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主要情節

本書收入作品都有很強的真實性。春柳湖、碧蓮河、魚、菱角、孩子，這就是楊遠新筆下的西洞庭世界。《落空的晚宴》兒童小說集是這個世界的景觀。西洞庭是楊遠新從小長大的地方，那裏的河港湖汊是他的快樂王國。他和小夥伴在那裏抓魚撈蝦，采菱挖藕，扎猛子，打水仗。西洞庭給他的不止是米飯、魚肉和強健的肌骨，還有許多可愛的人物和許多有趣的故事。他把這些寫出來，覺得才對得起生他養他的西洞庭。《落空的晚宴》兒童小說集，儘管人物故事是虛構的，但使人感到確有其人，確有其事。楊遠新的家鄉有水產之鄉的美名，特別是甲魚和牛蛙，遠銷海外。這樣的所在，養魚抓魚的人和故事遍地都是。加以精心提煉，便成佳作。這些作品生活氣息濃郁，細節描寫真實，即使故事奇巧，也十分可信。短篇小說《落空的晚宴》是個令人心酸又叫人欣慰的故事。柳雁為了進重點中學，想請校長吃餐飯。好不容易撈到一條春柳湖的特產鱖魚，卻在剖魚時跑掉了。柳雁到處借錢想再買一條，卻碰了一鼻子灰。絕望的時候，得知校長已答應他轉學。原來這是一個好校長（郝校長），他愛才秉公。不是那種喜歡請客送禮的人。這個故事呼喚良好的風氣，對那些沒有「腳路」的底層百姓寄予深深同情，雁兒的心理活動很入微，讀來感人。短篇小說《鯰魚洞》，寫碧蓮河干水起魚的場面，很為壯觀。冬天裏，湖區的人將一段河道堵住，抽干水捉魚，成了風俗。首先是集體捉了集體分，然後「敞河」，讓孩子們自抓自得。《鯰魚洞》就寫這「敞河」。河裏有個鯰魚洞，誰要佔著洞口，洞裏的魚就只有他能捉了。往年，誰是村長的兒子，誰占鯰魚洞。現在變了，誰有知識有技術，誰來占。人情世故，很有意思。干水起魚鏡頭，生動熱鬧，可算湖區一景。《水塘深處》本是一個十分荒唐的故事，堪稱史上沒有，如果正常寫來，讓人讀了除了流淚還是流淚。但在楊遠新筆下卻把一件很醜陋的事件，表現得奇美無比。兩個少年既是鄰居，又是同學，又是要好的朋友，一同從縣中學初中畢業回到隊里務農。公社辦起高中，給了隊上一個升學名額。誰上高中，由貧下中農推薦。可兩個都優秀，兩個都是貧農子弟，兩個都是生產隊幹部的兒子。貧下中農難選其一。最後決定：考試。但全國已經廢除考試製度。為了與上級保持一致，考試不用筆，不用紙，不考書本上的知識。「隊上有兩口水塘，洞庭湖潮起，碧蓮河水漲，這兩口水塘被淹，當潮落水退時，便有肥肥的魚，胖胖的蝦深深眷戀這地方，長期留下。」鄉親們給他倆出的「考試題就在這兩口水塘里：捉魚。答案自然也在這兩口水塘里：誰捉的魚多，誰的答案就正確，誰的得分就高。考試也有規定：時間是從太陽掛在碧蓮河邊的柳樹梢開始，到太陽登上碧蓮河電排站的屋頂為止；不許用任何網具，連魚叉也不行。更不許別的人出主意和幫忙。」這顯然是一場殘酷的搏殺。他倆其中一個搬來一台手搖式水車，車干塘水捉魚。另一個則「只留了一條短褲在腿上，摘條柳枝，把3頭水牛趕進水塘，自己也一躍而入。牛們下水，暢快地甩動尾巴，滿塘水花紛紛；……牛們兜圈，水流旋轉，魚們受了驚嚇，惶惶地，急急地，往斜里飛，朝歪里跳。鯉魚、翹魚，有擱了岸的，有躺在草上的，四周銀白，好閃眼。」這場考試誰贏誰輸到此已有答案。故事也該結束了。可楊遠新並沒有就此收筆，贏者去上學，輸者追上來，「臉上的肌肉不停地顫動，眼眶旋轉着淚水。他伸出揑緊的手，輕輕鬆開，一支被握得光滑滑，帽口上裹了一圈白膠布的筆卧在掌心。他說一句，聲音濕濕的，」贏者「沒有聽清，而是跑上去，擁住他，大顆的淚珠敲打着他那稚嫩而又厚實的肩膀。輕輕地告訴他：我不寄宿，朝去晚回。」他邀請他早晚到他家的竹園，依然和他「騎了滑滑的水竹，悠悠地讀，悠悠地想。」兩人擁緊在一起。結尾處人性美，人情美，躍然紙上，令人觸動。《小鎮上的叫賣聲》，表現的是一個賣青蛙，放青蛙的故事。丁濤、蘆波、曉蓉上小鎮賣青蛙，遭到少先隊大隊長春亮的阻攔。當春亮得知他們三個捉蛙賣蛙出於無奈，是為了完成爸爸媽媽規定的任務。而他們的爸爸媽媽給他們下達創收任務，也是出於無奈。春亮便把自己捉到的魚蝦提到小鎮上去賣。鄉政府招待所的王師傅每天早上到小鎮市場上收購青蛙，這時不見有人賣蛙，就要買春亮的兩條青殼鯽魚。春亮故意不賣，躲到河堤下面，把小魚小蝦全部塞進大魚肚子裏，再賣給了王師傅。正當春亮滿心高興，打算把賣魚得來的錢全部分給丁濤、蘆波、曉蓉時，王師傅找他的麻煩來了。丁濤、蘆波、曉蓉故意高叫賣青蛙，引走王師傅，解脫春亮。王師傅眼看要追到三個熟悉的少年，買到青蛙，招待上級領導。三個少年卻把青蛙全部放進了田野里。春亮把賣魚賺到的錢全部扔回給王師傅，「只見王師傅站立原地，痴痴地望着他，好像不認識他似的。他扔下的那一把錢依然躺在王師傅面前的草地上，微風輕輕拂過，有幾張角票翻了幾翻，又不動了……」多麼善良的少年，多麼善良的王師傅。這簡直是一曲美的頌歌。

