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魂道

次日一早，宗冠軍待在房間里，開始修鍊古少林羅漢拳。I.com這身體太弱了，俗話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和平時期還好，一旦遇到不講理的主兒或者戰禍，那真是任人宰割。

古少林羅漢拳創自天竺僧人達摩，與今之所謂羅漢拳不同，其為少林各師派之正統宗法，內外兼修。而現在的少林羅漢拳，經過千年傳承，南北迥異，錯亂而無宗，早已失去了很多精髓妙法，例如內功練法。

深呼吸百次之後，宗冠軍盤腿坐下，閉上眼睛，很快就進入入定狀態。雖然離前世的內視差距甚遠，但已經能清晰地感應到自己身體各處肌肉、骨骼、經脈的情況。

在具有奇特韻律的呼吸吐納之下，肌肉都在跟著呼吸，似乎有什麼神奇的力量從臟腑流入身體，然後進入經脈之中，形成內家所謂的內勁，這個世界所謂的真氣。這個過程雖然緩慢，但卻持續不斷。

驀然，宗冠軍面露痛苦之色，體內循環的真氣運轉了小周天路線之後轉上大周天路線時，似乎被無比堅固的堤壩堵住，那微弱的絲絲真氣被逼得只能往回沖。

「這就是九陰玄脈的阻礙之一了，是夠麻煩的。」宗冠軍微微一嘆，只能運轉小周天的真氣，修鍊度連正常人的一半都不到。

一個時辰后，宗冠軍開始練拳，仙掌推雲、三盤落地、兩手擎天、拈花托葉、瞻前顧後等一路使出來，結構嚴謹，功架規整，古樸大方，動作式式連貫。

古少林羅漢拳又稱先天羅漢拳，即其起始之十八手，雖只有十八手，但精華所薈，不失本真。每個單勢都是鍊氣的樁功，既可使精氣神力充足，又可使下盤穩固，既內又外，既神又形，既靜又動，易筋洗髓功夫無不在，可獲性命雙修之效。這對宗冠軍目前的孱弱體質是極為有利的。

虎勢拳只能單獨練肌肉，天行拳只能單獨練筋，少林羅漢拳卻不一樣，它每一個招式都在鍛煉全身肌肉、筋條、骨頭、真氣，孰優孰劣自是不言而喻。短期內，宗冠軍是不用尋找新的拳法了。

治病講究個循序漸進，徐而圖之，用藥不能過猛，他現下還不能盡情練少林羅漢拳，打了一個時辰就不能繼續了，只能配合最尋常的體育鍛煉方式，先打好基礎。

沒有器材，沒有場地，那隻能跑步，俯卧撐，仰卧起坐……

早晨沿著渙洗房的空地跑步時，那些大娘大嬸紛紛以奇怪的目光看向宗冠軍，他一概不理會。

這些怪異的舉動看在李氏眼裡，只讓她覺得兒子是不是中了邪。宗冠軍費了一番口舌才讓她相信，那是在鍛煉身體。

少林羅漢拳本就是達摩祖師傳給少林僧眾強身健體的功夫之一，殺傷力那倒是其次，在虛弱期強身健體上的效用十分顯著，當年瘦弱的僧人們『修鍊不過數月，則個個精力充沛』。宗冠軍在這拳法上的造詣登峰造極，這幾天已經把身體調理到了尋常書生的水平，勉強能提一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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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打更人打過三更，漆黑的小屋裡，宗冠軍依然沒睡著，靜靜地趴在床上，忽然他又想起韓閱。這些日他一直小心提防著韓閱，但對方卻沒有任何動靜。想到韓閱，不由又想起他提到的『魂道』。

「魂道，又是什麼樣的？按韓閱所言，應該也是一種力量體系。」

微微移動了下身體，手臂碰到一件有些涼意的物事，是脖頸上掛著的護身符。宗冠軍將它握在右手裡，摩挲著，心中充滿了問號。這塊神秘的護身符迷霧重重，他連日來苦思冥想，也沒有得出一個合理的推論，它的來歷、作用，一無所知。

驀然，宗冠軍動作凝滯，若有所悟。

護身符上雕刻的神秘文字極為細小，幾可用『微雕』兩字來形容，字數上千。根據手指上傳來的觸感，他現，這護身符上的神秘文字中頻頻出現一個類似『卍』形的字，總共出現了三十一次，一面十五次，另一面十六次，而其他文字重複出現的次數不過三次。

