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翌日，聞柳氏便和聞尺素一起，按往常的時間再一次的來到了駱鋮家。

只是這次，算是以長工的身份了。

因此此時走在路上的聞柳氏，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幹勁。

孩子們的事她不會過多參與，所以無論怎樣，好好乾活就是了。

可她們這樣想，不知情的別人卻不這樣想，還以為她們是看駱鋮為人正派，工錢大方，所以給賴上駱鋮了。

一路走來，全都是明著好奇實則鄙夷的話語一直縈繞在身邊：

「喲，聞家妹子，鋮小子家的房子不是蓋好了么？怎麼，你們還去做飯哪？」

「看來聞家嬸子的飯好吃啊，再不然，明明駱家兄弟倆都會做飯，又怎麼會房都建好了還讓去的啊。」

「所以說聞家妹子就是厲害，當年能輕輕鬆鬆的拿下聞大寶，現如今，這是又讓兒子拿下秀才公了？」

「聞尺素，你該不會是忘了，自己是個被人休回來沒人要的了吧？怎麼，還想賴上阿鋮哥啊！」

……

駱鋮和駱顯一早就上山采野菜和蘑菇去了，順便看看再能不能碰到好的藥材。所以此時剛下山就聽到不遠處的幾個婦人和姑娘們，站在他家對面笑話被鎖在大門外進不去的聞家母子二人，當即便怒火中燒，加快了步伐。

駱鋮這人，因為家風的緣故，所以顯得跟一般的軍人很是不像。

一般當兵當久了的人，脾氣總是會容易壓不住。可他卻恰恰相反，越是生氣憤怒時，越是顯得比平時更加的沉穩冷靜。

那漆黑如潭的眼神和周身無形的威壓，只要不是死人，就都能感受得到到底是有多麼的凜冽和可怕的。

可駱顯就不一樣了，畢竟還小，沉不住氣。因此聽到話后當即就像個發射出去的小炮彈一樣，一個眨眼就跑到了聞尺素他們面前，揮起手裡的鐮刀惡狠狠的看著對面的那幾個婦人和姑娘，大聲罵道：

「我和我哥就是喜歡吃柳姨做的飯怎麼了？柳姨做的飯好吃！」

「我尺素哥哥被休回家又怎麼了？吃你們家大米了？

還是你們就是那個勾搭了尺素哥哥前夫的爛女人啊，所以才會在這多管閑事滿嘴噴糞的！」

小傢伙氣炸了！

開玩笑，這可是他未來哥夫呢，哪能容得別人這麼欺負？還就在他們家門口，這不是打他們兄弟倆的臉么。

幾個婦人和姑娘聽后氣的本來還想反駁幾句，結果一回頭，就看到駱鋮也馬上走到跟前了，當即就都閉了嘴。

這可是秀才老爺啊，她們站在人家門口欺負人被抓包，萬一人家要抓她們去告官的話那可怎麼是好？

尤其那兩個姑娘，她們最近都看上了氣質突然變得從容清貴，還掙了大錢能蓋得起青磚大瓦房的駱鋮，正都在攛掇著家人請媒婆去說親呢。

要真被記恨送了官府，那還怎麼可能讓駱鋮願意娶她們的。

其實這也就是小老百姓對官府太過懼怕，了解太少的緣故，否則她們也不仔細想想，官府怎麼可能僅僅因為駱鋮是個秀才，而就去管這種芝麻綠豆般的小事的。

不過官府不管，駱鋮管。

所以駱鋮上前，先是將已經采滿野菜蘑菇的背簍放到了門邊，然後轉身對聞柳氏和聞尺素趕緊道歉：

「抱歉，昨晚忘了給你們留家門鑰匙，早上又和小顯去後山回來慢了，讓你們久等了，可有受涼？」

聞柳氏本想反駁那個說他兒子拿下秀才公的話，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駱顯來給她們出頭了。

於是便也壓下心中鬱氣，對駱鋮輕輕擺了擺手，強撐著笑容搖了搖頭：

「沒有，我們也剛來。再說太陽也已經出來了，沒那麼冷的。」

駱鋮點點頭，又看向一旁的聞尺素：

「小尺呢？」

「我、我……」聞尺素有點慌。

之前駱鋮叫他小尺時，只會偶爾被那些幫忙幹活的人聽到而已，大家也都習慣了駱鋮由尺素慢慢到小尺的轉變，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

