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現實

這幾天楊玉一直悶在房子裏，心裏亂糟糟的，她前天藉著和李瑁出去的機會和他正式攤牌了。那天咸宜公主特別派人來請楊玉出去游春，並且明著說武惠妃已經知道了楊玉是個不錯的女孩子，楊玉已經是壽王李瑁王妃的候選人之一了。杜氏和楊玄璬真是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刻大擺宴席，叫來親朋分享這個好消息。

好在楊玄璬的理智佔了上風，他對着楊玉笑着說：「我家也要出貴人了，我總算是沒辜負長兄啊。今後家裏還要靠着你呢。」

楊玉心裏苦笑，卻要竭力做出端莊的樣子，表示這都是祖宗在天上庇佑，她不會忘本云云。楊玄璬和杜氏得了楊玉的話，更高興了。第二天楊玉在叔叔嬸子熱切的眼光中出去了。李瑁果然在城外等着她呢。「這匹馬是專門給你挑選的。這可是御馬監出來的！」李瑁從馬上跳下來，拉着楊玉一起鑒賞這匹馬。

這真是一匹好馬，渾身上下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小母馬水杏一般的眼睛閃閃發光，含情脈脈的看着楊玉。李瑁從懷裏摸出來個袋子：「我特別帶上的，這是它最喜歡吃的東西，你給它吃一點。」李瑁在楊玉的手裏塞了一把糖。

「還真是奢侈，我到這裏才知道，這把冰糖可是比什麼名牌巧克力還珍貴呢。這裏很多人還沒吃過見過這個東西呢。」楊玉把手伸到小馬的面前，小馬立刻歡快的伸出舌頭，舔著楊玉手心的冰糖。小馬溫熱濕潤的舌頭不斷的刷着手心，叫人心裏癢酥酥的。

楊玉一門心思在喂馬，李瑁的心思則是全在楊玉身上。他們也算是認識很久了，其實楊雨和陳軒也是從小認識的，只是那個時候他們只是認識而已，後來兩個人再次見面的時候，已經是大學畢業了。在陳軒的心裏，楊玉是個美麗的女孩子，當初他追求楊雨，也是從美貌開始。

沒想到他們來到這裏又相遇了，陳軒發現現在的楊玉更美麗了。他盯着楊雨完美的側臉，不由得心旌搖蕩：「他們雖然離開了那個熟悉的世界，來到這個地方。好在他們沒穿越成那些終日勞作的農夫，或者在邊關頂風冒雪的士兵，而是做了金枝玉葉。也算是萬幸。現在楊雨活的如此美貌，這個世界雖然美人也不少，可是總比不上楊雨來的親切。」想着，陳軒忍不住去親楊雨的脖子了。

「你喜歡就好，你以前不是說過想要個盛大的婚禮嗎，我——」李瑁沒說完，小腿一疼，等着他明白過來，就看見楊玉對她怒目而視。

「你這是做什麼啊？你怎麼比原產的女孩子還要封建啊？！我們已經算是過了明路了，誰還會說你啊！」李瑁抱着被踢疼的腿單腳蹦著。

「我們要這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談談了！」楊玉按捺住內心的抓狂，拉着李瑁向著遠處一座寺廟走去。

在寺廟後院的一棵桃樹下，李瑁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楊玉：「你別是被那些沒腦的穿越小說給騙了。這個世界對女性可不是很友好。你的性子我知道，我才不會問你那些沒營養的話。我身為男子，都能感覺到這裏對女性的不公平。你想逃開這種毫無選擇權利的生活。但是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李瑁聽了楊玉的話，直接給她頭上潑冷水。

對着李瑁一番長篇大論，楊玉卻是有點驚訝，她剛才還擔心李瑁聽見自己的話，肯定是暴跳如雷，反應激烈，沒準會指責楊玉紅杏出牆云云。誰知李瑁理智一番話，叫楊玉對李瑁不由得的刮目相看。這個人倒也不是一無是處，他心裏挺清楚的啊！

楊玉嘆口氣：「的確如此，我花費了不少時間想方法，要開創另一番天地。可惜，真是天羅地網，我竟然沒一點辦法。但是這不意味着我要抓住你，這對你不公平，對我也一樣。」楊玉抱着胳膊，靠在樹榦上。

