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仇人相見

剛鷹子睜大眼睛，望着船上，幾個荷槍實彈的警察站立船頭，你一句，他一語，反覆交代詢問。

這時，湖上又傳來一陣「轟轟」的聲音，刺眼的燈光掃過來，一條小巧的機動船靠攏了大機動船，不待停穩，只聽船上喝道：

「剛鷹子！你爸爸逃到哪裏去了？趕快交代！」

「他爸爸？施局長！他是罪犯蘆水清的兒子？」

大船上的幾個警察感到驚異，幾乎異口同聲地追問。

被稱為施局長的人回答：

「不錯！」

警察問道：

「哦！難怪剛才我們向他打聽時，他一聲驚叫啰！小傢伙！你到底發現你爸爸沒有呀？」

剛鷹子回答：

「沒有。」

被稱為施局長的人兇狠地問道：

「剛鷹子！你騙得過公安局的同志，你休想騙過我。我問你，半夜三更的，你到這湖上來幹什麼？」

剛鷹子聽了這話，心裏好恨，本想罵道：

施平權！你這害人精！你會討不得好死。但他記住媽媽的話，對這號人只有不理睬。

他提起網兜，欲去端蝦把。

「剛鷹子！你說呀！半夜三更的，你到這湖上來幹什麼？」

大船上的幾個警察又齊聲追問。

剛鷹子站在齊腰深的水裏，望着船上的警察。

過去，他最羨慕的就是警察，抓強盜，捉小偷，擒拿格鬥，武藝超群。他長大了也要當警察。

然而，他做夢也沒想到，兩年前，警察把他敬愛的爸爸抓走了。從此，他時常問自己：電影裏頭看到的警察都是抓壞人，市公安局的警察為什麼逮捕好人呢？

他腦殼裏就像一碗渾水，一時無法明白。

眼下，警察又在追捕兩年前被他們抓去的爸爸。爸爸為什麼逃跑？爸爸究竟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關心爸爸。他要是真的能遇上爸爸該多好呀！

他沒有見到爸爸，他們卻逼他承認見到了爸爸。

他不願回答。

但是，他覺得幾個警察叔叔的態度和藹，不像施平權那般凶神惡煞。應該把真話告訴他們。他說：

「叔叔！自從我爸爸被你們抓去坐牢以後，我每天半夜都要到這裏來端蝦把，天亮，我就提着魚蝦到農貿市場去賣，用換來的錢養活奶奶，給媽媽治病，也供我自己上學讀書。今天，我真的沒看到我爸爸。我要講假話，你們槍斃我。」

船上一片沉默。

「嚓！」

「嚓！」

火柴不停地擦響，火星一閃一爍。

「剛鷹子，你是學生，你應該懂得很多革命道理。」

施平權站在小船甲板上，吸了一口煙，又提高嗓門說：

「我是看着你長大的。你爸爸雖然很壞，可你是受黨培養的孩子，本質是好的。現在，我希望你和你的爸爸劃清界限，做一個革命的孩子。你爸爸是罪犯。如今，他又從勞改農場逃跑了，更是罪上加罪。你發現他，就要及時向公安局或者向我們交通局保衛處報告。直接向我報告也行，我是局長兼保衛處長，好人壞人都歸我管。如果你知情不報，你也就是罪犯。施叔叔的話，你聽清了嗎？」

剛鷹子沉默。

洞庭湖沉默。

「剛鷹子，這是黨對你的考驗。這是給你立功的極好機會，你不能辜負黨對你的希望。」

下面的話，剛鷹子一句也沒有聽清楚。

他昂起頭，眼望夜霧沉沉的洞庭湖，好像一幅黑色的帷幕攔在了他眼前。什麼也看不見。

突然。黑幕上跳出一點點的金光。那是遠處的湖面上燃起了一盞盞漁燈，洞庭湖漁民要趕早出湖收網起魚了。

他望着湖上的漁燈，耳邊似乎聽到了槳葉擊水的嘩嘩聲，漁網出水的噝噝聲，魚蝦落進船艙的啪啪聲，漁民喜悅的哈哈聲。

施平權問：

「施叔叔的話你記住了嗎？剛鷹子！」

剛鷹子站立水中，像一座石雕，紋絲不動。

這時，湖上颳起了小風，湖水掀起了波瀾，拍打着船肚子和他的腿杆子，他渾身一陣顫慄，又立刻怔住了。

「嘩嘩！」

平靜的湖水，漸漸涌動跳躍。

「沙沙！」

肅立的蘆葦，慢慢交頭接耳。

剛鷹子卻依然痴痴地注視湖上的漁火，對身邊的一切沒有絲毫反應。

「施局長！趕快開船。你往鯿魚嘴方向追捕，我們去鯉魚灘搜索。快，別耽誤時間了。發現情況，鳴槍聯繫。」

「你們放心！我辦事歷來是雷厲風行，剛才，我接到通知就立刻趕赴這裏，總共不到30分鐘。同志們，出發吧！」

「轟轟轟！」

一陣馬達聲，震蕩洞庭湖水，搖撼蘆葦灘岸。

「剛鷹子！發現你爸爸，就要及時報告！」

茫茫夜空，呼聲回蕩。

剛鷹子提起網兜，盯准水裏的一個蝦把，拔腿走過去。可是，他兩腿麻木，身子一晃，連人帶魚簍倒進湖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