再細細感應，十五個『卍』形字構成了一個『萬』字，而那十六個『卍』形字則組成了一個『法』字。

「萬法？」

宗冠軍不由自主地低聲念了出來，這麼兩個字能說明什麼？

話音剛落，護身符突然出淡淡的紅色光霧。緊接著，一股奇異的吸力傳來，他只覺得全身陡然一輕。

正驚疑不定間，忽然眼前一亮，四周的景物變幻。宗冠軍漂浮在高空，腳下一望無垠的草原上矗立著一片由數十座高塔組成的塔群，金碧輝煌，氣勢恢宏。細數一下，共九九八十一座塔，排列成一個巨大的『卍』字，中央那座塔高達百米，竟用了皇家專用、民間禁制的金黃琉璃。

中央金琉璃塔正上方，一個身著月白道袍、白蒼蒼的老道士面無表情地看著宗冠軍，輕輕一揮手，宗冠軍便不由自主地向他飄去。

「難道這是護身符里的世界？有意思！不知這裡隱藏著什麼秘密？」

宗冠軍心下忍不住既驚訝又興奮。

老道士一言不，轉身向金琉璃塔飛去。

宗冠軍好似被一根無形的繩索拉著，跟在老道士身後。他亦緘口不言，合作地不做任何掙扎，只等這牛鼻子自己開口。

從小塔門進入金琉璃塔最頂層，老道士淡淡地說道：「坐。」說著，面對牆壁，在蒲團上坐了下來。

這個房間徒然四壁，除了老道士坐著的蒲團，沒有任何器具，宗冠軍只好席地而坐。

「我乃萬法門第十三代掌門柳夢龍，宗冠軍，從今起，你便是萬法門第十四代掌門人。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今日你會得到答案。」枯坐大半個時辰之後，老道士語出驚人。

宗冠軍微微一笑，一言不，以不變應萬變，豎起耳朵傾聽。

柳夢龍以平淡到極點的語氣，講述萬法門和護身符的歷史。

萬法門是前朝大雍王朝冊封的護國神教，揚州府及其下轄的區域便是它的封地，鼎盛時，門人十萬，高手如雲，遍布全國。百年前，大楚太祖皇帝崛起於鄉野，橫掃**，建立大楚王朝。萬法門在追隨大楚太祖的眾多門派圍剿下毀滅，門人幾乎死絕，珍藏的無數魂道典籍被掠奪一空，作為象徵的萬法塔群亦被推倒。

各大門派圍剿那日，柳夢龍剛剛突破，成就天神，尚未來得及鞏固修為便被數十名高手圍攻，含恨而亡。臨死之際，他將數千個念頭中的一個念頭藏在護身符中，再以天神之大神通，破碎虛空，將護身符丟入異度空間。

護身符落入宗冠軍前世所在的世界，被他妻子的先輩偶然得到，代代相傳，最終落到了他手中。

這護身符名為乾坤，是萬法門祖師風清揚傳下來的寶物，柳夢龍的這個念頭在乾坤中的次元空間呆了百餘年，已然衰弱到了極點，要不了多久便會徹底消散。這念頭一直在尋找合適的傳人，然而護身符以往的持有者無一合適，而他又不能離開乾坤符，百年過去，他早已心灰意冷，只等消亡。

乾坤符到了宗冠軍手中后，柳夢龍大喜過望。他決戰身亡時，柳夢龍便以最後的力量破開空間，將他的靈魂帶到了大楚王朝。

「我能得到什麼，又要承擔什麼樣的責任？聽完你的回答，我才能決定接不接受這掌門的位置。」聽完后，宗冠軍冷淡地問。

第十四代掌門？對於這個身份，宗冠軍興不起什麼興趣。

萬法門破滅百年，昔年再強亦化作過眼雲煙，這麼個事實上已不存在門派，柳夢龍依然堅持為它尋找一個掌門人，只怕不單抱著「讓萬法門永遠傳承下去」這樣的想法。

既然臨死前花大力氣破開空間把乾坤符丟到異世界，宗冠軍堅信，他必定有所圖謀，而這個圖謀，將落在自己身上。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萬法門偌大一個門派，即便只殘留掌門人的一個念頭，那亦是座龐大的寶庫，這個念頭記憶中的各種修鍊功法，能令天下修道人爭得頭破血流。

若柳夢龍的條件不是太離譜的話，宗冠軍便會毫不猶豫地做一個光桿掌門。

「成為本門掌門才有資格修習本門鎮派三寶之一，神兵訣！昔年各大派圍攻本門，雖說是依大楚皇帝之令，但那些掌門掌教哪個不一直覬覦本門三寶。哼，本門破滅后，他們在萬法塔群大肆搜索了數日，終究一無所得，想必失望得很。修習神兵訣，你的魂道將會突飛猛進，一日千里，那時你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錢，自然可以逐漸建立自己的勢力，這不是你正想要的？」柳夢龍顯然將宗冠軍近日來的表現看在眼裡，很了解他的需要。