中篇《鯉魚風波》寫一個調皮得可愛勇敢得可敬的孩子冒着生命危險疏通水管，喜劇曲調里有着嚴肅的音符。湖區的兒童生活躍然紙上，洋溢着魚香和蓮香。中篇《今夜，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寫妙珠、柳鳴兩家父母結仇多年，卻因妙珠父親一場大病無錢醫治的關鍵時刻，柳鳴暗暗伸出援手相助，每天夜裏都把自己捕捉到的甲魚、鱖魚等名貴魚悄悄放進妙珠的花籃里。有了賣魚換來的錢，妙珠爸爸的病也治好了。妙珠對自己花籃里每天夜裏捕到那麼多的名貴魚漸漸產生了懷疑，她暗暗決定：今夜，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不然她就不是春柳湖的女兒。這種寓意深刻的故事，這種詩情畫意的場景，在這本小說集裏隨處可見。

長篇小說《牛蛙大王》寫一家子大人小孩養殖牛蛙。一個女人兩個丈夫，一個孩子兩個爸爸，為養殖牛蛙嘗夠了酸甜苦辣。故事曲折，感情複雜，有着豐富的內涵，使人感動又引人思索，頗有分量。《小甲魚的「阿姨」》是這本集子裏又一部很有分量的長篇。甲魚是現代高級營養品，身價昂貴，又是出口創匯的水產，十分搶手。野生甲魚越捕越少，很難滿足市場需要。有志之士便搞人工孵化，這是前人沒做的事，談何容易。《小甲魚的「阿姨」》描寫父子兩代人工孵化甲魚的創舉，展示了一個新鮮行業，引人入勝。父親搞人工孵化被認為是邪門歪道，挨斗遭打，成為反革命。兒子不會受那個冤屈了，但技術上過不了關。多方探索，不怕苦不怕失敗，憑着孩子的天真和熱情，終於成功。這個故事可算是甲魚孵化小史，對甲魚的生活習性記敘甚詳，知識豐富趣味橫生。