可眼前這些人卻不一樣，她們可都是些一直都很看不起他們娘倆的人。

所以他有點怕，怕別人會把對他們的瞧不起，轉嫁到駱鋮身上。

如果事情真的變成了那樣，那他們娘倆可就真真是恩將仇報了。

於是他快速低下了頭，強裝疏遠的回道：

「我也沒事，多謝駱秀才關心。」

駱鋮一聽，蹙了下眉——果然，時間還是有點短，自己思想改造的成效還是不太行。

但，進步不大就算了，退步可就不能忍了。

於是他故意壓低聲音又問了句：

「多謝誰？」

聲音很輕，路對面那幾個人絕對聽不到，可聽到聞尺素耳朵里，卻感覺很重很重。

他知道，這是駱鋮不高興了。

於是他雙手握拳緊閉眼帘，拿出上斷頭台的氣勢，才聲如蚊吶的又說了聲：

「多謝……阿、阿鋮哥。」

駱鋮看他這視死如歸的樣子，失笑出聲，搖了搖頭，細不可聞的說了句：

「傻瓜。」

路對面幾人看他們有說有笑，心更加慌了。

兩個看上駱鋮的姑娘心慌的更甚，又害怕又嫉妒的緊盯著聞尺素，衣擺都快被攪爛了。

就在這時，駱鋮轉身面向了她們。與剛剛的溫柔和煦判若兩人的冷下了面孔，淡然說了句：

「看來各位家裡的活，還是少了。無妨，在下這幾日正好有閑，可以去與各位家裡的當家人好好聊聊。」

幾人一聽，瞬間都刷白了臉色。

這時候，家中婦人、夫郎或是子女，在外做了什麼惹到別人的事，被人家找上門來論理的話，無論對錯，都認為是給一家之主極為丟臉的行為的。

輕則打罵一通，重則直接休棄或不再重視。

只是一般情況下，漢子們也不會為了有關女人麟兒的事情去計較，因為他們認為那同樣也是一件比較丟臉的行為罷了。

所以這幾個婦人姑娘們，才會在知道有這麼一個說道的同時，依舊這麼有恃無恐的，十幾年如一日的任意欺凌著聞家母子。

只因為她們就算去論理，也會因為背後沒有漢子支撐的緣故，而不讓人當回事的。

但此刻，駱鋮——這個村裡將近二十年時間才出來的唯一的秀才，竟然要為了這互不相干的聞家母子去找她們的當家人論理？

這可是比別人找去更嚴重的事情啊！

最後她們就算不被打死，那也差不離了。

所以幾人頓時唯唯諾諾的上前，慘白著臉求饒道：

「鋮小子，我們也沒做什麼，就說了幾句話而已。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們計較了吧。」

「是啊是啊，鋮小子，我們……也只是問了一下，沒有惡意的。」

「對啊~阿鋮哥，我剛剛說那話，也是為了聞尺素好的。」

「就是就是，我也沒有惡意……」

駱顯一聽，氣的又直接蹦了起來，指著幾人破口大罵道：

「你們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還有你們兩個，叫什麼阿鋮哥！阿鋮哥也是你們叫的？」

……

而駱鋮，則是看著她們到了此時都還敢混淆是非，拒不認錯，當即便臉色更冷了三分，語帶微寒的沉聲說道：

「各位是覺得，我駱鋮傻么？」

然後便不再管幾人更加蒼白的臉色，開門帶大家進去了。

「抱歉，都怪我來的晚了。」

一進門，駱鋮便又向聞柳氏和聞尺素道了聲歉。心裡有點自責：

——自己怎麼就昨天忘了給她們娘倆鑰匙了呢？

於是趕緊拿出早就配好的兩把鑰匙，分別交給了他們。

「這兩把鑰匙你們拿好，以後即使我與小顯不在，你們也可以隨時進出，不用再等在門外了。」

「這不好吧。」聞尺素看著手心裡的鑰匙，眉頭輕蹙，「萬一讓別人知道了，肯定會說閑話的。」

而且是連帶阿鋮哥的閑話。

「沒有萬一，別人肯定會知道。」邊說邊進屋，等幾人相繼落座后，駱鋮才又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只是，等他們知道時，便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可以的了。」

「啊？為何？」聞尺素歪了歪腦袋，沒想明白。

駱鋮看他的那可愛樣，很想上手捏一捏對方的臉蛋，但還是忍了下來，只是看著他眸中帶笑的回答了一個表面的答案：

「因為，今天你就要跟我和小顯去一趟府城。去取我之前就定好的一些鍋碗盆勺、衣服被褥之類的東西。」然後轉頭又對聞柳氏交代道：

「柳姨則留在家裡，等貴叔送來我定好的傢具后，讓他們按我畫好的圖紙一一放好就可以了。」

聞柳氏點點頭，應道：「好，我知道了。」

然後再次看向聞尺素，繼續道：

「所以等這幾天把家收拾妥當后，柳姨就要幫我照看家裡，而你也要與我和小顯一起出攤，所以，為了做工方便，拿個大門鑰匙什麼的，就不算事兒了。」

聞尺素一想，是這個理。

以前去大戶人家做短工時，就看到有的人家的長工，就是拿主家大門鑰匙的。不然主家出門辦事時，難道還不用幹活了么。

於是聞尺素也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不多時，幾人便收拾好出門，再次坐著三爺爺的牛車趕去府城了。

