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王員外府，今夜比平日里要安靜許多,下人們皆被那十幾車貨物折騰得精疲力盡,除了那些倒霉地輪到值夜的人外，剩下的伺候完主子就早早地上床歇息。

此時已是後半夜,負責守衛巡邏的家丁們也精神不濟,各個都強撐著朦朧的睡眼，萎靡不振地按照路線走了一圈就算是完成了任務,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警惕周圍的情況。

這倒方便了暗三行事，借著地形和環境的遮掩,他輕而易舉地躲過了數趟巡邏的隊伍，順著車轍的痕迹一路走來，最終到達了一處他未曾預料過的地方。

暗三有些複雜地看著院門上方那運筆秀巧的「梅園」二字。

自從那日丁掌事在這裡恐嚇過楚煦后，暗衛們趁著吳山出門尋歡作樂的空檔,抓緊時間將園子里裡外外翻了個遍。

梅園介於外院與內院交接的地方,範圍不大，是員外府數個園子里最小的幾個之一。

這裡頭的建築也極少,站在高處可以將園內景色一覽無遺。除了出口處那個小木屋外,整個梅園甚至連個用來歇腳的亭子都沒有,實在與員外府里其他建築的風格大相徑庭。

暗衛們仔細搜羅了半天，除了木屋裡大量的刑具外,只找到了散落在整個園子里的各種白骨。他們甚至不用刻意去挖掘,隨便在草叢裡扒拉兩下就能在每棵樹下找出一兩塊。

再結合起那些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員外府里的下人們,這些屍骨從何而來自然是顯而易見。園中梅花異常的妖艷欲滴,想來也是吸食了大量骨血之故。

饒是見慣了屍山血海的暗衛們,也打心底里厭惡這種埋葬了大量無辜生命的地方。

暗三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決定進去搜查一番。畢竟出現一次還可以說是偶然，出現兩次就說明這園子里肯定還有他們忽視了的地方。

順著車轍潛進梅園，暗三先去木屋那邊觀察了一下，確定吳山今夜並沒有留在此處，然後才放心大膽地繼續追尋下去。

很快，他就發現這些馬車在進入梅園后，並沒有走在鋪設得十分平坦的小路上，而是在某處梅樹比較稀鬆的地方集體轉了個彎，一個接著一個地向梅林深處駛去。

雖然可以看出車夫故意挑了植物稀鬆的地方走，但大型馬車那頗有分量的體型還是會留下許多痕迹，車轍旁邊到處都是被打落的花瓣。

這些被車輪碾進泥土裡的花瓣，為暗三指出了一條清晰的方向，他趕忙順著這條「花路」往梅林深處探去。

然而，令暗三沒想到的是，這些馬車並沒有停留在梅園裡，而是一路來到了東邊的院牆，再順著院牆往出口去了。

難不成這些痕迹都是障眼法？

暗三沿著車轍的痕迹來回走了兩圈，終於在院牆的一角發現了不同之處。

所有馬車在經過這裡之後，車輪的印子都變淺了許多，這代表著馬車的重量在這個地方突然減輕，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暗三站起身子，仔細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環境。

只見幾棵開得正艷的梅花高低交錯，底下還種著一大簇半人高的花叢，「恰好」將這處院角嚴嚴實實的遮擋起來，如果不是刻意尋找，很容易會把這裡忽略過去。

暗三輕手輕腳地跨過花叢，繞過粗壯的樹榦，青磚壘成的高牆逐漸出現在眼前，牆那頭緊挨著一座精心雕琢過的巨型假山。

他伸出手在挨著假山的那塊牆面上四處輕敲，只需要幾下，耳朵就敏銳地察覺到牆體內並非實心，後頭應當有著不小的空曠區域。

暗三心道果然，迅速在這一小塊牆面上摸索起來。指尖順著牆縫一路向下，最終在牆角由下往上數的第三塊磚旁，發現了一個極不起眼的小孔。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摺子，吹亮后輕輕地靠近那個小孔。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蹲下身子仔細地檢查起來，眼前這個小孔圓而光滑，四周還有些許划痕，顯然是人為的痕迹。

暗三目測了一下小孔的大小，右手迅速地從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

他熟練地在手柄上某處一敲，只聽見「嗖嗖」兩聲，幾根銀針以迅雷不及之勢刺在了眼前的草地上，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寒光。

銀針很快被依次拔出，其中一根被擦乾淨泥土后.插.入了小孔之中。

小孔起初並沒有任何反應，就在暗三以為此法沒有奏效時，牆內突然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咔嚓」聲，小孔左邊的那塊青磚被緩緩地推了出來。

不一會兒，只有半截的青磚被推到了地上，露出了裡面精巧的木製機關。暗三將火摺子移了過去，一朵梅花形狀的鎖眼立刻跳躍在火光之上。

他用手裡的銀針又試了試這個鑰匙孔，始終不得其法，牆內再無其它反應，看來必須要用特製的鑰匙才能將其打開。

眼看著下一班巡邏的守衛快要進梅園，暗三隻好匆匆記下鎖眼的樣子，趕忙將青磚恢復原樣，然後才順著車轍繼續追蹤下去。

這些用來運貨的馬車倒是很好找，它們去梅園裡繞了一圈，最後還是被送到了外院的馬棚旁邊。

暗三趁著守門小廝打瞌睡的功夫，悄悄地閃進了馬車堆里，他一眼就將那個掛著銅鈴鐺的馬車找了出來，借著其它馬車的掩護開始搜查。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些馬車表面看上去與尋常馬車無異，實際上在車廂底部還有一個不小的暗格，完全可以用來運送一些見不得人的貨物。