李瑁露出個吃驚的表情，緊緊盯着楊玉的眼睛：「你是不是早就厭倦我了，我以前就覺得你好像變了。但是我立刻否定掉了那個荒謬的想法。我仔細審視過我們的感情和關係，不管是性格還是家世經歷，我們都是很般配的。我不相信你會變心。但是現在，我沒那麼自信了。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楊玉愣了下，自從那天陳軒提出來結婚的打算，楊玉內心動搖的聲音越來越大，因或者可以說她是敏感，甚至是吹毛求疵，楊玉總是覺得陳軒內心深處並沒把自己平等對待。她甚至覺得，陳軒只是迫於形勢，才不得不和她在一起。到了這裏，楊玉自動的把陳軒當成個老熟人老鄉，默認他們男女朋友關係就這麼結束了。誰知李瑁窮追不捨，他們今天徹底攤牌，楊玉竟然有些不習慣。「愛情或者是單純的男女之間的吸引，可是婚姻從來不單純。按着你說的，我們在原來那個世界倒是眾人眼裏很合適的一對夫妻。可是在這裏，情勢變了。我們未必是合適的一對。你剛才不是說了。這個世界對女人不友善，可是對男人倒是友善的很。我看你不像是預備做個富貴閑人，你一向都有自己的抱負。你是個很驕傲的人。可是你娶了我，我會絆住你的腳步的。與其最後佳偶成怨偶，不如一開始就在阻止悲劇發生。」

李瑁深深地看了一眼楊玉，自己在她面前總是被看穿。她怎麼知道自己存了大幹一番的心思？不過很快李瑁就釋然了，楊玉一直都智商在線，要不然她怎麼能把很快的把公司搶回來，把大哥和那群人踢出公司呢。

「別說了，我先要為以前的事情和你道歉。家裏的事情多虧你，你知道嗎，你做得越好，我挫敗感越強。那個時候我內心很分裂，一個聲音說我要感謝你毫無保留的幫我，我們是情侶，是一體的。你做得好，我自然該高興，該為你驕傲。但是另一個聲音說，我是多無能啊，連家產都保護不了。在別人眼裏我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李瑁臉上露出的羞愧的神色，彷彿他不穿衣裳在楊玉和眾人面前裸奔。

楊玉心裏不舒服的感覺淡了一點，她苦笑着說：「你怎麼會這樣想啊。你從來沒接觸過的。你媽媽可是把你當成了心肝寶貝呢。你不用理會那些閑話。你就是做得再好，十全十美，他們也能找出攻訐你的借口。」陳軒媽媽很能幹，對這唯一的親兒子極盡保護溺愛之能事。在楊玉看來，陳軒就像是不諳世事的小公主。他進機關，也是靠着家裏關係護航，順風順水的。一朝風雨，陳軒的溫室被打破了，平常的笑臉都成了譏笑。

「我也知道啊，但是誰都有七情六慾，我有些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現在好了，我沒了溫室，今後一切都要靠自己了。」李瑁無奈的攤攤手，他苦笑着說：「你知道嗎，我來這裏幾年時間就像是過了幾十年，真是徹底開竅了。要是我家裏沒出事之前，我能在這裏鍛煉一年，事情也不會變成那副樣子。」想起當年他輕信了大哥的話，結果母子兩個掉進了大哥預先挖好的陷阱，差點就永世不能翻身了。現在回頭看看，自己真是傻的可以啊！

現在自己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的孩子了，李瑁眼裏閃著灼灼的光彩，直直的刺進了楊玉的心裏：「我要保護你，不叫你再奔波辛苦！以前我們拼盡全力，也不過是比一般人稍微強一點。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們起點不同了。我們會站在世界之巔的！絕對的權利才會絕對的自由！」李瑁激動地抓住楊玉的胳膊，他熾熱的掌心燙著楊玉的肌膚，那源源不斷的熱量，叫楊玉血流加速。

「嗯，可以理解。但是我還要想想。爭奪皇位，權掌天下。而且還是這麼個盛世。想想就叫人熱血沸騰。但是你清楚這段歷史嗎，我記得你的歷史不是很好啊。這可不是那個架空的世界，而是有記載的歷史啊。我現在姓什麼？你想想去！」楊玉生氣的點一下李瑁的額頭。

李瑁捂著腦門，壞笑了下：「我歷史再差也知道這段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我剛來的時候還鬱悶呢。怎麼一下就成了倒霉綠帽皇子了，我那個時候都決定了，絕對不娶楊家的女兒。不過我見到你的時候，我改變主意了。娘子啊，你美則美矣，脾氣那麼壞，除了我能忍受還有誰能忍耐呢。根據我的觀察，當今天子可不是個受虐狂。都是別人哄着他。還什麼三千寵愛在一身？你不被拖出去打就是好的了。」

李瑁上下打量著楊玉，一臉嫌棄的說：「這世界上又不是只你一個美人，其實，我府里的丫頭好幾個都比你標緻——」李瑁話沒說完，楊玉的拳頭就到了。兩個人一個追，一個跑的，咸宜公主和楊洄站在一個小山坡上。「你看十八和玉奴倒是天生一對，只是阿娘的意思叫她做妾室。看着十八的樣子，只怕是不肯的。我先試探下十八的意思，你給楊玄璬通通氣。只要十八的心思在她身上，什麼正妃側妃的都是一樣。」咸宜公主一臉輕鬆，楊洄忙着答應下來。

