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有底牌

那一刻，喬食眼中的嚮往微微刺痛了她。這個孩子，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可他還是這麼朝氣滿滿，真好。要是他能一直這麼好下去，所有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這樣想想，喬果心裡之前的彆扭都消失了。

這一刻，她莫名開始相信，懷哥一定會回來的。另一邊，白嬸和白叔忙得滿頭大汗，旁邊還有念恩興奮得走來走去，讓人又煩躁又欣慰。半個時辰之後，整個山洞中充滿著肉香和飯香。

這時候，喬果拿著手中乾淨的豬大腸進來。說起這個，方珉剛剛還在和方懷說，這個菜實在不好做。方珉之前沒有吃過喬果的手藝，到了這裡，大部分時間都是白嬸做飯，還真不知道喬果的本事。

倒是喬食聽到這話，十分維護姐姐：「珉哥，你就等著吧。我姐姐的手藝可好了，我保證，你吃了那個豬大腸，就會明白了。懷哥以前吃過的，他也說姐姐做的特別好吃。對不對，懷哥？」

方懷微笑著點頭，最遲後天，他和方珉就要離開，能在離開之前吃一頓團圓飯，他心裡很溫暖。熱熱鬧鬧中，大家坐下來吃飯。今天是一頓豐盛的殺豬宴，有白叔的回鍋肉，白嬸的豬雜湯。

有喬果的豬大腸，還有實打實的糙米飯。每一份都是足足的，加了不少的油和調料。光是聞著味道，大家的肚子都受不住了。昨天方懷特地帶回來幾罈子酒，白叔今天開了一罈子意思意思。

「來，來，大家都舉起來，我們好好喝一杯！」白叔紅了眼睛，又開心又傷心的，「我和你白嬸，其實一直想要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我們早就死在縣城，哪裡會有現在的好日子過。」

「可現在，我不光養好了身子，又能和你們白嬸一起好好過日子。每天吃她做的飯，穿她洗的衣服，最重要的是，我們有了念恩。這實在是，是我們這麼多年來，最好，最好的一個禮物。」

聽到丈夫的這些話，白嬸也控制不住情緒，徹底流下了眼淚。多少年了，她比丈夫還要自責，還要愧疚。她一直貪戀丈夫的好，一開始是不死心，後來死心了，丈夫又不肯納妾，就這樣拖著。

上次在縣城，本以為兩個人要死在一起。還約定，到了來生，去好好求求佛祖，兩個人還能在一起。後來跟著幾個孩子生活，說句大實話，那時候，她和丈夫想偷偷商量，看看能不能照顧阿果兩姐弟。

可他們雖然小，心裡卻都是明白的。阿果很親近他們，可阿食心中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父母。她不生氣，只是可惜：這樣好的兩個孩子，這世道卻要讓他們骨肉分離。還好，孩子命大能活著。

本來都沒有什麼想法了，只要能好好活著，身邊有這幾個孩子在。雖然沒有什麼正式的名分，但到底也不用擔心老無所依。一直到念恩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才知道，她的一生再也沒有遺憾了。

「我也是，白嬸也要好好謝謝你們！」白嬸舉起自己的杯子，攬著念恩流著眼淚開口，「我從來，從來都沒有這麼感激過。我一直覺得，對不起老白。他對我這麼好，可我呢？我連個孩子都不能給他。」

「那時候，我真恨不得讓自己死了。公公婆婆對我也好，可我讓白家沒了後代，我是個兇手！有了念恩，我才知道日子是怎麼過的。有你們，有老白，有念恩，我這一輩子，就足夠了！」

最後，白嬸看了一眼方懷，真誠開口：「阿懷，不管你接下來要去哪裡，不管你要出去多少年，我希望，你要回家。家裡我們都在等你，只要你回來，你可以住自己的房子，吃家裡的菜，多好！」

「還有阿珉！」白嬸轉了頭，「我知道，你心裡一直難受父母的事情。白嬸不知道怎麼勸你，畢竟，不管是誰遇到這樣的事情都難受。可白嬸想告訴你，你還有我們，我們會是你的新家人。」

