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飛去（11）

陸小鳳看著他驟然蒼白的臉色，也有些后怕，「那就別說了，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燕岫明明很困，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一直看著陸小鳳，似乎在等他說點什麼。

陸小鳳說：「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奇怪，不像是個人名，反倒像是衙門裡用來統籌卷宗的用詞。如果我聽過這個名字，一定會有印象，我確定不曾認識一個叫系統的人。僅憑這個名字，恐怕很難查明真相。更何況，這個名字也可能是個假名。」

「嗯。」燕岫並不覺得意外，只是依然注視著他。

他揉了揉胸口，看起來還沒緩過勁兒。

陸小鳳看了看四周，小屋還是原來的樣子，這張從外面搬進來的床，有點格格不入。現在還不到中午，外面天還是亮的，燕岫不至於看不清楚。

那他在期待什麼？

陸小鳳說，「那……你安心休息吧，我就在這裡，哪裡不舒服了，儘管喊我。」

「嗯。」

燕岫慢慢躺好，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呼吸綿長，陷入了睡眠。

陸小鳳發愁看著他。

有這麼一個鬼在身上，確實應該害怕，希望有人可以陪在身邊也很正常。如果燕岫說的是真的，該怎麼幫他？

他自己也信佛，就沒有金剛經、法華經之類的經文，可以把這東西驅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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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岫這一病拖了好久，久到陸炆他們已經找來了。

陸小鳳沒有再直接詢問關於系統的事情，而是旁敲側擊，試探著打聽了一下，但是一點額外的線索都沒有。

他有些愧對燕岫。

如果說之前是燕岫用詞不當，顯得像是對他託付了難得的信任，現在就是真的把信任交給他了。可是陸小鳳卻和陸炆約好，要把他送回去。

陸小鳳發愁地看著花滿樓，「我就應該直接和燕岫說清楚，現在這個時候，讓我怎麼開口？」

花滿樓笑著搖了搖頭。

大多數時候陸小鳳的抱怨，都是不需要回復的，只要耐心傾聽就好。

陸小鳳的主意很多，他一定有辦法解決自己的問題。只是燕岫那邊，確實需要關注一下。

陸小鳳徵得燕岫同意之後，就把燕還和孤魂的事情都告訴了花滿樓。花滿樓同情燕岫的遭遇，但也一樣無可奈何，只能多去陪陪他。

這段時間，花滿樓和燕岫的距離也拉近了不少。

陸小鳳苦著臉，「陸將軍大概今天就到了。」

「但是燕岫不一定願意回去。」

他們之前都覺得燕岫應該回去，在知道這個人的苦衷之後，改變了想法。如果他們受到不知名鬼魂的控制，應該也會離親近的人遠一點，放下所有的束縛，極力去自救，或者去完成最後的心愿。

燕岫就是後者。

花滿樓說：「你最好在陸將軍到來之前，跟他說實話。」

他們都能看得出來，燕岫的防備心很重，對於無關緊要的人，他向來不在乎。但是如果被他認同，他就會傾盡全力地對人好。他自稱自幼可以看到鬼魂，身邊的人不信任他，哪怕是親生哥哥也不信。

他如同一個孤島，只有燕還給了他安全感。

現在又多了一個陸小鳳。

燕岫過於脆弱，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陸小鳳和花滿樓都不想傷害他，只希望他能理解，陸小鳳在那種情況下做出的決定。

「我這就去。」陸小鳳說。

他從小樓里出來，往燕岫那邊走。

陸小鳳已經發現，燕岫的膽子其實並不小，只是在生病之後有點黏人，病好的差不多，就再也沒有請求他守在旁邊。估計燕岫小時候，應該是個很可愛的小朋友。

可是他卻說自己殺過很多人。

陸小鳳從來沒有聽說過晉王殺人的事情，外界的傳言都是他身體虛弱，常年在府中休養，不理朝政，也鮮少露面。

是被皇帝攔下了流言嗎？

燕岫曾經的暴戾，與他的暈血症有關嗎？

患有暈血症的人，都多少有一些心理陰影，經歷過不好的事情。備受寵愛的燕岫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呢？

陸小鳳越是思考，無法解釋的問題就越多。

他來到燕岫居住的小木屋前，已經想好該怎樣對燕岫說，卻在這個時候，察覺到不遠處的馬蹄聲。

陸小鳳推門而入，「燕岫……」

燕岫身上穿著陸小鳳買回來的衣服，正倚靠在床頭上看書。聽到陸小鳳喊他的名字，並沒有抬頭，「嗯？」

「陸將軍來接你了。」陸小鳳頓了一下，「這件事情……」

燕岫淡淡道：「如果他沒有離開，三天之內就能找到我。應該是回到了京城，拿了聖旨又回來了。」

燕岫判斷的很准，與現實一致。只是他沒有想過，陸炆是故意放他走的。

陸小鳳說：「你沒有告訴過陸將軍實情？如果他知道的話，應該會幫你找人吧。」

燕岫道：「我說過了，他不信。」

連親生哥哥都不信，燕岫也不指望一個外人能信。

而且陸炆收到的旨意就是找到他，帶他回京，不會在外面逗留。

馬蹄聲越來越近，燕岫也聽到了。

他放下書本，從床上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褶皺。

陸小鳳問：「你要不要換身衣服？」

燕岫道：「沒有必要。」

陸小鳳買回的衣服質量還不錯，和花滿樓常穿的那件很像。這類衣料平時要好好整理，不然很容易抽絲。燕岫拽了一下，依然能看出細細的褶皺。

他穿上靴子，扶著床架慢慢站起來。似乎是躺的時間太久，身體還晃了一下。

馬車沒有在小木屋這裡停留，徑直去了花滿樓的小樓。

燕岫拿上幾件衣服，還有自己的藥瓶，「我要離開這裡，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陸小鳳說過，會陪他一起找燕還。

