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暮：

最後當然沒去成，千鈞一髮之際，是許海冥把怒氣騰騰的遲暮攔下了，挽救了一條鮮活的生命。

許海冥給杜旬發了兩條消息：

【暫時不需要哈，有你遲哥親自輔導，我還買什麼學習筆記啊？】

【我救了你一命，記得感謝我。】

沒等杜旬發表疑惑，許海冥就把手機扔進桌肚裡。

抬手摟住遲暮的腰，這個姿勢看起來像是在撒嬌，不願意把人放跑。許海冥乾脆將臉埋在他的肚子上蹭了蹭，又抬起頭來看他，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起來：「你和小杜生什麼氣啊？人家又沒做錯什麼，你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

遲暮低頭看他，沒有半分掙扎，他思考了片刻——與其把杜旬抓過來揍一頓浪費時間，還不如好好跟心上人待在一塊好好培養感情，一舉兩得。

「我沒生氣。」遲暮說，伸手撫了下許海冥的臉頰，滑嫩的肌膚觸感極佳，他接著戳了好幾下。

他才是真的希望這人一直都能像現在這樣，沒有煩惱，難過就哭，高興就笑。

「沒生氣？」許海冥一挑眉，顯然不太相信他的話，語氣里透出滿滿的質疑。

這男人吧，說沒生氣的時候，往往就恰恰說明他有小情緒了，而且遲暮的一舉一動壓根瞞不過自己的眼睛，許海冥戳穿他，「你剛剛是不是想給杜旬發消息，讓他別告訴我——賣筆記的生意其實是你的主意？」

被猜中真相，遲暮試圖轉移話題，可眼神卻飄忽起來，「我……」

約等於不打自招。

許海冥看得清清楚楚，馬上打斷他的話，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正色起來，「你這四年來，過得很不容易，我當然看得出來啊，賺個錢怎麼了，還怕被我知道呢？你又沒幹壞事。我原本都以為你去酒吧當服務生來著，吃醋歸吃醋，為了生計迫不得已，我也是理解的……」

遲暮感覺到他是以一種極其認真的態度在說這些話，便也跟著收了多餘的心思，不再站立俯視，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將許海冥環在自己腰間的手拉過來，握緊。

許海冥悄悄地勾了一下遲暮的手心，這種小動作很能彰顯他們之間的親密。他心裡暖暖的，話音也變得稍顯柔和，「這些事情讓我知道，我只會很心疼你，然後加倍地對你好，而不是嫌棄你沒錢什麼的……你先前在胡思亂想什麼呢？再說了，我怎麼會瞧不起我喜歡的人？」

下一節是體鍛課，上課鈴一敲響，班裡的人幾乎都走光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在。

體鍛課是整個年段的人一起上，杜旬沒事幹便摸了過來，想打個招呼。他站在窗邊敲了敲玻璃，聲音洪亮，生怕裡面的人聽不見，「老大，你跟大嫂怎麼不下去溜達溜達？我們一塊兒打個球唄？」

許海冥本是背對門口，聽見他的話才轉過身去，沖杜旬擺擺手，「我跟你遲哥在談情說愛，沒事勿擾。」

杜旬「哦」了一聲，遭到拒絕也不在意，「那你倆好好玩啊。」他離開前，還不忘貼心地帶上門，關上窗。

遲暮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這臭小子，目光不離他的男孩。

他在琢磨許海冥說的話，這人也太會說話了，每個字都戳在他心坎上。真是不懂為什麼平板、單薄至極的詞語組合起來，再由許海冥親口說出來，就會變得如斯動人。

當時聽著對面這人直白的話，遲暮就心下大動。不知耳朵會不會害臊，總之他都想捂住臉，躲避對面遞過來的灼灼視線了。

被杜旬一攪和，思路就斷了，許海冥垂下臉沉默了一會兒，又繼續說。他一邊回憶，說得很慢，卻是極誠懇。一字一句都好像在把他不長的歲月全部掰碎了，再捧在手裡，對著遲暮展示出來。