方懷和方珉兩個人鄭重起身，對著兩位老人深深鞠躬。雖然什麼話都沒有說，可每個人都明白他們的意思。喬果看著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理解了方懷內心那種深入骨髓的仇恨。

方家的每一次出征，都伴隨著家人的生離死別。這樣的場景，沒有經歷過的人從來都不會懂。每一次，留在家裡的人提心弔膽，離開家裡的人抱著誓死的決心。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和百姓。

可讓人覺得諷刺的是，他們用盡獻血保衛的國家，最後卻是收走他們生命的劊子手。還是因為無比卑劣的陷害，方家的人哪裡能忍受？方懷黑化不是沒有原因，正因為現在懂，才知道他的不容易。

與自己從小的信念為敵，與從小守護的百姓為敵，與從小被教導要保衛的王朝為敵，方懷他，一開始一定很苦吧。後來，就是成功了，他也不見得開心。方家早就沒有人了，也無人知道他的孤獨。

就是方家有人，恐怕他自己也不敢見。擔心自己背叛了方家的教誨，擔心自己違背了方家的祖訓。這樣的左右不安，恐怕才是他最後輸掉天下的原因。或許，從一開始，這個男人就不想要天下。

方家缺少的公理，他想要的也是公理，只有公理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所以才和柳家合作，不光是為了報仇，也是因為他相信柳太后的能力。而現在，到了他要給柳家一個安定的時候了。

方珉率先開口：「白嬸，白叔，你們放心。我們不會有事情的，就是幫著去守城幾個月而已。大家也知道，現在大雪下的嚴重，很多地方，連柴火都沒有了。年輕人還好一些，老人家就......」

「江南總督雖然現在有些糧食，可要是大雪不停，那根本就不可能再買到糧食。我們呢，就是去幫幫人家，畢竟我們也要住在這裡嘛！不過，現在我們還是要在這裡的，等大雪停了我們再看看。」

一聽到具體的說明，一家人都鬆了一口氣。本來還以為他們兩個人要離開這裡，誰知道原來是去守城。白叔當即就開口表示同意：「行行，這是應該的。江南這邊太平，我們才能過好日子。」

「我老頭子還以為你們都要走了！大家住了這麼久了，要是你們真走了，我們心裡能不難受？現在知道了，那我們心裡有數，就不會胡思亂想了。不過你們也要小心，現在外面估計不太平。」

白嬸第一個翻白眼：「你這不是廢話嘛！前兩年乾旱的事情沒有全部過去，要不是新來的這個總督有些手段。恐怕現在江南人都沒有幾個了，更不用說孩子了。要知道，孩子是最好擄走的。」

這樣一說，大家都點頭表示同意。孩子力氣小，特別是瘦的孩子，遇到了那種喪了良心的，自然是逃不掉。新總督也明白，所以一開始用了強硬手段之後，接下來就用糧食誘惑那些人。

每一戶人家按照人頭給糧食，換句話說，人多才能得到更多的糧食。大部分都是被逼無奈才吃人，真的喜歡吃人的變態基本很少。現在朝廷有糧食免費發，又是根據家中的人頭髮多少。

這就從很大的程度上保護了那些孩子，畢竟縣衙也沒有這麼多的人工看著那些人。最好的保護者，當然是自己的家人。保護了人，很多真的變態的就只能鋌而走險，可這樣，也會被人發現。

只要一發現，就會被舉報，之後就是處斬。人吃人本來就是為了活，哪怕再變態的人，最重要的目的也是為了活命。這樣接二連三下來，整個大環境就慢慢好起來了。再有，總督還在門口施粥。

不要小看這個粥，哪怕這個粥再稀，也比任何東西都能穩定人心。只要這個粥在，百姓就十分相信，這個大人能夠帶領他們走出這一段悲慘的歲月。也正是因為明白，柳忠博更不能缺糧食。

