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這天駱鋮親自下廚，做了整整一大桌子菜，有葷有素，有甜有咸，是從未有過的豐盛。

飯桌上，駱鋮拿出之前從府城買來的桂花釀，斟滿一杯後走到聞柳氏面前，鄭重的拱手行了一個大禮，恭敬的說道：

「柳姨，小子今天借這頓飯，對您有個不情之請。」

其實以他十幾年軍人的敏銳感官，是知道下午他對聞尺素表白的時候，聞柳氏和駱顯就在窗外偷聽，畢竟兩人那麼重的氣息呢，他一個軍人怎麼可能感知不到。

但人家聽到歸聽人家聽到的，自己該拿出的表態還是一樣也不能少。

聞柳氏見駱鋮做了這麼一大桌菜時，心中其實就已經大致猜到了。

所以此時的她只是坐在那，笑眯眯的看著身長玉立、修身如竹的駱鋮，輕輕牽起身旁低著頭已經熟了的兒子，靜靜的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柳姨，我想與小尺共度餘生。」只是沒想到駱鋮會先直接說出最終目的，倒是把在場三人都給驚了一下。

「我心悅他，想要一生都與他在一起，不論過往，無關貴賤，都可以執子之手，白首不離。」

說到後面，他已經側首看向身邊的少年，眼中滿是溫柔繾綣，而聞尺素也同樣忍著羞澀，眉眼像含了一汪春水似的側首看向了他。

執子之手，白首不離——多麼美好的詞啊。

哪怕他下午才剛剛經歷了「終此一生，唯你一人」的誓言，也依舊還是忍不住，此刻在聽到這四個字時的心悸與震顫。

看著眼前的心愛之人，他想不明白不過區區兩個月的時間而已，怎麼就能讓自己可以壓下對過往、對未來，以及對人心的所有恐懼，去選擇了心悅他，以及——信任他？

聞尺素有點想不通自己。

不過好在，他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勇敢的愛慕，就得到了對方同樣的回應。

雖然他們可能此時都不清楚，為什麼會在短短的時間裡，沒有驚心動魄沒有刻骨追慕，反而是在日復一日的平淡與平靜中，到底是因為什麼而產生了如此真摯又歡喜的眷戀。

但，這些現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都足夠幸運。

因為他們真的相愛了。

他們都在愛對方。

所以其他的疑惑，就都交由時間來告訴他們吧。

「好在小子足夠幸運，能讓小尺與我兩情相悅，所以還請您不要嫌棄小子家身不富，願意把他嫁予給我。」朦朧中，他聽到了對方那依舊平緩沉穩的語氣中，帶著點掩飾不了的喜色的，繼續向他的娘親承諾著：

「駱鋮向您保證：

——此生此世，對聞尺素，必不相負。」

聞柳氏定定的看著他，隨著耳邊的話語，彷彿透過駱鋮看到了在時光的長河中，曾經也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全村最漂亮的小姑娘，對故意逗她惹她生氣的大哥仰著下巴哼哼道：

「我將來找的夫君，肯定會是一生一世都不負我的，大哥你就等著看吧。」

時光很短，短到時至今日她還能看清少女被氣的紅撲撲的臉蛋上，還沾著大哥早上出去賣柴回來時，給她和小弟買的蜜糖的糖霜。

時光又很長，長到此時此刻站在面前的小姑娘的孩子，都也已經過了十四五歲，最初對婚姻懵懂又期待的年紀。

這個孩子雖曾多有不幸，但此刻，卻正被一個全村最優秀的好兒郎，傾心愛戀並表白著。

小姑娘當年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終成了永遠都不可能擁有的遺憾。

可好在，老天終於還是開眼了，讓她的兒子在經歷了一次失敗的結合后，還能遇到自己的此生摯愛，並得到了相同的回應。

所以，看著眼前兩個相愛的孩子，她緩緩的站了起來，面帶微笑，眼泛淚光的拉起兩人的手，鄭重的將自己兒子布滿老繭的小手，放進了那隻修長如竹的大手中。

抬起頭，看向兩人，輕輕的笑著鄭重說了聲：

「……好。」

……

翌日早飯過後，駱鋮無奈的帶著聞尺素和笑得曖昧的電燈泡弟弟，一起去了府城。

沒辦法，小呆瓜和他還沒成親，如果再沒有其他的女子或麟兒相陪的情況下，一個人和他這個外男出去的話，是會影響聲譽的。

再者，他也不能有了小呆瓜，就不疼小傢伙了啊。

所以就才有了這想要說點悄悄話，卻又只能用眼神表達的奇怪三人行組合。

今天去府城的人不多，所以三爺爺的牛車走的也就比平時快了些，因此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府城。