宗冠軍沒有正面回答他，只問道：「鎮派三寶，神兵訣，還有二寶呢？」

「神兵訣，斬仙刀，天地洪爐，並稱萬法三寶。三百年前，本門開派祖師風清揚便是以這三寶五年內從籍籍無名一躍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創立本門，天下懾服。即便是祖師亦曾言未能完全掘三寶之奧秘，可見三寶何等不凡。」柳夢龍的聲音終於有些波動了，充滿了敬意，亦充滿了傷感。

宗冠軍有些不以為然，心道：「把三寶說得如此厲害，然則為何你把命都丟了？我看三寶或許的確不凡，但你未免有些言過其實。」

「可惜，祖師飛升之後，斬仙刀便下落不明，兩百年前，便連天地洪爐都給宵小盜去，否則三寶尚在，萬法門豈會在我柳夢龍手裡破滅！」頓了一頓，柳夢龍肅然道，「我要你今後儘力尋找斬仙刀和天地洪爐，以三寶的力量成為天下第一高手，重建萬法門。」

宗冠軍啞然失笑：「你就這麼篤定我能行？我身上有九陰玄脈，能不能活過二十歲尚未可知呢！」

「根據這些日子的觀察，我相信你的能力，況且，我也別無選擇。你可是應允了？我要你明確的答案。」

「從今往後，我宗冠軍便是萬法門第十四代掌門，畢生不忘尋找斬仙刀和天地洪爐，重建萬法門。這個答案可滿意？」

柳夢龍微微嘆了一口氣，似乎從重壓下得到了徹底的解脫，說道：「神兵訣以及本門其他一些重要功法都保存在此塔第一層，只要你握著乾坤符默念『萬法』二字，神魂隨時可以進入乾坤符查看那些典籍，默念『散』字則退出乾坤符。記住，神兵訣必須按順序翻閱，前一頁若未能修鍊完成，絕對不能翻閱下一頁，便是看一眼都不行！心愿已了，我已沒有存在的意義，後會無期。」

「前輩……走好。」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所謂修道，便是參悟天道，遵循天道，天道無情，咫尺即天涯，只差一步亦墜輪迴……」

聲音越來越淡，終不可聞，柳夢龍的身影如輕煙般緩緩消散在自己面前，一代高手苟延殘喘百年，終於徹底消散於天地間。

任你縱橫天下，任你驚才絕艷、風華絕代，終將化為塵土，唯有天道永恆。長生之道，無數人前赴後繼，練武道，修魂道，窮其畢生追尋天道，然得道飛升者百年難有其一。縱然柳夢龍離脫生死只隔一線，縱然他心有不甘，亦只有消逝。

塔的第一層擺放著五排書架，空空蕩蕩，只有十數本典籍，宗冠軍掃了一眼，目光定在一旁的書桌上。

萬法門鎮派三寶之一，最高魂道兵術修鍊功法——《神兵訣》。它靜靜地躺在書桌上，只不過是一冊薄薄的線裝古籍，但卻給他一種凌厲絕倫、威猛無匹的感覺，彷彿無堅不摧的神兵臨身。

「警誡：本訣循序漸進，切勿跳頁翻閱，以免走火入魔！」

扉頁便是以丹砂寫就的訓誡，雖不能理解看一眼能有什麼危險，但宗冠軍依然決定照做。在魂道這個陌生的領域，他只是個初學者，還是謹慎點比較妥當。

《神兵訣》以蠅頭小楷書就，雖比不上大家書法，然筆鋒凌厲絕倫，字裡行間透露出筆者無比強悍的氣勢，即便時隔數百年亦沒有消減。

「神魂蘊力無窮，然上古眾神為天地平衡慮，遂限神魂之力。仙法者，以神魂為媒借仙人之力，奉神之心愈虔誠，借得仙人之力愈大，神魂愈堅強，附身之仙人愈強。通靈兵器皆有其魄，是為兵魄；兵術者，神魂駕馭兵魄，以兵魄為媒破眾神之限。是以，兵術之強弱，決於神魂之強弱，亦決於兵魄武器之強弱。兵魄武器之於兵術修習者，一如法寶之於仙法修習者，若以斬仙刀配合本訣，可得至大威力。自古以來，兵術修習者日少，仙法修習者日增，然竊以為，信神不如信己。本訣乃兵術功訣，吾一生之心血。」

