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烏力罕背著手站在書房的窗前，遠遠地望著熱鬧非凡的商行大廳,重逢在異鄉的人們唱起熟悉的歌謠,踏著遊刃有餘的舞步，在一陣陣叫好聲中暫時忘卻思鄉之愁。

他們放下平常與中原人打交道時的拘謹,毫無顧忌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彷彿已經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大草原一般,放任自己沉浸在新年的喜慶氛圍之中。

正因如此，享受歡樂的人們並沒有發現,商行後院里那個不起眼的小雜工阿部，端著碟奶豆子在大廳四處逛了一圈，還悄悄地打了兩個意味不明的手勢。

阿部看了眼四周，確認兄弟們已經接收到自己的消息,這才笑呵呵地從放著食物的桌子上面抓了一把充斥著孜然香氣的烤羊肉串兒,一邊吃著，一邊晃晃悠悠地往後院去了。

當他的衣角消失在門外,一些平日里看上去並沒有太多交集的漢子們也陸陸續續地找借口離開座位,悄無聲息地從不同的小門朝後院走去。

沒過一會兒,十二個穿著打扮各不相同的漢子在烏力罕的書房內站定。

這之中有掌管商行錢財的賬房先生，有負責與中原人交易的牙郎,還有保護其他番商去外地易貨的打手。這些人身份多變,但卻沒人會把他們與威震草原的「呼和十二衛」聯繫到一塊。

說到「呼和十二衛」,起初是因為草原上資源有限,部落之間的摩擦紛爭向來未曾斷絕,有的部落心懷著草原霸主的野心，肆意侵略，有的部落卻只想要明哲保身，安穩平和地生活下去。

為了保護部族，自從阿古達木部落誕生的那日起，歷代大汗都會培養出一支行蹤詭秘、武功高強的精銳小隊。

這支小隊平日里不輕易示於人前，借著普通人的身份分散在部落各處，幾乎沒有人清楚他們的真實身份，可一旦出鞘，他們便是大汗手裡最尖銳的利刃。

隨著部族的一代代傳承，這支小隊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以及他們數次救部族於水火之中的英勇事迹，不僅通過族人們的口耳相傳保留至今，人們還根據傳說中小隊執行任務時所佩戴的藍色面具給他們取了個「呼和十二衛」的名號[1]。

此時，傳說中的這十二個人已經主動地列成小方陣，極有秩序地站在書房內。他們互相看了看，極有默契地將平日里與烏力罕交流較多的阿部給推了出去。

阿部鄙視地瞪了眼自家兄弟們，每次這種事情他們總要推自己出來打頭陣，卻還是要硬著頭皮開口問：「大人，不知出了何事，怎麼突然間將我們全部喚過來了。」

烏力罕從沉思中驚醒，他轉身來到十二衛的面前，滿面嚴肅地將有關火銃的一部分消息告訴了他們。

哪怕只有這一部分也讓十二衛瞬間就炸開了鍋，難得不守秩序地議論紛紛起來。

他們可不是什麼沒有見識的草原莽漢，執行任務時也曾喬裝打扮去騷擾過羅剎國的邊境守衛，早年的老式火銃的威力他們也是領教過的。

如今烏力罕不僅告訴他們羅剎國已經有了威力更甚的新式火銃，而且部落最大的敵人私底下可能還弄到了一些。這無異於是宣布他們用生命守護的部落，這會兒正時刻處於敵人的生死威脅之中。

但是他們並沒有吵嚷著要回草原，因為十二衛每個人都牢記著自己的任務：時刻保護好傲瑞小王子，不能讓查幹部落和南詔王的細作傷害到他。

不擇手段地完成大汗的任務，這是他們成為「呼和十二衛」的第一天就學會的鐵則。利刃既已出鞘，目的就是為了完成使命，哪怕違背自己的內心也要一往無前。

烏力罕滿意地點點頭，這一代十二衛被培養得很好，知道自己什麼該干，什麼不該干。

他清了清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如今我有一個想法......」

「雖然一直都沒有把這件事放到明面上來說，但大伙兒多多少少都知道神驥軍的統帥，攝政王李驥也在大同府中。」

眾人點點頭，自家小王子跟雲家姐弟的關係素來要好，每次回到府城就跟脫韁的野馬一樣衝去雲記，他們必然要跟在暗中保護。

但比較鬱悶的是那位戰神王爺竟然也悄悄地來到了大同，還住在了雲家姐弟的隔壁，周圍布滿了他的暗衛。

頭一次打照面時，兩方差點動起手來。幸好對面的暗衛統領及時過來交涉，這才免去了一場無妄之災。

當時十二衛可是大大地鬆了口氣，畢竟自己有多少本事，他們心裡還是有數的，在草原上確實是數一數二的好男兒，放到人才濟濟的中原卻稍遜一籌。如果真要打起來，他們也只有被對面壓著打的份。

