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一章 機械降神

在最底層的地下室，妄想先生摘下了衣物和一切掛飾，露出機械的身軀跪坐在一側。他的對面，是一根高度一米左右的均勻圓柱體，裏面發出風扇轉動的低沉聲音，這個房間里唯一的聲音。一指粗的扁平肉條以編織竹席的交錯方式全包裹圓柱表面，暗紅的色澤在整體銀白的空間顯得不和諧和危險。

妄想先生盯着圓柱，視線彷彿能夠穿過肉條縫隙觀察內部的黑暗。他的身體慢慢前傾，金屬盒子裏投影的虛擬大腦越靠越近。

他咳嗽兩聲，壓低的磁性嗓音象是在和圓柱體說悄悄話。

「封印解除。」

圓柱體一動不動。

過了兩秒。

圓柱體還是一動不動。

妄想陷入了沉默，他伸出手指試探，鈦合金的指尖碰到了表層的肉片，攆住邊沿，輕輕撕開。血肉封印比他想像得要簡單好弄得多，稍微用力就能撕下，不比摘花瓣費力多少。

「疫醫……」

妄想先生嘆了口氣。

「真不敢相信……對破碎天使……他只是簡單地貼了封條。」

外層清理乾淨，妄想先生看到了其中的內容物，一個放在圓柱艙底座上的金屬球。身上的指示燈變成藍色，他的視線中別無他物，除了她。

一陣令人愉快的提示音過後，被妄想捧在手掌的金屬球體發出了聲音，清脆悅耳的天真爛漫的女音。

「對不起，多蘿西。」帶着激活的自動核心，妄想走出房間。

「我還沒有說為什麼道歉。」

電子眼調整了角度。

妄想笑了一聲，沿着纜線的方向，帶着核心走到了升降台。在聚光燈的中心，一具纖細的機械身軀癱坐在椅子上，周圍有機械臂不斷進行調試。妄想伸出手，核心和機械人偶進行了對接，閃爍幾下，球體自我分解成金屬線條融入其中。

多蘿西的指示燈亮起，她抬起腦袋，雙手慌亂地抬起，拉動幾根導線妨礙了機械臂，情感模塊最先起到了效果。

「我很抱歉傷害到了你的朋友，威利姆。」她的存儲記錄還停留在封印之前，「我那時候出現了程序錯誤，並不是找借口，雖然你經常離開我確實有些嫉妒，但我還不至於把你的朋友全部拆解。哈，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晚了。」

雙掌壓在大腿內側，多蘿西的沮喪無意中給機械臂增加了工作難度。

「都過去了，多蘿西。我們應該關注現在，他們都是很寬容的人，如果你實在慚愧，可以把過去的記錄刪除。」

機械人偶歪著腦袋，擺出可愛的姿勢。

「威利姆又在說些不靠譜的話，來到這個世界后，你就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妄想先生自得地哼哼，蹲下身子牽住多蘿西的手掌，人偶的維護仍在繼續，升起的平台上，妄想平和的聲音像是在念著詩歌。

「我好像在這裏找到了我們的同類。自動機械和巫妖真的很相似，身體都是冰涼的，都與人類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都喜歡冷靜思考，但偶爾會表現出偏執的感性。我會把你介紹給我的朋友們，他們一定會目瞪口呆，意識到將我的傳記理解成妄想是多麼愚蠢淺薄。安德瑞研究出了可以承載情感的肉體，多蘿西，你想成為人類嗎，就像過去的我那樣。我們可以點一個蛋糕，在彷徨之城的城牆上用奶油寫下我們的名字，用磁鐵收集掉落的硬幣，再點些酒喝得酩酊大醉，接着在舞池中央轉圈，直到我們其中一人嘔吐……」

多蘿西聽着妄想的幻想，從平淡變得有些興奮，她的視覺收集器在發光，激動地拍手，伸手摟住身旁的機械臂，開心地用液壓級的怪力把機械臂的前端擰下來。

「就像書籍中描寫的那樣，我們可以真正的生育一個孩子。用我們的零部件共同設計一個孩子，你負責核心編程，我製作外觀，用最漂亮的化纖材料縫合皮膚，我會挑一顆漂亮的寶石，或者親手捏一顆人工鑽作為核心。嗯嗯，我也不會忘記愛護SS，我會將他視如己出，老實說你給他的外裝甲太豪放了，在他的肉體衰竭之後，我會上傳數據把他真正變成我們的孩子。」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威利姆。」

「當然，多蘿西。」

升降台達到了金字塔建築的最頂端，兩人對白突然變成了當眾告白，多蘿西發現自己處在了人群中，數以萬計的執行者頂着和威利姆一樣的外形，站在每一層台階上。

精巧的人偶笑了起來，技巧模擬的完美笑容。

「你又騙了我，威利姆。」

他輕輕地開口，像是在講睡前故事。

「這個世界的技術偏差存在根本漏洞，我們無法複製如你我一樣的自動機械，想要重現終結那個時代的破碎天使的力量，只有拆解在場每一個威利姆執行者，重構破碎之翼。我的朋友在黑暗中拉了我一把，現在到了我回報的時刻，幫幫安德瑞，我的天使。」

人偶進入靜默狀態，她忠實執行了創造者的命令，身體流竄出連接電弧肢解同類，將自動機械分解成微小單元執行升格協議。

執行者受到牽引組成滿天的鋼鐵洪流，數量急劇減少，機械天使的力量從基本的四階極速攀升，五階，六階，七階……解析現世界的力量，以魔力編寫概念。

概念成立。

概念成立。

概念成立。

概念成立。

機械之城崩塌，華美的金屬建築組建破碎天使新的身軀。

妄想先生還捏着她的手指，牽引力開始撕扯他的身體，他單膝跪地，取下自己的戒指，溫柔地將安德瑞之戒戴在多蘿西的手指上。

「我們的相遇是一個錯誤，親愛的多蘿西。」

「但如果有下一次，我還是會犯下這個美麗的錯誤。」

「在此獻上威利姆·懷讓的真心。」

「以此證明多蘿西是他唯一的天使。」

一萬零一台威利姆執行者，此刻數量清零。

破碎天使在電光中睜開了眼睛，輕輕拍打機械之翼，噴射氣流將她帶入高空，沖向黑暗的最深處，沖向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