「好個信神不如信己！」宗冠軍極為贊同這無名著者的觀點。

神魂就像是一個被封住的容器，兵術是自己找跟管子穿破封鎖導出容器中的力量，在容器中的力量不變的情況下，管子的粗細軟硬都會影響釋放出來的力量程度；而仙法是祈求神仙將力量注入自己的身體，神魂修為越高能請到的神仙就越高級，信仰神仙越虔誠得到該神仙的力量就越多。

宗冠軍心中對兵術和仙法做出了這樣的對比，立刻明白自己不能以仙法為主攻方向，因為他絕對無法堅定地信仰任何一個神仙，而仙法的威力卻是與信仰虔誠的程度成正比，修仙法，他沒有前途。

「魂道十大境界，入定，出殼，奪舍，驅物，顯形，明悟，分身，破障，雷劫，天神。入定出殼為基，簡亦難，欲修道者六成止於此。以本訣修鍊，無論資質，短則半年，長則兩年，若兩年未達出殼境界，爾當棄魂道修武道！」

下面便是入定和出殼境界的修鍊心訣，宗冠軍看了一遍，心下瞭然。

神兵訣中關於入定的心訣無非是鎮定心神，達到物我兩忘之境，這與少林羅漢拳中切斷靈魂和身體的聯繫達到寂滅之境殊途同歸，這一層對於他來說沒有半點難度。前世的時候，他已能輕鬆進入寂滅之境，只是那時不能出殼而已。

出殼境界心訣最後寫道：「神魂若離體一個時辰不覺虛弱，可修鍊奪舍心訣，未達到者切勿強練。」

宗冠軍不知道自己出殼能否持續一個時辰，自然不敢冒險翻開下一頁，合上神兵訣，默念「退」，周圍一變，回到了房間，漆黑一片。

「呼吸吐納，氣行六脈，守心住緣，止心不亂。凝心定神，遁寂滅境，無我相，無眾生相。觀想御體攝氣於外之相，氣定，神閑，心堅……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心中默念著拳譜和佛家的定神經文，用了半刻鐘平心定氣，遁入寂滅境，接著全身一輕，神魂出殼。

有了心理準備，宗冠軍自然不會慌亂，只覺眼前一亮，四周突然變得如白日一般，一切事物都看得清清楚楚。

令他意外的是，本以為神魂幾乎沒有重量，豈不是來去如風，但實際上卻恰恰相反，每走一步都感覺腳下不著力，不管用多大力道，步子就是快不起來。一刻鐘之後，他才適應過來，勉強能夠如常人一般行走小跑。

緩緩地走到門口，伸出手，雖看不到，但能感覺到，手臂毫無阻礙地穿過了破舊的房門。

宗冠軍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穿門而出。深夜裡獨自遊盪，很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左右無事，他便決定在秦王府遊盪一圈。對秦王府防衛力量的布置，他清楚得很，以神魂穿牆的本事便能輕易地避開有高手暗藏的地方，沒人會現他。

心念一動，神魂漸漸變輕，飄到空中。

驀然，三股強大的氣勢出現在附近，他心下凜然，這三股氣勢即便是被主人刻意壓制著也令他這孱弱的神魂感到頗大的壓迫感。來人現下離他已不到二十丈，若非如此之近，他也不可能現他們的接近。

數息過後，他便放下心來，那三股氣勢並非沖他而來，而是直奔宗天機的書房，目標很明確。

那三人自然也現了宗冠軍的氣息，其中一人回頭冷冷地掃了一眼，便沒有理會他。

宗冠軍不敢貿然尾隨闖入秦王府的不之客，唯有悄無聲息地浮上屋脊，遠遠地觀望。幸而神魂在夜裡的目力極佳，比肉身在平日的目力強上數倍，五十丈內的物事纖毫畢現。

三名黑衣人迅地接近宗天機的書房，腳下沒有出任何聲響，甚至呼吸亦刻意壓制著，附近潛藏的秦王府護衛絲毫沒能察覺。

離書房十丈時，忽然散開，其中兩人繞到了書房後面，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包圍圈，而書房裡毫無動靜。

三人各自結了個不同的手印，沉寂片刻，一人大喝：「爆炎囚籠！」

一個三角錐體金色半透明結界頓時將書房整個罩在其中，遠遠看著的宗冠軍只舉得那結界之中蘊含著沛然莫御的灼熱力量，只一瞬間，便見書房窗戶上的窗紙開始燃燒起來，火勢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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