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第 2 章 第 2 章

荀涓駕着飛行法寶跟隨金蓮,一天後就來到了西洲域的孔雀王城。

金蓮的法力到達寫着「孔雀王城」的城樓外就消散了,變回普通的乾枯蓮花。她只好收起乾花,與蓮凈下了飛行法寶,向城外的百姓問路。

「這裏是偉大的孔雀王的國度!西洲最強大的毗盧國的王城!」

被問路的是一個準備出城的商人龐吉,他熱情地向荀涓介紹自己的國度,一副與有榮焉的驕傲模樣。

從商人的介紹中,荀涓得知這座孔雀王城是毗盧國的首都,國主名為羅迦。

因為羅迦的家族過去以飼養孔雀而得名,所以他又被稱為孔雀王。

據說這位國主天生神力,專橫暴戾,曾經用一根木婚殺死過一頭獅子。在他即位的十來年裏,征戰四方,令毗盧國從只擁有三座城池的小國變成西洲最大的國家,坐擁二十餘座城池。

「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荀涓道。

荀涓形容貌美,即使不刻意賣弄風情,一個眼神也足以讓商人神魂顛倒。連忙拍著胸膛打包票。

「姑娘隨便問,這孔雀王城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荀涓笑了一笑,語聲輕柔,道,「他是個和尚,名字叫湛恩。」

「湛恩?」龐吉在荀涓的笑容下晃了晃神,才像是想起什麼,驚叫出聲。

「啊,你是說那名妖僧!」

「師父才不會是妖僧。」

一直乖乖跟着荀涓的蓮凈忍不住反駁。但話剛說出口,他便合掌念了聲佛號,懺悔自己不該犯嗔戒。

荀涓給了蓮凈一個安撫的眼神,問龐吉,「為何說湛恩是妖僧?」

「那個僧人半個月以前來到王城,在奴隸最多的北外城一棵菩提樹下宣講邪法,蠱惑了近百名人聚集在那裏聽講。裏面大部分是奴隸,還有不少自由民。

國主聽說后,讓城衛兵帶他到王宮裏。宣佈他是蠱惑民心的妖僧,然後把他關進了……」

說到這裏,龐吉壓低聲音,充滿敬畏地說,「關進了人間地獄!」

「人間地獄?那是什麼地方?」

龐吉咽了口口水,半側過身,縮在小腹處的手指豎起,做賊一樣指了指王城內最高的塔樓。

「就是那裏……那就是人間地獄——」

順着商人的指向望去,入目所見是一座由紅色砂岩堆砌的弧形輪廓的高塔。

表面佈滿雕刻的塔身從下至上逐漸收縮,至塔頂則是一個扁球形寶頂。桔色的晨光映照着紅色砂岩堆砌的塔身,如鮮血染就一般,於肅穆壯美之餘更添幾分神秘和詭譎。

「人間,地獄?」

讓蓮凈在塔外等候,荀涓在身上施加了隱身法訣,自己旁若無人的從層層駐守的塔獄的衛兵中間穿過。

乍一走進塔里,與外界好像是兩個世界。

孔雀王城色彩鮮亮繁華,氣候炎熱。而進入塔獄內,陰冷之氣便撲面而來。

大堂空蕩蕩不見人影,幾盞點燃的燭火,幽幽照亮了懸掛在牆壁上的不知名刑具。寂靜的環境中,隱約能聽見一個男聲,不甚清晰。卻愈發顯得此間森然。

(「何以故。此人無我相……無眾生相……」)

側耳聽了兩句,荀涓越聽越覺得那聲音熟悉。然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正猶豫要不要用神識探查,門外突然走進來一隊精兵。

十來個人的小隊,為首是個中年官員。著翠衣,身上掛滿金飾。昂首闊步,像只高傲的孔雀。跟着他的精兵身上的甲衣明顯比外面守塔的衛兵高級。

這隊人進來后直奔大堂的右側,挪動了牆上一盞油燈,暖光頓時從地板隙出,逐漸擴大。竟然是個地下通道。

而隨着地下通道打開,誦經的聲音就越發清晰了。

她瞬間放棄了用神識探查這種無趣的打算,饒有興緻的跟上。

走下昏暗地道的石階,迎頭一股彷彿混雜了新鮮的血液、腐壞的屍體、發霉的食物等各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臭味太濃,以至於其中摻雜的些許熟悉的檀香都變得怪異難聞了。

