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縱馬飛揚

第七章 縱馬飛揚

(七)

「娘親,快去找爹爹。」李琰抓著母親的裙裾,往父親李陵那邊看。

中郎將李陵乃戍邊軍頭領,每年可得兩季休假,男人劍眉英武,墨發高束,穿著銀色木槿刺繡長袍,腰系玉帶,一身凜然氣勢待發。

李琰的母親雲瑤是個江湖游女,與李陵相識於行軍途中,婚後比翼連枝、舉案齊眉。只是在京中沒有根基,自從生下李琰后,便有心對二嫂廣陽公主多靠攏,為著兒子日後的前程。

是以,今日見著順安侯府千金,想到是太後母女關照過的人家,便停下來寒暄幾句。

聽及兒子催促,遂對葛青笑著告辭。

葛青客氣道:「三夫人慢行。琰小公子亦生得銳氣極了的。」

李琰再次看了眼這個陌生的婦人。盛京城中各大高門所齣子女,皆是出類拔萃、人中翹楚,誇獎之詞無不離那些俊俏聰敏爾爾,很少有人用「銳氣」來形容。

李琰的母親本就江湖之女,父親更是勇猛將才,他自幼骨骼清奇,幾分英冷不羈,但從前幼時並未得此形容。從前幼時也並未見過此婦人。

初見葛青只是清麗平平,再次看她,卻覺她眉眼之間都像帶著神采,會放光的,叫人注目。也不知道這樣溫雅的婦人,是如何生出後來那般無羞無顏、恣肆不拘的女兒。

盛京繁華往昔,那道身影像一隻蝴蝶斑斕錦簇,於人群中晃花眼目、貽笑大方,被人喚櫻桃畢羅、蜘蛛精。他也不解他就為何偏偏是她,分明不屑無奈頭疼遠離。

可惜映在心中的最深一幕,仍是迫在眉睫的那片火光,「翹翹,今生可能就到此為止了。以後你,無拘無束,會有人照應……」覆手撫過她粉-嫩-如玉的肌膚,那纖細的腰肢曾叫他數夜輾轉難眠,怎知有些微妙起伏,他尚不及開口問。

李琰胸腔一瞬鈍痛,說好了不再關注。他攥了攥小拳,錯開視線。

雲瑤喚兒子:「快同姮妹妹道別。」

李琰看了眼翹翹,也不知她裡頭裝著的是同自己一樣的,亦或就只是現在,方才叫她也不應。只側過身去看著馬說:「我叫李琰。」

寡淡的,多說一句就沾上這球場的泥塵似的。

喲,這般大的公子哥就愛擺譜了。大人們看了也只作好笑。

衛姮正在同她的絹花和山藥糯餅糾纏,抿著珠珠的小櫻唇,兩手不知取捨,如若分毫未聞。

「喲,瞧我們小翹翹,可是把絹花掉地上了?乖寶,都沾上土了。」這時孟芳欣哈下腰來,取過衛姮手上的絹花,捏在指尖輕拍。

那清脆的嗓音,聽得李琰又回頭看過來。但見個年輕的婦人,綰著明月髻,頭上插好多璀璨珠簪,這卻是一張熟悉的面孔。他瞧著,不自覺又掃了眼葛青和衛姮,只三人湊在一起,親昵說笑,仿若是一家,便面露狐疑地隨母親走開。

問道:「方才葛夫人旁邊女子為何人?」

雲瑤回他:「是她蘇州娘家親戚,你小孩子家,問大人事做何?但凡聽話些,莫要與哥哥們起爭執便已很好。」

尋事的是齊國公府的大房和二房堂兄,李琰這一世都已懶得置喙了。但為著少被惡夫子打板,李琰不過多誦讀了幾篇兵法策論。

心想作罷,反正已決定不再牽扯彼此之事,小麻煩精。

*

一名身著緋色圓領袍,頭戴襆頭帽的官員走過來,在葛青面前作揖:「敢問是否衛侍郎家葛夫人?我乃衛謹的吏部同僚方茂同,此番與衛大人一同在湖南當差,比他先行了幾天回來。衛大人托在下轉告夫人,他不日便也可到京,望莫盼。」

葛青跟衛謹成親十載,衛謹出外當差,七日十日總有一封書信,有時還捎帶上幾片應季葉子或一袋果脯之類。幾時遲上幾天到,都要差人托話了,還托的是吏部的官員?

葛青打量眼前的男子,但見三十上下,兩撇八字鬍,面目良正,體態微壯,心裡頭約莫有了譜。便點頭應道:「正是,有勞方大人。」

「不敢,葛夫人客氣。」方茂同又看了看葛青的身邊,見是一名面容噙笑的婦人,髮釵精緻,裙裳綺麗,尤其膚白如含水凝玉,有著江南溫婉舒柔之情。不由含蓄又問:「這位夫人是?」

葛青回答說:「是我娘家表妹,孟芳欣。改日夫君到家,方大人可上門小坐。」

方茂同作揖:「孟夫人好。」

「民婦見過方大人。」孟芳欣亦回過一禮,然後方茂同便告辭了。

彼此皆心知何事,孟芳欣臉紅。

葛青握過她手寬解,解釋道:「這是吏部官員方茂同,剛從從六品員外郎升至五品郎中,吏部雖說負責考授官員品級、勛封任免,無有實業,卻是為六部之首。此人正派沉穩,因當年初到京城未能有錢銀置府邸,而被親家退婚,是以一直單至如今,言慎之前有對我提過,說可以見見。只這男人也缺周到啊,事前也不打聲招呼,冒冒失失就把人叫來現場了,回頭我得說他。表妹瞧著若是有意,之後我們可請方大人上門小坐。」

