不同的設計。

這將會是歌迷們的大狂歡。

策劃案做的很好，陸初堯疲憊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他抬起手，從筆筒里拿出了筆，把上面將近一半的場次都劃掉了。

「你這是擔心我不賺錢？」

陸初堯剛放下筆，就聽見清爽悅耳的男聲在對面響起，好像一陣清風撫過，把陸初堯所有的疲憊和煩躁都吹的煙消雲散。

「走路怎麼沒聲音啊。」陸初堯抬頭，笑的溫柔瀟洒。他面前是一位身姿挺拔，面容英挺的男子，他身上的亞麻襯衫質地柔軟，但也沒有柔和掉他身上的銳利。

林思清雙手撐在陸初堯的辦公桌上，眼睛盯緊了自己的演唱會安排。他的臉型流暢，皮膚白皙，是屬於那種沒什麼攻擊性的，但因為眼睛狹長，眉毛鋒利，加上優渥的家庭養出來的優雅和從容，讓他身上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貴氣。

「幸虧沒聲音，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演唱會要被取消一半！」林思清直起腰，抱著胳膊居高臨下地看著陸初堯：「陸總裁要是怕給我開演唱會賠錢，我自己掏錢也行。」

林思清本來是可以和陸初堯一樣在家族的蔭蔽下，自己創業或者等著繼承家族產業就行的少爺，進入娛樂圈做歌手只是因為單純的喜歡唱歌而已。

「別生氣啊。」陸初堯笑著哄他。他知道唱歌是對林思清最重要的事情，他開公司的本意也只是幫林思清實現夢想。但如果按照現在的頻率來安排的話，對身體和嗓子的負擔都太大了。陸初堯耐心地勸道：「這個安排太畜生了，你畢竟還要唱很多年，不急在這一場兩場的。我們要可持續性發展。」

「那也不用劃掉這麼多啊。」林思清皺著眉不開心。他被陸初堯保護的很好，十八歲進入娛樂圈，在這裡呆了四年，成為歌壇無可爭議的頂流，眼睛里還都是少年神采。

「行行行，我多放你兩場，你也不要再為難我。」陸初堯大筆一揮，在安排單上勾了兩個對號。他拎起那張紙給林思清看，「滿意了吧。也不早了，我們去樓下吃個飯吧。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樓下那家的牛排嗎？」

談判取得成果，林思清的心情好了一點，他拒絕了陸初堯的邀請：「我約了人的，要不然你以為我來這個幹嘛，特意來看你？」

陸初堯聳了聳肩，用白眼掩蓋住了自己的失望：「我就知道，你怎麼可能突然有良心了。」

「是個作曲家。」林思清看了看時間，轉身和陸初堯揮了揮手：「先走了，拜拜。」

陸初堯眼看著林思清的背影消失在辦公室的玻璃門後面，默默點燃了一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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