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和陳賜達成共識后，駱鋮便將編著《算學啟蒙》這本書提上了日程。

只是這次，他不想自己一個人寫，而是打算拉雲吟入伙。

於是，在十月的第一個旬假時，駱鋮便將雲吟請到了家中，將兩張寫了九九乘法表和除法表的紙張拿給了對方。

半晌后——

「阿鋮，你老實說，為何要讓我和你一起編著此書？」

雲吟雙手顫抖的捧著那兩張備註了大寫數字和被稱為阿拉伯數字的乘法表和除法表，越看越心驚，激動的整個人都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天哪！術算竟然會有如此易學易懂的方法，那還何愁天下人學不會術算的啊？

他看著手裡這輕飄飄的兩張紙，越發覺得上面的每一個字都重若千斤，也因此更加的明白了駱鋮絕不是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是因為怕自己一個人編撰不好這本書所以才請他過來幫忙的。

「因為我想要一個可以從頭陪我一起研究術算的同好。」駱鋮早就料到了他會有此一問，所以此時便淡定的看著他，回答的一臉平靜。

雲吟也瞳仁微顫的靜靜回望，好一會兒后才又輕輕的問了一句：

「還有呢？」

他們幾個，互相之間雖然都有一些事情上的隱瞞，可對其人品和性格卻都是相互很了解的。因此駱鋮的這個理由就算是沒騙他的話，那也只能算作是其中之一，而絕不是全部的原因。

駱鋮沉默了半晌，垂下眼睫，微微的嘆了口氣后才無奈開口：

「因為，這本書如果印發成功，那麼也同樣很有可能會被聖上注意到的。」

雲吟茅塞頓開，全然明白了。

——原來，駱鋮這是要給他鋪路啊！

他們幾個人，季劭聰和卓羽辰都在朝中有背景，魏楊青的父親和兄長是皇商，唯有他們二人，都是沒錢沒背景的農家子出身。

但駱鋮還好，好歹現在兩家店的收益、兩個糖廠的分紅，以及已經在聖上和陳賜那裡留有的印象，都證明只要他自己不作死還努力的話，那麼以後的路都只會越走越好。

唯有自己，現在最大來錢處的糖廠分紅，都還是靠著駱鋮和季劭聰的幫忙才得到的呢。

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所以，駱鋮因為自己的《蒙學識字》那本書在聖上那裡落了印象了，便也想借《算學啟蒙》這本書，讓自己也在龍案上留有個名字，好等將來考試時不被人暗中算計。

也算是他們自己給自己努力的一點兒——背景吧。

雲吟將那兩張表格輕輕的放到桌上，緩緩坐下，眼圈泛紅緊握雙拳，將指節都綳的泛白了的顫聲說道：

「阿、阿鋮，你不用……」不用如此的——他何德何能啊，能有此摯友？

駱鋮卻是搖了搖頭，伸手握在了他放在桌上的拳頭，溫煦一笑：

「用的，因為我一個人真的忙不過來。」

雲吟微抬被淚水打濕的睫毛看向他，瞳仁輕顫，片刻后才由衷的笑了起來，重重點頭：

「好，我給你打雜。」

「不，」駱鋮蹙眉更正道，「是一起研究。」

「……嗯，」雲吟抿緊嘴唇，拍了下他握著自己拳頭的手，笑的釋懷，「一起研究。」

「阿鋮哥，剛烤好的紅薯，你們倆要不要……吃……呀，……你們在做什麼？」端著一盤烤紅薯高高興興進門的聞尺素，抬眼就看到屋裡的兩人在深情的對望著彼此（駱鋮：沒有深情！），還明晃晃的牽著手（雲吟：真的只是安慰！），頓時臉色慘白，雙手一松盤子就掉在了地上，幾個紅薯也咕嚕嚕的全都滾到了桌子底下。

駱鋮：……

雲吟：……

「小尺！！」

然後就暈倒了。

之後便是一陣的人仰馬翻，兩個當事人就差跪下指天發誓了，才讓動了胎氣的聞尺素終於放下心來，知道是自己多想了。

其實也不怪聞尺素多想，這個世界因為有麟兒存在的原因，所以人們對龍陽之好也從不覺得有何不妥。因此上至達官貴人，下至普通的小老百姓，兩個男人看對眼並成婚在一起的情況都十分常見。

因此這也就是聞尺素第一次見季劭聰時，對方演戲說駱鋮拋棄了他而聞尺素剛開始還真相信了的原因。

只是那次沒過幾句話的功夫他就知道了是季劭聰在鬧著玩兒的，但這次卻是兩個人直接都背著他拉手了，再加上懷孕時期孕夫的情緒本來就不穩，所以能不讓他多想么。

駱鋮等眾人都離去后，才十分無奈的第一百零八次向他保證：

「真的只是安慰，沒有牽手。你見過牽手用拳頭的嗎？」那得多奇怪啊。

聞尺素看著他無奈中透著點不易被發覺的委屈的模樣，哧哧的在被子里捂著小嘴偷笑，被駱鋮抓到后俯身下去，含著他的嘴唇用牙嘶磨了幾下后才笑罵了聲：

「小壞蛋！差點嚇死我了還笑？」

聞尺素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笑的更是眉眼彎彎。

……

*

說做就做，整個十月駱鋮都是每天午時過半下學，和雲吟一起在書院里用過午餐后，便到他的宿舍一起編著《算學啟蒙》這本書。

他也不怕雲吟會做出什麼迫害自己的事情，畢竟自己的這幾個好友他還是絕對相信，就沒有一個是那種會出賣朋友的人的。因此也就沒有避著雲吟，將從空間里拿出來的一些有關數學的啟蒙書籍都帶了過來，以供兩人參考之用。