荀涓用靈力在鼻尖做了個無形的過濾罩,才能繼續往下。

走了百來階石梯,又拐過十多步長的彎道,一個個逼仄骯髒的地下囚牢便映入眼帘。

間隔一拳空隙的鐵條整齊排列,隔出了幾十個小囚牢。放眼望去,半數囚牢都空着,餘下一半卻惡意擠進去五六個人。

有的人還活着,有的已經是腐壞潰爛的屍體。活人半癱半靠着鐵條,小聲哀嚎,身上也多有腐爛的傷。跟死人共同擠在丈余寬的地方,竟達成某種程度上的同步。

但還是有不同的。

荀涓略過腐肉里蠕動的蛆蟲,目光掃過某些胸口還有起伏的活人的臉。

他們的神情初看是麻木,好似隱忍着痛苦。可忍痛中又透著一絲安詳。彷彿有什麼正在撫慰肉身的疼痛,讓他們發自內心的歡喜。

有那傷得較輕的,乾裂的嘴唇張闔,似在默念着什麼東西。

(「須菩提。汝若作是念……」)

也不知是察覺到有人來了,還是章句間本有的間隔,他好像頓了一頓,又才繼續念誦。

「發阿諾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

熟悉而又陌生的誦經聲愈發清晰洪亮,似一縷陽光,驅散了地下牢獄里沉沉的死氣。

光源來自於囚牢的最深處。

透過漆黑的鐵欄桿,可以看到一個年青僧人盤膝坐在角落中。

他穿着披紅的袈裟,手腳都被沉重的鐐銬鎖住。本該被壓得抬不起來的雙手合掌於胸前,正閉目念誦經文。

三個同牢的囚犯面朝他虔誠下拜。還有兩個獄卒也站在鐵欄外駐足聽經。

在昏暗陰冷的環境中,那僧人白凈的面容好似附加了一層動人心魄的光輝。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清凈平和。

荀涓駐足望着囚牢深處的佛子,只覺得陌生得很。

她印象中的湛恩還是多年前在須彌聖地中苦修的普通弟子。一身灰褐色的舊衲衣,膚色微暗而五官平平,在佛子妙桓赤紅色鑲金的袈裟的映襯下黯然無光。

初見時,唯有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眸和他身上夾雜着淡淡蓮香的旃檀氣息給荀涓留下了些許印象,但也很快拋在了腦後。

如果不是後來她誤入梵諦天,無意中遇到了在蓮池邊洗衣物的湛恩,生出逗弄之心,跟湛恩產生了幾次交集。這樣一個修為普通、樣貌也普通的小和尚根本不會讓荀涓記住姓名。

「還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不成?」

這邊荀涓無聲自語了一句,前面的官員和精兵已經走到湛恩所在的囚牢前。那孔雀一般高傲的官員抬腳踹翻了聽經的獄卒,大發雷霆。

「國主讓你們嚴刑拷打妖僧,你們就是這樣聽令的?」

指著獄卒罵了一通,官員尤不解氣。令身後的精兵,「把他們兩個拖出去,各打五十鞭。國主不需要這種違抗命令的臣下。」

兩個獄卒跪地向官員求饒。官員不為所動,冷眼看着精兵將他們架起。

卻在此時,那不疾不徐的誦經聲停下了。

「施主且慢。」

湛恩站起身來,手腳處鎖鏈因為他的動作嘩啦啦作響。

「國主要拷打的是貧僧,並非他們二人。施主何必本末倒置?貧僧願代他們領罰。」

兩名被責罵過後跪在一旁的獄卒不敢說話,但眼中儘是感激。

官員上下打量了湛恩兩眼,冷笑道,「我這些年打死過不少人,還是第一次見自己找打的。都愣著做什麼?拖出來,讓大師好好見識一下我孔雀王城的人間地獄。」

牢門被打開,三名同牢的囚犯中有兩個焦急的說,「湛恩師父不要去。」

一人叩拜道,「我們承蒙湛恩大師教誨,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受這些苦難。一想到昨天我們還想對您動手就慚愧無比。我願意替您受罰,希望可以報答您的慈悲開示。」