五品郎中,著緋袍的官員,好是好,可就是體型略有壯實了。孟芳欣臉頰發熱,心想原也不是人人都像表姐和姐夫那般郎才女貌的。

正說著,那邊的馬球賽開場了。

李陵和廣陽公主及兩名齊國公府家奴一隊,英國公府是三個世子外加一個禁衛軍中郎將,三盤兩勝為賭局。李陵出隨身攜帶的一柄偃月寶刀,這把刀是他二十歲生擒東突厥可汗阿史羅那石所得,後面先帝御賜於他;英國公府則是東海夜明珠一顆,傳說乃東周之品,一顆能照十數丈遠。

因為是英國公府和齊國公府比試,所以東道主勇毅侯府這輪哪邊都不參與。

號角吹起,鼓聲震撼,一時間賽場上雙方馬蹄奔忙,揮舞的毬杖捲起塵土飛揚,把場外人們的目光紛紛吸引過去。

孟芳欣看得目不轉睛,在蘇州原也有馬球賽的,可論氣勢論人物,眼前的勇猛激烈之景,人物的高昂之氣,是無可睥睨的。

她就對錶姐說:「頭一次見到這樣震撼的馬球賽況,蘇州雖也流行,可秦淮河岸,絲竹琴弦,總歸是和京都開元功臣腳下的英雄烈氣比不了的。」

可不是,這些場上來往的男子,哪個不是祖上受過功勛的高門貴胄,尤其英國公府,世子個個身高頎長,膚白貌冷,那是眼睛都長在天上的高貴之子,尋常侯伯人家都比之不上的。

葛青見她看得快意,心也覺甚開闊,笑說道:「江南絲竹悅耳,各有各的特色,原不存在比對。只是這樣說著我都想上場去試一試了,你不知,當年初成親時候,言慎手把手教過我騎馬,這些年得空我時常便來過過癮,只是懷翹翹生她這二年,耽擱了什麼也動彈不得。」

說著揉了揉翹翹稚嫩的臉蛋,小兒肉-軟,臉骨卻小,撫一下,就彈兩彈。她的目中溢滿了喜愛與寵溺。

孟芳欣訝嘆:「新婚燕爾,郎才女貌,縱馬馳騁,那畫面當真是極好呢,表妹羨慕表姐。」

「怕是生疏了,你替我照看一會,我自去換套衣裳兜兩圈!」葛青言畢站起來,把翹翹交給孟芳欣和奶娘尤琴,自帶著林雁去後頭換了套窄袖裙裳。

正好馬球場上三局已比試完畢,李陵以兩球完勝英國公府,拿到了東海夜明珠。英國公府的世子們站在馬下不知所言什麼,冷厲揚眉,摔了毬杖在地,大抵還不能從被有婦人參與的齊國公府賽隊打敗中平息。

趁這中場重組之際,人們都在活動休息,場上空閑,葛青便去挑了匹看起來還溫順的馬兒,騎了上去。

她說是生疏,可騎上去后卻不見生疏。本就是高挑清秀身姿,一身淺紅窄衫在馬背上馳騁,更覺出婦人家獨特的率性洒脫氣質,別是一道風景。

只是這個球場之上,紅男綠女,號角齊鳴,各處都有風景便是了。

「娘、娘」,翹翹看著母親在馬上一盪一盪,自己鵝黃色的絹絲小裙亦一盪一盪。她當然還不會說話,發出的音含糊不準,小膝蓋興奮地彎下又直起,躍躍欲試地學樣著。

葛青在馬上憧憬地看著嬌小的翹寶,心想來日她若長大,亦在馬上裙裾飛揚,那該是何等的青春嬌媚。

不料快到衛家篷下時,忽然不知何處竄出來一隻小哈巴狗,小狗如受驚嚇般衝刺飛快,嘴裡汪汪吠個不停。馬蹄子尚在半空,頓時驚得高高揚起前蹄,把措不及防的葛青豁然甩在了半空中。

「唔……」葛青牢牢地抓住韁繩,不讓自己被力道摔下。婦人清雅的臉上唇齒緊咬著,眉擰得深邃,可見之用力。卻不料當時沒有砸下,但即刻又被馬匹往前的衝力重重地甩在了馬屁股上,葛青手一松,腦袋朝下後仰的摔在地。

塵土瀰漫中,只見她緩慢地伸出手,想要翻轉身體。

啊!嚇得人們忽然失聲叫起,侯夫人畢氏連連捂著心口,強撐著叫家奴們圍攏過去。

對面齊國公府華麗的彩篷下,李琰吃驚地看著發生的這一幕。

那廂一歲的翹翹還不懂,正自撅著小腳丫顫顫欲行地跟過去,孟芳欣連忙捂住她眼眸,驚慌含淚地抱在了懷裡。

所以,改變的只是自己,其餘的軌跡依然還是一樣吧。她也將只是初始的那個女子。

父親走過來,李琰沒細看,速速地被攬出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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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寫得比較慢,輕拍(。-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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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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