剛進城，經過賣茶葉蛋的叔郎時，駱鋮就被好心的叔郎拉住問他找到活兒了沒有？

駱鋮：……

旁邊的駱顯捂著嘴哧哧的笑個不停。

駱鋮：他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就那麼像連個活都找不到的人嗎？

可惜叔郎聽不到他的腹誹之語，反而在看到他變得有絲古怪的臉色后，惋惜的安慰道：

「還沒找到啊？沒事，這麼俊的大小夥子，他們不要是他們吃虧，不著急。對了，你上回說要去賣藥材，賣掉了嗎？」

駱鋮：「……賣掉了。還要多謝叔郎指路。」好吧，不管怎樣，人家是好心。

叔郎張大嘴，滿臉不可置信：

「真賣了啊？哎呦喂~那就好，那你就算是找不到其他活干，也可以專門給葯堂採藥賣葯嘛。」

駱顯「噗——」的一聲，直接捂著肚子笑蹲在了地上。

駱鋮無奈，覺得還是需要解釋一下：

「過幾天我會和家人一起出來擺個小吃攤，到時候送叔郎一份來嘗嘗。」

別再說他找不到活兒了。

「嚯！真的啊？那感情好！果然是個精神小伙，不錯，啊！」叔郎熱情的拍了拍駱鋮的肩膀，爽朗的笑道。

駱鋮：……

這位叔郎，您應該不是穿過來的吧？

所以您說的精神小伙，應該就只是字面意義上的精神小伙吧？

是吧？？

最後臨走時，駱鋮又買了叔郎的幾個茶葉蛋照顧了一下生意。

然後領著小傢伙，和已經被小傢伙普及了之前兩次問路事件后，跟著一起捂著嘴笑個不停的小呆瓜，有點心累的踏上了前去雜貨鋪的那條路。

只是不知為何，那向來清瘦但蒼勁的背影竟然略顯滄桑……

罷了。

三人去雜貨鋪定製了四個大的遮陽傘、和一些油紙后，又去了趟鐵匠鋪，定了兩個直徑大約十八寸，中間被分為四格的鐵鍋。

之後又去了之前定製碗碟盆勺的瓷器店，又定製了一批攤位上需要用的物什。

那老闆見駱鋮短短時間內，又來給他送了一個大單子，高興的胖胖的臉上都快要笑的找不到眼睛了。

「客官果然大才啊！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又要定這麼大一批貨啊。」邊說邊蒼蠅搓手，笑的很是有點猥瑣。