「阿彌陀佛。」湛恩垂下一隻手,撫了撫囚犯肩頭。全然不嫌棄對方的臟污,笑容溫和。用不疾不徐的語聲道,

「(罪從心起將心懺,心若滅時罪亦亡。)施主能知懺悔,心存善念,就是對貧僧最好的報答。」

說完,湛恩走出囚牢,在衛兵的虎視眈眈中邁步跟上官員。

行走時他依舊是雙手合十,神情平靜。任前後的衛兵推搡喝罵,自如如不動。

沉重的鎖鏈嘩啦啦作響,對他而言卻好像輕如無物,半點也不影響動作。

直到他走到荀涓所在的地方,還是被迫停下了腳步。

凡人看不到施了隱身訣的荀涓,但修出破妄法眼神通且修為高於她的湛恩無疑是能夠看到她的。

湛恩轉過頭,視線沿着擋在自己前路的女子裙擺上移,便是一張如畫的笑顏。

四目相對,荀涓只望着他笑,並不說話。一雙含笑半彎的眼眸卻好像能訴說千言萬語,飽含了某種悱惻的情誼。

湛恩對荀涓痴纏的目光無動於衷,與她靜靜對視兩息,合掌道了聲「荀涓施主」,又朝她點了點頭,就繞開荀涓離開了。

他後面押送的衛兵看到湛恩對着空氣施禮繞路的舉動,嚇了一跳。心裏覺得妖僧邪乎,不敢再動手推搡。

重新退到一旁的荀涓看着湛恩走遠,勾了一縷頭髮,習慣性地繞指轉了兩圈。

她意識到,幾十年未見的湛恩已經不是當年在梵諦天守着破廟,被她逗弄後會紅著臉幫她洗貼身小衣的小和尚了。

荀涓舉步跟上,來到了高塔的第二層。

塔獄第二層沒有懸掛很多刑具,只有一段由石頭圍起的、約有三十步長的道路,裏面鋪滿了燒紅的炭火。

「這一層我們叫做火山地獄,至今已經有三個妄想蠱惑國主的異教徒被燒死在這裏。」

官員用手裏的牛皮鞭子指了指面前的炭火路,趾高氣昂地說,「你從這上面走過去,我就寬恕那兩個不聽從王命的罪人,免去他們的刑法。」

湛恩微笑頷首。「如此甚好。」

隨即步入炙烤的炭火。在一群凡人驚嚇的注視中,面不改色踩得炭火咔嚓咔嚓的響。不一會兒就走完了全程。

除了束縛在他足踝的鐐銬被炭火燒紅了,整個人幾乎完好無損。連鞋面都沒有燒着。

官員指著湛恩驚呼,「妖僧!真是妖僧啊!」

荀涓看在眼裏只覺得好笑。

湛恩是神庭境的佛修,別說走過這凡火,四品以下的靈火也傷不得他分毫。

也就是和尚好性,以度人為樂,否則要毀掉這什麼孔雀王城,也就是覆手間。

想到這裏,她倚著樓梯的扶欄,傳音調侃道,

「堂堂神庭境的大能,竟甘心被個凡人國王囚禁於此,施用刑罰。大概也只有須彌聖地的佛修能做到了吧。」

她說這話倒不是刻意針對凡人國王或者佛修的意思,而是對修仙者來說,凡間不論大國小國,都是垃圾,不值一提。像湛恩這樣的着實罕見。

湛恩沒有像荀涓那樣傳音,而是直接出言道,

「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猶如明月照見當空,眾生皆可成佛。」

那清潤的嗓音好似徐徐流淌的清泉,可惜除了荀涓,其他人都無心欣賞。

那官員看湛恩的眼神多了忌憚。讓一個衛兵把這個情況去稟報國主,他把手裏的黑牛皮鞭子遞給另一個身材矮胖、臉上沒有懼色的衛兵,下達命令。

「我的鞭子受過大祭司祝福,可以破除邪術。你拿着,去打他兩百鞭。」

荀涓已然走到湛恩身旁,她就像沒注意到衛兵接過鞭子一樣,繼續自己的問題,

「這麼說來,佛子心中眾生沒有分別?」

湛恩微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平靜地看着荀涓走近,目光與看其他人無異,同樣的祥和。