陸小鳳有點吃驚，「現在？」

「嗯。」

燕岫不打算和陸炆碰面，只要他跑的快，陸炆就發現不了。

陸小鳳還在思考，燕岫已經把東西放到了一塊方形布里，四角對摺，做成一個簡單的小包袱，拿在了手裡。

他沒有等陸小鳳回答的意思，直接推開門向外走去。

「岫兒，還沒玩夠嗎？」

低沉、威嚴，帶著上位者的威壓，僅僅是簡單的幾個字，就能聽得出來，此人的穩重矜貴。

燕岫的動作一僵。

陸小鳳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發現不遠處大概有二百個騎馬的士兵分列在兩邊，中間靜靜停放著一輛馬車。

他剛才也看到了這些人，還以為這輛馬車是陸大將軍的。

現在想來，陸大將軍應該去了花滿樓那邊，留在這裡的，一定比大將軍還要尊貴。

答案只有一個。

站在馬車旁邊的侍衛掀開帘子，裡面先是走出來一個穿著藍色衣衫的男人，看起來像個飽讀詩書的謀士，他朝燕岫行了一禮，「殿下。」

接著是金冠束髮的黑衣男人走了下來。

他看起來大概二三十歲，面白無須，眼神深沉，視線盯著背對著他的燕岫，似乎這裡只有燕岫一個活人，其他人都不值得他在意。

陸小鳳現在知道，燕岫的傲慢、目中無人是從哪裡來的了。

皇帝陛下走到燕岫面前，直視他的眼睛。

燕岫比他的兄長個子矮一些，皇帝這樣的動作，倒顯得有幾分寵溺。他嘆了口氣，「外面比不上家裡，再這麼下去，身體會受不住的。」

燕岫轉過臉，錯開視線，「與你無關。」

「怎麼能跟朕沒有關係？你是朕的弟弟。」他毫不避諱自己的身份，陸小鳳有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燕岫攥緊了包袱，「那燕還呢？」

皇帝說：「朕已經派人去找他了，當著你的面安排的，難道還不能讓你放心？還兒在外面野慣了，如果他不想回來，誰也沒有辦法。」

陸小鳳似乎有些明白，兄長的不信任對燕岫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了。

生離死別不是小事，如果燕岫說的是真的，燕還也太可憐了。

陸小鳳見燕岫抿了抿嘴，似乎不打算再開口說話了，表情卻倔強得很，眼眶也微微泛紅。

他忍不住插口，「為什麼不試著相信他？萬一燕岫說的是真的呢？」

皇帝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人，他看向陸小鳳，「你是何人？」

燕岫說：「他是我的朋友。」

皇帝嚴肅的神色一頓，露出無奈的笑容，「朕不會對他怎麼樣的，你無須這般警覺。」

兩個月前，這個他最疼愛的弟弟夜半發病，吐血昏迷，多日之後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進宮去找他。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弟弟哭了，這次燕岫在宮裡哭了個痛快，跟他描述夢中的情景，他似乎混淆了夢境和現實，堅定地認為燕還薨了。皇帝沒有辦法，只能哄著他，順從他的心意，派人去找燕還，終於讓燕岫平靜下來。

燕岫回府之後，一直精神不振，斷斷續續地病了很久。尋找燕還的事情也猶如石沉大海，一點蹤跡都沒有。

皇帝以為燕岫弄清楚那只是個夢，不再糾纏，便投入到了政務里，偶爾關心一下燕岫的身體，禁不住為他發愁，同時還在心裡譴責一下燕還，就知道在外面野，也不回來看看哥哥。

結果燕岫並沒有忘記，他進宮后，又問起了燕還的下落，皇帝只能告訴他，還沒有消息。

燕岫很生氣，他依然覺得自己的夢是真的，可是哥哥完全不上心。

他的態度傷透了燕岫的心，燕岫不禁懷疑，這麼多年的兄弟親情，是否都是他的偽裝。只有他自己，一廂情願地以為有個好兄長。

燕岫跟他吵過鬧過，每一次都是先氣到發病。皇帝沒辦法，只能把疑似叛逆期的弟弟送回府里，派人照顧他，讓他好好養病。可是這個舉動再次激怒了燕岫，燕岫乖了兩天，放鬆所有人的警惕，連貼身照顧他的太監都沒有透露風聲，偷偷離開了王府。

「他答應幫我找燕還。」燕岫表現出對陸小鳳的親近，「他也是燕還的朋友。」

相識不久的朋友都願意幫忙，親生兄弟卻無動於衷，何其諷刺？

皇帝聽出了燕岫的言外之意，神情更加無奈，「朕並非不願，只是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況且不是已經派人去找他了？你難道要朕放下一切，和你親自出來找人嗎？若是那樣，大行的江山還要不要了？」

燕岫說：「您貴人事多，公務繁忙，我一介閑雜人等，正適合做這種無用之事消磨時光。」

「別這麼說，你明知道朕放心不下你。」皇帝愈發無奈，如果是燕還，他肯定不會有這麼多耐心，早就張口罵了。

但是燕岫小時候經歷了一些事情，導致他心思敏感，身體也弱，沒有普通男孩子皮實，任性起來，就算他是皇帝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