從那之後，傲瑞去雲記做客時，兩方都會默契地維持著一定的距離，互不侵犯。

因此，每當十二衛看到傲瑞開開心心地離開，心情都頗為複雜，那感覺就像是軟綿綿的小羊羔成天跑去老虎嘴巴邊上玩，居然每次都能安全離開的感覺一樣。

烏力罕看到十二衛們一言難盡的臉色，大約也明白他們的心裡在想些什麼：「行了，攝政王殿下此番只是來大同府辦事，兩邊恰好碰上了而已。」

他刻意隱去了李驥和雲家姐弟的複雜關係，接著道：「咱們部落向來安分守己，從未行過出格之事。相比於查幹部落，攝政王殿下對咱們還是很友好的。他之前承諾過不會傷害傲瑞，這次關於火銃的消息也是他們提供的，不然咱們恐怕得等到禍事臨頭才反應過來。」

阿部猶豫地開口：「既然如此，那......攝政王殿下那邊對這批新式火銃是個什麼態度？」

烏力罕見他問到了點子上，讚許地看了阿部一眼：「中原畢竟不是咱們的主場，草原才是。攝政王殿下把火銃的消息告訴我，自然是希望利用我們的優勢去調查清楚。」

十二衛的頭領吉達皺了下眉頭，火銃一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會打草驚蛇，烏力罕話里的意思顯然是想要他們去辦成此事。

吉達直接開口問道：「那小王子怎麼辦？」

烏力罕抿了抿嘴，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攝政王殿下之前提過，可以派暗衛貼身保護傲瑞。暗衛的本事你們都清楚，中原又是他們的大本營，消息也比咱們靈通許多，想來他們的保護要更加周全一些。」

阿部不服氣地想要開口反駁一嘴，卻被一臉嚴肅地吉達伸手攔了下來。烏力罕說的沒錯，如果有攝政王手下的暗衛保護，小王子無疑又安全了幾分。

烏力罕頓了頓，繼續道：「而且......前段時間，咱們拉著傲瑞到處跑，他已經有所懷疑了。我擔心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會鬧著要回草原。」

壓倒駱駝的總是最後那一根稻草，吉達閉了閉眼，開口道：「大人打算怎麼安排？」

烏力罕知道他想通了，心裡悄悄地鬆了口氣。雖然「呼和十二衛」目前名義上是聽自己差遣，但實際上在他們心中還是以大汗的命令為先。

如果強行要求反而會適得其反，只有解決了傲瑞的安全問題，才有機會讓他們改變主意。恰好，攝政王暗衛的實力是他們無法拒絕的。

烏力罕迅速吩咐道：「雖然打算借用攝政王殿下的力量，但咱們也不能一點兒底都不留。你們十二人中留下武功最好的四人，負責保護傲瑞。」

「剩下的八人分成兩個小隊，一隊護送我的書信回部落交給大汗，另一隊沿著出關的路線暗中尋訪，將王員外商隊途經的地點和接觸過的人都排查一遍，特別是他們出關后的所有動向，務必要查個一清二楚。」

既然已經做下決定，十二衛們不再猶豫，整齊劃一地抱拳領命：「是！！」

刻不待時，吉達迅速點出了阿部等四人留下來保護傲瑞，剩下的人則在一盞茶的時間內準備妥當，趁著除夕夜城防鬆懈之時，翻離城牆，朝著關外的方向奔去。

烏力罕站在書房的窗前，目送著他們在昏暗的天色中漸漸遠去，直到那一抹抹黑影盡數消失在視野之中，他才若有所思地轉身回到房內。

他看著仍在原地待命的阿部四人：「傲瑞今晚會歇在雲記，那邊有攝政王的暗衛層層把守，暫時不用擔心。你們現在先回去大廳，不要讓有心之人發現吉達他們的離開。」

阿部等人點點頭，重新扮演起自己的「角色」，他們不著痕迹地分批回到大廳，撿起酒杯就和旁邊的陌生漢子拼起酒來。

外頭風霜正寒，這裡依舊熱鬧非凡，沒有人發現自己的身邊或許少了一人。

烏力罕將手頭的事物處理完畢，眼見著天色不早，匆匆忙忙地趕回了雲記。

幸好雲婉晴看他今日身體不舒服，所以給他安排了一間偏僻安靜的房間休息，所以烏力罕順著院牆，繞道房屋的後頭，通過窗戶回到房間時並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但不妙的是，他腳跟都還沒在房內站穩，門外就傳來一陣吧嗒吧嗒的小跑聲，耳朵瞬間辨析出這熟悉的腳步屬於傲瑞。

烏力罕一驚，連披風都來不及解開，只能在倉促間甩開兩隻靴子，迅速將自己塞進被窩之中。

就在這一剎那，傲瑞正好將房門推開。

他蹦蹦跳跳地來到床邊，輕輕推了推仍在「沉睡」的烏力罕，小聲說道：「烏力罕，烏力罕，泥都睡了一下午啦！該起來吃飯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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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可能會小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