其實再多能多到哪去，不過就是碗盤訂的多些，各訂了幾十個而已。

所以老闆這「一大批貨」的誇張之詞，瞬間讓駱鋮想到了以前卧底時，毒.品走.私.犯之間的互相恭維，突然就整個人就都覺得不好了。

好在他一向沉著淡然，不喜外露情緒變化，所以才沒讓別人發現。只是催促了聲：

「掌柜謬讚！還請能夠加緊趕工，小子趕著月底前便要用。」

然後又詳細的說了下自己的要求，將事先準備好的花紋圖案交給老闆之後，便帶著聞尺素和駱顯直奔廣聚軒，找季劭聰去吃免費的午飯了。

「什麼？阿鋮你打算過段時間就成親了啊？」

季劭聰知道了聞尺素就是駱鋮的心上人，並且過不了多久就會成婚的消息后，感覺十分不能忍。

他這個大兩歲多的大哥可都還單著身呢。

「阿鋮……」於是他又玩心大起，眼神哀怨神色凄然的看著駱鋮，痛心哽咽道：

「你真的就要這麼、這麼丟下我了么？」

說完還誇張的抖了抖嘴唇，就差把口水摸到眼睛下充當眼淚了。

駱鋮：……

再一次的扶額嘆氣——他怎麼就忘了，不該對這位大哥抱有任何正常方向的期望值的！

不過，他知道季劭聰是在演戲，其餘兩人卻是不知。

哪怕是之前見過季劭聰的駱顯，此刻也都是看的一臉懵圈，一手抱懷一手又捻著他壓根不存在的山羊鬍，一臉疑惑的看看這個戲精再看看他，就更不要說是第一次見人的聞尺素了，此刻更是臉色都「唰」的都慘白了下來。

——這位季大哥說的，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應該，是、是自己理解錯了吧？

駱鋮看著聞尺素那連唇色都褪去了的恐慌，警告的睨了季劭聰一眼，趕緊伸手握住了聞尺素在桌下已經握緊的雙手，輕聲哄道：

「大哥向來如此，喜歡玩鬧演戲，你不要當真，我與他確實只是結義兄弟。」

「誰說的我在玩鬧演戲？阿鋮，你、你……」

季劭聰還不知道聞尺素的曾經，所以並不了解，他這一個小小的玩笑，是真的會讓這個少年惶恐不安的。因此才沒有理會駱鋮的警告，反而是捏著蘭花指更加的凄然於戚的控訴道：

「——你當初可不是這麼對我說的。」

駱鋮深吸一口氣，額頭青筋亂跳。正欲教訓人，就聽到駱顯有點底氣不足的問了句：

「季大哥，你今天，是生病了嗎？」

雖然他相信哥哥說的季大哥是在演戲，可不代表他願意相信，哥哥結拜的這個大哥，其實是個神經質的事實。

「小弟，連你也……」季劭聰蘭花指一指，旋即又側首用衣袖拭臉，滿臉悲傷。

駱顯沒忍住，身體非常明顯的打了一個激靈，狠狠的搓起了胳膊，感覺自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造反了，搞不明白今天的季大哥為什麼這麼古怪。

「季！劭！聰！」

駱鋮眯眼，語氣輕緩又沉穩，可莫名的就讓季劭聰后脊一涼，連汗毛都豎了起來。

「啊、啊，怎麼了？怎麼了？」

他趕緊拿出摺扇使勁的晃了兩下，假裝瀟洒的來掩蓋自己差點被弟弟給嚇到從椅子上跌下去的事實。

「你若再鬧，以後就是一千兩買一個菜譜，也沒有了。」駱鋮一手握著聞尺素，一手按在自己跳個不停的太陽穴上，勾起一邊唇角，平白泛起了三分邪魅之氣的輕聲對他說道。

「欸——怎麼可以這樣？」

季劭聰大驚——他還沒演完呢，怎麼就要受到如此之威脅？？

但看著駱鋮那看似微笑，實則黑沉的臉色后，當即就決定明哲保身，收起了他那把騷包摺扇，滿臉溫和謙恭的看向聞尺素，語氣溫文爾雅的關切道：

「弟夫還想吃什麼？隨便說，大哥讓廚下做給你。」

然後緩緩的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動作行雲流水又淡雅自若，一派世家公子風範，半點也看不出剛剛那個精分的娘娘腔與他有關。

聞尺素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當時就有點沒反應過來。臉都還白著便本能的跟著他的問話，偏了偏腦袋軟軟的回了句：

「還想吃咕嚕肉。」

季劭聰：……咳咳！被茶水嗆了一下。

他只是客氣一下，轉移駱鋮的注意力而已，怎麼還真點啊？

這麼一桌子菜，難道還不夠吃？

而且重點是，咕嚕肉又是個什麼東西啊？

季劭聰滿臉懵圈，雙眼迷茫的看向駱鋮。

駱鋮沒管他，認真的問聞尺素：

「想吃咕嚕肉？」

聞尺素在說完后就反應過來了，也明白這人之前真的只是演戲鬧著玩而已，所以此刻後悔的直搖頭，本來慘白的臉蛋也因為羞窘而頓時變的紅彤彤的，雙手也快速擺著急切回道：

「沒有沒有，沒想吃。這麼多菜，夠吃了的。」

但駱鋮只是笑笑，沒有搭話。而是轉頭又揉了揉小傢伙的頭頂，問道：

「你呢？想吃什麼？」

「我也想吃咕嚕肉。」

駱顯畢竟對季劭聰並沒有聞尺素那麼生疏，再加上年歲還小，所以便也沒覺得害羞，反而是直接從椅子上跳下來，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哥直接說出了心中所想。