雖然明白暗格里的貨物肯定在梅園時就全部被卸了下去，但暗三覺得只要存在過就肯定會留下痕迹，所以還是決定挨個搜查一遍。

功夫不負有心人，其中一輛馬車的暗格在路上顛簸時受到石塊的撞擊，竟神不知鬼不覺地產生了一條裂縫，裡頭正卡著一顆漆黑的圓珠。

暗三謹慎地將圓珠取了下來，正當他想借著月光觀察這珠子的材質時，鼻子卻敏銳地聞到了一股濃郁的硝石和硫磺的味道。

他微微皺眉，捏著這顆黑珠子來回翻看，逐漸將其與記憶中的某物聯繫到一起。

回憶湧上，他們這批暗衛大多是生活在惡劣環境中的孤兒，被師傅們撿回去后才體會到吃得飽穿得暖是一種什麼感覺。經過幼時刻骨銘心的磨難，他們更願意去忍受暗衛營里的各種訓練。

暗衛營里的訓練稀奇古怪，不僅有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十八般武藝需要涉獵，還要學習潛伏、易容、毒藥、暗器等等。甚至在某一年，暗雷師傅不知從何處折騰了幾把火銃[1]回來。

那玩意兒雖然殺傷力不大，射程才二十丈左右，充其量也只能打點野味解饞，但勝在物以稀為貴，他們兄弟幾個牟足勁在小比中拔得頭籌，才奪得了練習火銃的機會。

暗三輕輕轉動著手裡的珠子，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他們當年練習火銃時可沒少費彈藥，這珠子的形狀和氣味他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唯一不同的是，這顆鉛丸只有他們當初所用的三分之一大，體積小意味著更方便攜帶，在戰場上的作用也大大提升。

如果言首輔一派已經掌握了改良火銃，難保日後不會對神驥軍下手，他們得儘早防備起來。

暗三將這枚鉛丸小心地包起來塞入懷中，趁著夜色悄然離開了馬棚。

在回去楚煦院子的途中，他不自覺地頻頻望向梅園的方向，心裡琢磨著該如何從王員外的身上找到梅花鑰匙的下落。

......

暖陽初升，人們在爆竹聲聲中迎來了歲末的最後一日。

一大清早，大同府里的家家戶戶就掛起了各式各樣紅燈籠，貼上了紅彤彤的春聯還有精緻的窗花。

雲璐和楚茴穿上雲婉晴提前給他們準備好的新衣裳，端著下巴坐在門前，看著鄰家孩童們提溜著從老先生那裡討來的福字，嬉笑打鬧地從門口路過。

雲婉晴端著一碗剛熬好的漿糊從廚房裡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兩個孩子可憐巴巴的背影。她停下腳步，將小碗放在還未張貼的春聯旁邊，轉身去了李家院子。

正當雲璐打著哈欠想靠在門框上眯一會兒時，一雙大手突然從身後伸出，緊接著他就被高高地舉了起來。

「啊！」

雲璐輕輕地驚呼了一聲，四肢在半空中胡亂揮舞了幾下。

楚茴還未來得及看清小夥伴的處境，自己的身體也猛地騰空，同樣被人抱了起來。

他轉頭一看，對上了笑眯眯的暗五，掙扎著就要下地：「阿五！你放我下去！」

暗五騰出一隻手輕輕搖了搖，手中的春聯發出「嘩嘩」的聲響。

他輕笑道：「那可不行，雲姑娘說了，咱們要趕緊把春聯貼好，不然不給早飯吃。你看，小璐都開始了，咱們也趕緊的。」

楚茴轉頭看過去，只見雲璐坐在李驥的胳膊上，笨拙地端著一小碗漿糊在牆上刷來刷去。

李驥微微勾著嘴角，時不時輕聲提醒雲璐該如何做，兩人和樂融融得連滴在衣角上的漿糊都未曾注意。

楚茴低頭接過漿糊，嘟囔道：「往年都是師父陪我貼的。」

暗五輕輕晃了晃他：「行了，知道你想楚先生。你麻利點兒貼完，我就告訴你一件事情怎麼樣？」

楚茴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熟練地將春聯筆直地貼好，這才被暗五放到了地上。

他輕輕搓了搓被染紅的掌心，毫無期待地問：「說吧，什麼事......」

「老三昨天夜裡回來了，他把楚先生的回信塞在你的枕頭底下了。」

楚茴手中的動作一頓，雙眸中逐漸有了點點亮光，嘴邊的小酒窩也露了出來，猛地轉身向自己的屋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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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火銃發明於中國元代，由南宋突□□演變而來，明朝時期對火銃的發展和使用起了重大作用，本文的火銃要稍微先進一點。

這一章卡得有點厲害，加上忙著查成績和報名，就拖了兩天，鞠躬！！！

感謝淺夏扔了1個地雷，么么噠，塞一盅椰子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