這在荀涓看來,無疑代表了默認。

她輕輕嘆了口氣。

佛子將一切眾生視為平等,可她想要的,卻恰好是佛子的偏愛呢。

拿着牛皮鞭的衛兵右邊臉上有一道從眼角劃到下顎的刀疤,看人的眼光充斥着暴戾和煞氣。

他繞着湛恩走了兩圈,獰笑着大聲道,「妖僧!你的邪術怎麼配跟大祭司相比,我今天就讓你知道鞭子的厲害!」

說完,衛兵甩出足有手腕粗的長鞭,用力打向了湛恩。

「哎呀……」鞭子打到皮肉的聲音和女人的呼聲同時響起。

眾目睽睽之下,穿着紅衣的女人憑空出現,柔若無骨地倚靠着和尚。

她肩頭撕裂了長長的口子,從肩膀到腰間,像是被鞭子打到,露出大片白嫩的肌膚和一道猙獰的血痕。

荀涓一副委屈模樣,「我受傷了。」

替你受的。

湛恩低頭凝望她片刻,目光平靜。

「施主的幻術又有進益了。」

手指在她刻意露出的傷痕處凌空一點。好似鏡面破碎的聲音響起,再看荀涓腰間,白嫩的肌膚光潔如玉,哪裏來的血痕呢?

荀涓嘟起嘴,暗恨和尚這些年修為漲得太快。

當初他可看不出她的幻術,被她這一招騙得急紅了臉,模樣可愛得很。如今卻是看不到了。

但妖女向來不會知難而退。

那雙剪水似的眼眸一轉,抬手按下湛恩虛點的手,仰頭對他眨眨眼,渾然天真。

「你摸我了,要負責。」

和尚溫熱乾燥的掌心與她腰間溫軟的肌膚相觸,垂眸看着她面上狡黠的笑容,竟答了聲,「好。」

荀涓,「……」

「真的?」這個回答跟她設想中不太一樣。

佛子抽出被她按住的手,後退一步。溫聲道,「須彌聖地的菩羅天可以收女弟子為比丘尼,只是要煩勞施主剃度,轉修佛理。」

這,也算是負責?

荀涓:……淦!

荀涓一言難盡地看着湛恩,懷疑和尚在演她。這和尚的情緒如今收斂的太好,甚至超過了上一位妙桓佛子,讓她窺不見分毫。

平靜,認真,慈悲……種種歲月靜好的詞語都可以放到他身上。就像一尊活過來的泥塑佛像,全身都透著導人向善的柔光。

然而剃度是不可能剃度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去當比丘尼。

荀涓扯了扯嘴角,嗔怪一句,「故友久不相見,我開個玩笑罷了,你何必這麼認真。」

說完就不看湛恩了,轉過身,面向被她突然出場驚呆的官員和衛兵。

官員看起來有點慌,指着她呵問,「你是什麼人?跟妖僧有什麼關係?」

荀涓沒說話,伸出了右臂。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衛兵拿着的黑牛皮鞭就到了她的手裏。

心情不甚美妙的妖女深諳遷怒的道理。橫著一鞭甩出,裹挾靈力的長鞭現出道道靈光重影,同時落到除了她和湛恩以外的人身上。

「啪——」

一聲清脆的鞭響,隨後響起的是十多個男人的慘叫。

卻見之前被指派去稟報孔雀王的衛兵與另一個王城衛兵氣喘吁吁地跑上二樓。大聲呼喊,

「大王有令,帶妖僧入宮——大祭司出關了……誒?你們怎麼了?」

荀涓笑嘻嘻抖了抖手裏的長鞭。

妖僧湛恩雙手合十,默念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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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子攻略妖女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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