雲吟在第一次看到駱鋮拿出的這些紙張精良、印刷清晰，就連上面的配圖都即特別又生動的書冊時，心中震撼不已。

他一直都知道駱鋮神秘——送給他和季劭聰的特殊的彈.簧.刀；他為了找人幾乎走遍了整個天晟朝也從未聽說過的各種食譜；之前壓根就沒人認識和見過的辣椒，以及他從季劭聰那裡知道的——一年多前的那場落水之前和之後完全截然不同的思想和性格變化等等。

他和季劭聰從來都沒有就此溝通過什麼，因為兩人都明白，他們是不會介意駱鋮的這些特殊和神秘的，畢竟對方是他們真正值得交往、並可以在危急時刻將後背交付出去的摯友。

所以對於摯友來說，這點秘密都不算什麼。

可現在，他看著駱鋮拿來的這些很明顯是現在的天晟朝，甚至可以說是現在的天下諸國都沒有能力可以製造出的精良紙張，沒有能力印刷到那麼小的字還能夠那麼清晰，以及那些特別又生動的配圖書籍后覺得，自己應該去提醒一下季「我蠢」了，提醒對方和自己在以後的日子裡要更加的多注意身邊的人和事，免得有一天，他們沒有能力去保護自己的朋友和兄弟。

所以雲吟深吸了幾口氣，忍下心中的震顫強自鎮定后，便一個字都沒有多問的和駱鋮一起開始了新書的編撰。

因為首先就是教大家把大寫的「壹貳叄」都轉換成「123」的阿拉伯數字了，再加上易學易懂的方法和兩個人一起的努力，所以這次整個《算學啟蒙》的編撰加上後面兩遍的校對時間，竟然才用了將將一個月就完成了。

因此十月最後的一次旬假時，駱鋮便和雲吟一起，將兩人署名的全本《算學啟蒙》放到了知府陳賜的書桌上。

陳賜果然十分滿意，比當初看到《蒙學識字》時還要激動，當即就表態說馬上就派人上呈給皇上去——因為有了《蒙學識字》在全國的全面印發，所以這次即使是陳賜也不敢再去做那先在蒼耳郡印發之後再上呈朝廷的事情了，以免被人抓住把柄，說他不敬皇上那可就罪過大了。

因此第二天，在蒼耳郡又迎來了新一年的「雪肆」之時，陳賜便派人六百里加急，將《算學啟蒙》和一道奏疏同時上呈了出去。

這天下學后回到葯膳坊，駱鋮看著眼前洋洋洒洒飄落的大雪，皺眉陷入了沉思。

「阿鋮哥，你怎麼了？」聞尺素穿著厚厚的棉袍，腆著已經微微有點凸起的肚子走到他身邊，擔憂的看著他問道。

「沒事。」駱鋮看他出來，趕緊又將人牽著往屋裡帶，「怎麼又不帶手套和帽子就出門？不聽話。」

聞尺素聞言抿著嘴角笑了笑，繼續關心道：

「是書院有什麼事不順利了嗎？」

他知道駱鋮和雲吟的《算學啟蒙》已經被陳賜認可，只等皇上那邊的回話了，而兩個店裡和糖廠這邊也都沒出什麼問題，所以他只能往書院那邊猜測，想著駱鋮是不是在學習上遇到什麼不好的事了的。

「沒有，書院一切順利。」駱鋮颳了下他的鼻頭，給他安心道，「是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少年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疑惑的問道。

駱鋮將他帶到後院休息的小屋，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后才回道：

「書院有一些學子，因家境貧寒而常年吃不飽、穿不暖，夏天還好，可每年冬天卻都會有一些人凍病，嚴重者甚至以後連正常的走路拿東西都成問題。」他皺起眉頭，面色沉肅而惋惜：

「雖然書院每年都對這些學子有所幫扶，古山長也更是將自己的束脩大半都拿了出來，但奈何書院學子人數眾多，所以這些幫扶都只能算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多少問題。」

聞尺素聞言神情也暗淡了下去，心中為這些學子們難過——曾經的他也是每年冬天都要挨凍，每個挨凍的夜晚他都會想，自己還有沒有機會見到第二天的太陽啊？所以此時在知道了這些學子中竟然也有如此情況后，他便感同身受，心疼不已。

「那、阿鋮哥，我們幫幫他們吧。」他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真正的幫到這些學子們，但他願意為了幫助他們而出自己的一份力。

「好。」駱鋮看著經歷諸般苦難后依舊如此善良的少年，溫柔的吻了吻他的額頭，認真的說了一聲：

「我替那些學子們，謝謝小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