聞尺素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坐牛車。之前他嫁人時前夫都沒捨得雇個牛車，而是讓他走著去的。

所以此刻就像個尋到寶貝的孩童一般，這摸摸那看看，高興的整個人都透著歡喜雀躍，愣是把駱鋮給看的差點兒心疼死。

要不是他還需要個營生來掩蓋自己其實已經不缺錢的事的話，就真恨不得立馬就去府城買個更大、更好，還帶車廂的豪華牛車了。

但可惜……

唉，看來，還是要趕緊把小攤擺起來才行。

因為是去取東西，再加上回來還要收拾房間，因此這天幾人便沒有去其他地方逛，而是直奔那目標的幾家店，把早就訂做好的東西取上后，就又坐著雇來的兩輛牛車快速的回去了。

而這邊王貴和他的兩個兒子，還有叫來的幾個漢子也都將駱鋮定製的傢具搬進了院里，王貴問聞柳氏：

「孩他嬸，鋮小子有沒有交代這傢具都咋擺啊？」

「交代了的。」聞柳氏趕緊點頭，又將駱鋮臨走前交給她的那幾張圖紙遞了過去，道：

「這是圖紙，阿誠說讓你們按照這個上面畫的地方去擺就是了。」

王貴接過一看，嘿！不錯，還挺明白的。

只見駱鋮這圖紙上畫的，放衣櫃的地方就畫了個衣櫃，放床的地方就畫了張床，每一間物什都標的清楚明白，因此就算王貴他們不識字，也照樣可以一看就能了解對方的要求。

於是等幾人都把圖紙看過後，就手腳麻利的快速把傢具都搬進去放好了。

就在這時，駱鋮他們也回來了。

「嚯——！」看到門口的牛車，王貴大大的吃了一驚，「鋮小子你這是買了些啥啊？這麼多？竟然還要雇兩輛牛車來裝的。」

嘖嘖！這得花了多少錢吶？

「只是些家用品，因為有被褥佔地方，所以才不得已雇了兩輛車而已。」駱鋮邊和其他幫忙的人一起往下卸東西，邊低調的回道。

「那也不老少啊！」王貴看著那幾個大包袱皮包著的被褥和衣服，以及兩筐鍋碗盆勺，裡邊的碗盤竟然還是瓷的，就頓時一臉「長見識」了的表情。

「嗯，還好。」駱鋮沒解釋，反正都已經看到了，解釋的多了反而像是在炫耀似的。

旁邊其他幫忙的人也不住的一句句感嘆：

「喲，這碗和盤子可真漂亮啊，還都是成套的呢。」

「是啊，上面還有花紋呢。」

「嚯——這鍋怎麼除了四個大的之外，還有四個小的啊？」

「這小的，做飯可不夠吃吧？」

「嗐，他家人少么……」

……

等搬完后，漢子們又都圍在廚房仔細的看著那些新的餐具，一個個都既羨慕又小心翼翼的，幫著一旁的駱顯和聞柳氏把東西都按要求歸置好。

而駱鋮和聞尺素，也將衣服被褥這些東西抱進了各個卧室，然後才出去帶著大家一起參觀起了新家。

……

這天晚上回到自己家后，聞尺素拿著白日里在「布衣坊」取衣服時，駱鋮給他和駱顯各自買的那方綉著青竹的黧色絲帕，把頭悶在被子里偷偷的樂，不想還是被門口正好來給他送水的聞柳氏給聽了個正著。

聞柳氏：……

「唉……」站在門外無聲的嘆息了一聲，越聽那笑聲越覺得自己兒子像個小傻子似的。

算了，都已經同意了駱鋮，那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不然就憑自己這個傻兒子，還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發現自己和對方的心意的。

於是，聞柳氏敲了兩下門，在聞尺素應聲后，推門進去了。

「藏什麼呢？給娘看看。」

聞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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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為什麼送的是帕子，而不是其他？

駱鋮：因為想著等以後把人不小心「弄」哭了，可以用它來擦眼淚。

駱顯：我懷疑我哥在開車可惜我沒有證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