「你這麼優秀，學什麼都很快，從小時候開始，就是所有大人眼裡的模範乖乖小孩。而我，完全跟你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我好像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其實很自卑。全家上下，包括傭人，都叫我什麼？」

遲暮當即回應他：「小少爺。」

「誒，你叫我就這麼好聽，真甜。」許海冥將遲暮的手放在自己臉頰邊上，貼了一下，又突然冷笑一聲，「可是他們不一樣，陰奉陽違的東西……哼，不用他們私下裡嘴碎，我也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有幾斤幾兩。」

遲暮不未知曉這些，便一直以為許海冥是從小快樂到大，被罩子護在裡頭，本應該是從未有過煩惱的。

然而此刻聽著他的話，眼前卻不由得浮現出一個小小的孩子獨自住在一座巨大的城堡里，抱著膝蓋坐在玩具堆里，卻因為沒有其他人的存在，顯得無比空洞而孤寂。

看似無憂無慮，要什麼有什麼，實則麻木、乏味至極。

「我記得清清楚楚的，他們都這麼說：『為什麼遲管家的兒子不是少爺？』『就是，明明只有處處都是閃光點的他才配得上所有人的尊重和喜愛！』『每天照顧一個什麼都做不好的頑劣少爺，我真是受夠了！』『不就是仗著投胎投得好嗎？』……諸如此類，我也以為我會很生氣，會變得開始嫉妒你，甚至排斥你、憎恨你。」

許海冥一頓，輕咳一聲，握著遲暮的手微微一抽，想收回來反被扣得更緊，「可是我沒有，我發現我……不能失去你，也許是因為那時候的我只有你——哪怕當初，你有時候會跑到敵方陣營去，但我依然，非常在意你。」

遲暮眼前的場景一變，似乎也跳轉出了兩個小孩牽手站在一起的畫面。

說實話，被要求當小少爺的私人管家，遲暮一開始也是不情不願的。心裡想著同樣都是人，憑什麼自己就得跟在另一個人身後，鞍前馬後地伺候，幫他做這做那？——電視機都是這樣演，只要一想到會被隨意使喚，遲暮就很是不甘。

可是朝夕相處之後，遲暮才逐漸明白，壓根不是他臆想的那樣卑躬屈膝。完完全全就是平等地往來，正常的玩伴而已。以前如何，現在也如何。

只偶爾，會需要他提點一下這個調皮的少爺。就算不是管家，身為青梅竹馬的朋友，遲暮一樣會管著許海冥。這並不難的，根本不卑微，也不下|賤。

他甚至樂在其中，時刻關注某人的行為舉止，注意得久了，才猛然醒悟——他已經挪不開眼了。

遲暮想糾正一點，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我以前怎麼就成敵方陣營的了？我可從來沒有打過你的小報告，一直都是站在你這邊的誒。」

許海冥一怔，眼睛頃刻間染上震驚，他獃獃地開口：「你不是經常跟我媽……跟那女人說我壞話嗎？」

他用了好長的時間來說服自己——只要遲暮承認跟他全世界第一好，那麼就算做出某些「背叛」的行為，他也能忍受。他就這樣忍耐了許久，也時常暗自難過。

結果現在，這人告訴他，壓根就沒有打小報告這回事？那他以前偷偷留下的眼淚……又怎麼說？！

遲暮無奈一笑，戳了一下他的腦門，「你乾的好事都忘了？把我堵牆角那回，我說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許海冥晃了晃腦袋，偷偷瞥他一眼，小聲道：「咳，你說……你永遠跟我最好。」

「還有呢？」遲暮接著問，他突然發現了問題所在。

許海冥也察覺到自己彷彿漏掉了什麼重點，頓失底氣，「……不記得了。」

「我說……哎算了，能記得最重要的那句，我已經要誇你了。」遲暮用另一隻手託了下許海冥的下巴，湊過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你只要一直記住，你在我心裡，永遠排第一位就行了。」

「嗯，會記住的。」許海冥被他三兩句就哄好，又揚起笑容，很不滿足地摟住遲暮，想討吻。

遲暮用一根手指點在他唇上，正經地問道：「所以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說說，不買學習筆記的話……你需要我的親自『輔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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