第二日，方珉見到柳忠博的時候，對方就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了他。當然，他也不是想把這個爛攤子全部交給方家兄弟：「我知道，你們心裡也覺得為難。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手上的人不夠。」

「現在有人能幫我，我也能稍微鬆一口氣。可那兩個地方的糧食，只能靠你們兩兄弟了，我實在沒有人手。」方懷和方珉一聽這個情況，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來到縣衙的小院，方珉第一個忍不住。

「柳忠博手上根本就沒有多少人，現在就想要靠著我們兩兄弟給他帶糧食回來。真是笑話，我們兩個人，就一些衙役，這些人怎麼帶這麼多糧食回來。還有，方家軍現在根本不在這裡。」

說道這裡，方珉突然道：「他不是想要別的，他是想要調方家軍！他是瘋了嗎？邊城匈奴不斷，要是現在沒有了方家軍，那邊的百姓可就全部完了！原來以為是個好的，現在看來，也是個不要臉的。」

方懷倒是很平靜：「他不是想要我從邊城調回來。他是猜測，我手上還有一對人馬。這一次，不過是試探我們兄弟。我們現在手上沒有人，也沒有錢，根本不可能憑自己的銀子養士兵。」

方珉微微皺眉，低聲道：「他怎麼會知道這個事情？這是我們方家的底牌！先皇在的時候，也不過就是想拿走我們手中的方家軍，這一位連這樣的事情都知道？」方珉越想越心驚膽戰。

「阿懷，我們現在怎麼辦？」到了這一步，要後退是不太可能了。總不能說，自己前腳答應了，後腳覺得麻煩就不想幹了吧。當然這也不能單純得說麻煩了，還擔心他們身後有別樣的目的。

方懷慎重了臉色：「我們先按照柳忠博的意思出去找他藏糧食的地方，找到之後，我們再考慮現在的情況。江南總督手上最多才兩萬的私兵，如果豐都真的來勢洶洶，確實沒有能力抵擋。」

「再說，方家早就已經沒有了，哪裡手上還有什麼人。真的不行，那就只有我們兩兄弟自己上了。」一邊說，一邊對著方珉挑挑眉。方珉點點頭，心裡明白了方懷的打算。反正咬死沒有，能怎麼辦！

另一邊，柳忠博還真的不能怎麼辦。說實在話，他讓方懷幫忙也是有一定風險的。他是覺得，方家不可能真的沒有給方懷留下任何底牌。也不相信，方珉身上沒有東西了，換句話說，兩兄弟都有底牌。

當然，如果他手上有東西，他是不會打這兩兄弟的主意。問題是，他現在確實是難，而且是非常難。柳放和他昨日悄悄看了一眼倉庫中的糧食，這時候才發現，除開他讓柳放暗中帶回來的銀錢。

其實的糧袋中，有一半已經全部被人換成了泥沙。這樣一來，整個江南的糧食就更加不夠，必須馬上補充新糧食。但，柳忠博有一個不好的猜想，恐怕另外幾個地方的糧食也被人暗中調換了。

他當然不止一個地方藏著，但，他不能全部讓這兩兄弟去。大家只是合作，沒有合作之前，光是靠方家的名頭，恐怕也不能讓柳忠博放心。旁邊的柳放勸：「公子大可以直白告訴方家兄弟！」

「公子，奴才雖然不如你會打算，可奴才相信太後娘娘的眼光。當年，太後娘娘不肯殺方家小公子，並且再三要求人留他一命。我始終這樣的人，絕不會丟棄我們的百姓，還有我們的國家。」

「公子，現在我們坦白還來得及，要是被人暗中察覺，恐怕，會讓對方不滿。他畢竟帶領方家軍多年！」這話，讓柳忠博微微一震。他並非一般人物，真的這麼沒用，也不可能被家族派來接管江南。

只是現在他手上確實窮迫，自然就想要打別人的主意。這雖然失去了磊落，但他常年來往商道，也不是沒有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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