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互通姓名

他餓得半躺在地上，黝黑的眼中帶著些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火星般，似要燃燒殆盡，化為灰屑。

這樣餓得奄奄一息的不在少數……

他們大多穿著又臟又黑的衣服，頭髮如同路邊的枯草般凌亂狂野，道路上滿是哭聲。

雲桃把馬車的帘子拉上，身體微微顫抖著。

萬紅梅拍了拍女兒的背，緩解她的緊張。

「我小時候住你外公外婆家也挨過餓，我奶奶就是被餓死的。」

「桃兒，我們救不了他們，我們自己吃的也不夠。」

飢餓逃荒之旅必須經歷的元素之一，村裡人現在還沒餓成這樣，但似乎離這樣的情景也不遠了。

路過一處山崖時，雲桃在車廂里隱約聽到了哭聲。

似乎有老有少……

掀開車簾一看，懸崖處站著一對爺孫倆，正往火堆里撕燒著一頁一頁的書。

老人的哭聲格外凄厲悲傷，「銜兒，這世道太難了……」

「你還這麼小，爺爺走投無路了，只能帶著你離開。」

「來世你投個好胎，找個好人家，別跟著爺爺吃苦了……」

而小童的哭聲也逐漸大了起來，抱著爺爺的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爺爺……」

爺孫倆朝著懸崖那邊，越走越近，眼看著就要往下跳了。

雲華春駕著馬車離得近，一直聽著這爺孫倆的動靜，看到這架勢不對。

「紅梅，快來拉著馬，我去救人！」雲華春掀開帘子道。

萬紅梅立馬躥了出去，牽著前面的馬兒和驢子。

雲華春則是飛奔了過去，拉著老人立馬往回走。

「螻蟻尚且苟且偷生，老人家，我看你家中藏書這麼多，也是富庶人家，何必燒書尋短見？」雲華春把這爺孫倆扯回了路邊。

村裡的人看雲華春過去了，車隊也慢慢停下，不少人湊到旁邊。

小孫子依舊在老人懷裡哭著，上氣不接下氣，似被嚇壞了。

老人緊握著雲華春，老淚縱橫道：「我帶著孫兒回關祭祖，誰知道胡人進關了，當官的老爺們都跑了。」

「祖宅的親戚和奴僕都沒了，唯我和孫兒兩人。」

「我一個快進棺材板的人了，帶不走孫兒，又不捨得留他一個人獨自在世上吃苦，只能帶他一起去了啊！」

「你救我幹什麼？你救我又不能帶我走？不如讓我去死了啊！」老人哭道。

雲虎成的目光則是老人的身上，轉移到了地上的書冊。

不乏孔孟聖之道，還有《六韜》《三略》、《春秋左傳》，甚至《晉律》都有，看來並非一般人家。

「老人家，你家裡可還有親戚在？」雲華春問道。

「有……可都在千里之外……」老人邊哭邊喘著氣，彷彿下一刻就要悲傷過度而暈厥。

「實不相瞞，我們這一行人是往東邊走的。老人家要是你不嫌棄，跟著我們一起走……」

「吃的我們也沒多的，穿的倒是能分幾件給你。」

「往東邊走走，走到安穩的地方，到時候，不管你南下還是北上，投奔親戚，把兒孫撫養長大，總有盼頭。」雲華春勸道。

「你我萍水相逢，非親非故，你為何要幫我？我爺孫二人也沒什麼錢財被你騙。」老人家語氣里滿是不可置信的語氣。

雲華春張了張嘴，直接把自己的目的給說出來。

「老人家，實不相瞞，我是個秀才，可多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實在沒什麼長進。」

「逃難路上，還把書給丟了……」雲華春掩面悲痛道。

「我看老人家你的衣著打扮也不似普通百姓，家中藏書眾多。」

「對我們讀書人來說，這就是我們的命。」

「書燒了，實在是可惜。」

「你若不信，把這書抵給我，當作路費罷。」雲華春努力從眼眶裡擠出眼淚，抓住這老人的胳膊，來表明他的誠心。

他來這的原因有二，這一，是他確確實實是想來救人。

二，也有心疼這些書。

總之，這一路走過來的，眾人即便是乞討也還在努力活著。

這懸崖上唯有爺孫倆人，要是一群人跟下餃子一樣跳下去，十個他也救不過來。

「秀才，你這話可當真？」那老人拽著雲華春的衣服激動問道。

「句句當真！」

「這些書歸你了，等我片刻，我去山腳下收拾家當跟著你一起走！」老人喜上眉梢道。

事情解決的格外順利，老人把還沒燒完的書交給了雲華春。

臨了帶著孫子走之前還託付了一句。

「家中還有不少的藏書，他們去運些來。」

雲華春表示自己想幫忙，則被老人拒絕了。

他們的租屋就在山腳下，而且家中還有馬車，快得很，不需要一幫人大張旗鼓去。

看著爺孫倆欣然下山，雲華春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雲秀才，咱真的要帶著這兩個人上路嗎？」石方拄著拐杖上前道。

他瞧不明白，雲華春不應當是個如此熱心腸的人。

「村長，你知道這些書有多貴重嗎？」雲華春示意自家馬車上的殘本。

石方瞧了一眼，「鎮上的書鋪里的書價格老頭子我還是知道的。」

「一本一輛銀子，也就十幾兩？可這書又不能換吃的，也沒什麼用啊！」

雲華春搖搖頭。

原主是有過一段富貴日子的，祖祖輩輩都在朝中為官，這裡面的書，便有他幼年時聽族學里先生講過名字卻從未摸過的書，先生也惋惜過。

可見這一老一少，家中底蘊不淺。

「這裡面的書，有的不是有錢能買到的，還得在朝中為官的。」

「他們爺孫倆，一老一少，就算是壞人，也傷不了我們一村子的人。」

「要是我們一路上平安帶著他們回家，到了東邊也不怕人欺負。」

「哪怕他的親眷不在了，長輩還有餘蔭仍存，我們是流民，他們是官員之後，要是被官老爺欺負了，說不定能幫幫我們。」

雲華春一番解釋下來，村裡人也都沒了別的意見。

左右不花他們家的糧食，不佔他們家的馬車，就多了倆人跟著。

不過私底下還是有人在嘀咕雲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