「娘子說的對，我明天找個時間親自和楊玄璬說。不過，我看壽王殿下未必輕易同意。他對玉奴真是情根深種了。你不知道，男人若是動真情，是不會委屈自己心愛的女人的。這些年相處下來，我覺得壽王殿下可是個有主意的人。不像是人家說的那樣，性子溫和。」楊洄到底是有些私心的。

他和楊玉環到底都是楊家的人，咸宜公主說的也沒錯，但是不管是正妃還是側妃，丈夫寵愛是最要緊的。但是名不正，言不順。現在看不出來，等著有朝一日，壽王真做了儲君，那個時候楊玉就吃虧了。若是壽王做了天子呢，正室和側室可差遠了！

同為男人，楊洄看得比妻子更明白。李瑁內心是屬意楊玉做妻子的。自己何苦做壞人呢。

咸宜公主卻是不以為然：「我可不想惹阿娘生氣。你有膽子只管幫着十八弟去說！」「可別，我只是隨口說說。娘娘是十八的親娘，世上還有誰比母親更疼愛孩子的。時候不早了，你穿的單薄。我們還是先回去。」楊洄圓滑的岔開話題，拉着咸宜公主走了。

先不說李瑁如何同武惠妃周旋自己妻子的人選，楊玉這幾天滿肚子的心事。到底是答應李瑁的求婚呢，還是拒絕他？這個年代大齡未嫁的的女人就是珍惜動物，會被指指點點的。自己的叔叔嬸子就算是同意了，可是他們未必能抗住輿論的壓力。

而且婚姻不能自主，她也只能聽叔叔嬸子的。不嫁給李瑁，他們會把自己嫁給誰？一想到自己要嫁給一個面目模糊的男人，楊玉頓時坐不住了。她忽的一下站起來，卻不小心撞在了茶几上，打出巨大的聲音。

「玉奴，你怎麼了？」奶娘聽見屋子裏面的聲音，忙着進來問情況。

「沒什麼，東西掉在地上了，我要去撿沒注意撞在几案上。你手上拿着什麼？」看着奶娘手上拿着個小盒子，楊玉好奇的問。

「這是大娘子特別叫銀匠給你打的，是個步搖。」奶娘打開盒子，一個精緻的珍珠步搖出現在眼前：「明天六房的梅娘要出嫁了，大娘子帶着你去赴宴，這個是給你赴宴的時候戴的。」

六房，梅娘——楊玉疑惑的問：「這麼快啊？！我怎麼沒聽見梅娘定親的消息啊。她就要出嫁了？她要嫁給誰呢？」

這裏一場婚姻程序繁瑣，三媒六聘要走不少的程序。梅娘年紀雖然是當初幾個伴娘裏面最大的，可是也不過十六歲。怎麼沒聽見定親，就出嫁了？她家裏雖然不是很富貴，但是面子總要的。這麼草草的把女兒打發出去，未免有點——

「她又不是做正室夫人，說起來真是造孽。梅娘的阿爺為了自己陞官把她嫁給人家做側室了，還說什麼正室病著，又沒生養，梅娘年輕好生養，過門一年，生個兒子。等著正室沒了，她就是板上釘釘夫人了。真是糊塗東西，那個姓蔡的正室夫人可是宰相的女兒。姓蔡的還指著的岳父呢。」奶娘嗤之以鼻，說起來梅娘父親的荒唐和利欲熏心。

為了自己陞官發財，把正值妙齡的女兒嫁給快五十歲的老頭子。要知道這裏平均壽命才三四十歲。梅娘嫁的那個人就是風燭殘年的糟老頭子，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去。而且他是個靠老婆吃飯的！

「……梅娘的阿爺靠着女兒做了司倉，真是發財了。因此在家大擺宴席，請了闔族上下去赴宴呢！」奶娘不由得嘆口氣，她看着楊玉，滿臉慶幸：「幸虧郎君和大娘子不是那樣的人。親生女兒尚且能——何況侄女呢。現在壽王點下對玉奴可是情真意切，這也是咱們家郎君在天之靈庇佑啊！」

楊玉默默聽着奶娘的話，她的手一直在袖子下面抓着個小盒子，裏面是她積攢下來一些珠寶銀錢，本來她準備和嬸娘叔叔嚴肅的商量她和李瑁的婚事。可是面對殘酷的現實，她猶豫了。

勇氣和莽撞還是有區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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