駱鋮颳了下小傢伙的鼻頭，笑著回應：

「好，我去給你們做。」

季劭聰一聽，頓時兩眼放光。

——去做好啊去做妙，去做才能偷食譜啊哈哈哈……

然後下一秒，他就聽到了駱鋮淡然又瞭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讓你的人都迴避。」

季劭聰：……

「不要！」轉頭，直接耍賴。

怎麼可以這樣？還是不是兄弟了？

但在偷偷的看了幾眼駱鋮，發現對方並不為所動后，又立馬能屈能伸的腆著一張臉嘿嘿嘿的起身為他斟茶：

「好阿鋮，好弟弟，大哥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嘛，給我的人教一下那個什麼咕嚕肉，好不好嘛？」

「好——不——好——嘛——？」說著還把駱顯擠一邊去，學著之前看到的小傢伙的樣子，拉起駱鋮的衣袖就開始搖啊搖。

駱鋮蹙著眉頭，忍！

然後，覺得忍無可忍：

「放手，好好說話！」

「那你教我廚子咕嚕肉！」

「一百兩。」

「嘶——」季劭聰瞪大眼睛，狠吸了一口涼氣，還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你腫么（怎麼）不出長（去搶）？」咬的太狠，話都說不明白了。

駱鋮將捏皺的袖子撫平，老神在在的呷了一口茶：

「還有給你未來弟夫解釋。」

雖然小呆瓜現在好像已經明白過來大哥是在演戲玩了，但剛剛受到驚嚇卻也是真的。

所以，還是要作死的人親自解釋清楚為好。

「嘶——」又是一口涼氣，季劭聰開始討價還價：

「二十釀（兩）！哎別別別別……」一把拽住就要起身離開的駱鋮，捂著腮幫子委屈兮兮的給他提價：

「那，四十釀（兩）！」

「五十釀（兩），不能債（再）多了！」

……

「六十釀（兩），這已經是看債（在）兄dei(弟)的情分上了！」

……

「八、八十釀（兩），阿鋮我錯了！」

……

「行！一百釀（兩）就一百釀（兩）！涮（算）你狠！哼！」

季劭聰被氣的胸膛劇烈起伏，像一塊餅似的攤在了椅子上，很有一種下一秒就要嗝屁了的錯覺。

「讓你的人來學。」

駱鋮自始至終連眼都沒抬一下，聽他自己把價抬到了說好的價位后，便留下了這麼一句話，直接下樓去廚房了。

季劭聰看著他孑然沉穩的背影，氣的哇哇大叫。

之後給喊來的管家交代了幾句后，就又四仰八叉的攤回椅子上，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短暫的人生。

——他這到底是給自己找了個什麼弟弟啊？

又不好騙，又不好坑，還反坑他，真是一點都不好玩！他能不能退貨啊嗚嗚嗚……！

不一會兒，駱鋮端著一大盤咕嚕肉上來了。

季劭聰每吃一口都瞪一眼駱鋮，心想一定要多吃一些！

一百兩呢！

誰知道下次再吃到這個坑人弟弟親手做的菜要到什麼時候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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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尺素：這個季大哥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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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打算開個小店，所以又是去外地考察，又是要選店鋪地址、繼而裝修、辦證等等的事情，真是愁的我頭都要禿了。

所以，雖然會盡全力的每天更新，但萬一有那天沒有更的話，還請支持我這個新作者的小可愛們能夠見諒一二。也請放心，一定一定不會棄坑或長期不更的。畢竟寫文這件事，也是我自己多年的願望啊，所以一定不會放棄（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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