真、善、美，是楊遠新追求的境界。他筆下的西洞庭是優美的。「紅尾巴鯉魚，青背脊草魚，不時躍出水面，跌入水中，激起圈圈金色的漣漪。玉盤似的荷葉，輕輕搖曳，沙沙有聲，露珠兒在葉片上旋轉流動，閃爍出晶瑩的光澤。青蔥油綠的蘆葦叢里，水鳥兒撲啦啦飛起。碧波蕩漾的淺水灘上，氽雞子鑽上鑽下地遨遊。」這種詩情畫意的場景，他的作品裏隨處可見。在這優美的地方，人也是優美的。特別是孩子們，如柳雁、鰍兒、石河、沅浩……他們勤勞、勇敢、善良、聰明。小小的年紀，就學做人。看豬，割牛草，架划子，放絲網，養牛蛙，孵甲魚……從他們的父母祖輩那裏學着關心集體，愛護他人。天真幼稚的心靈體味人間世事，明白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湖生》裏的小主公湖生，撿到村長丟下的4筐鯉魚，他決定不還給村長，藏在了蘆葦堆里。因為他家的鯉魚上交任務沒有完成，村長有言在先，今天還不完成，晚上就帶村幹部搬走他家的電視機。如果沒了電視機，他就聽不成輔導課了。他趕早去舅舅舅媽家借400斤鯉魚。如今撿到村長丟下的4筐鯉魚，不正好是400斤嗎？可當他知道，村長規定家家戶戶完成分配的鯉魚上交數額，是為了滿足遲副縣長的需要。不然的話，「來年全村養魚的尿素、修攔魚設備的木材、建排灌站用的鋼筋，我找哪個菩薩去磕頭呀？」他理解了村長的難處，把4筐鯉魚還給了村長。村長「盯着湖生，轉動眼珠，鄭重其事地宣佈：湖生！你家的上交任務，寬限一個星期。今天決不搬走你家的電視機。」湖生則回答：「不！村長你有你的難處呀！我這就去舅舅舅媽家借魚……」湖生說着，提起雙腿，迎著冉冉升起的朝陽奔去。作者用極簡的筆墨把對人的心靈美的刻畫達到了極致。《鱤魚肚子裏藏秘密》有異曲同工之美。幾個小夥伴在碼頭上剖魚。蒲青剖的鱤魚肚子裏掉出一隻金戒指，大家感到奇怪。蒲青則不以為然，把金戒指扔進了小河裏。這被躲在樹上觀看的水貝看到了，跳進河裏撈金戒指。這鱤魚、這金戒指是他送給蒲青他爸的，為的是求蒲青的爸爸把他媽從偏遠的供銷社調進縣城，好照顧雙目失明的奶奶、重病卧床的爸爸、還有幼小的妹妹。幾個小夥伴知道其中的原因后，一致決定：把各自剖的魚全部賣掉，幫助水貝再買一隻金戒指，送給蒲青的爸爸，實現媽媽調回城裏的願望。讀完這個故事，不由得心靈震顫。

把生活的本來面目告訴孩子們，這應該是兒童文學的任務。生活不是糖罐，生活也不是毒酒，生活是嚴峻的，也是美麗的。讓孩子們懂得生活的艱難，懂得生活中有陰暗，只有奮鬥才能獲得幸福，這是很必要的。但孩子畢竟是在成長時期，是經不起烈日和霜雪摧殘的嫩苗。這時候讓他們多觀賞到一些人世的瑰麗，多感受到一些人世的愛心，也許更能激發他們的精神。楊遠新正是這樣做的，在他的作品裏，沒有迴避醜惡的、落後的東西，只是把主要筆墨放在了美好的，鼓舞人的方面。《落空的晚宴》點出了請客送禮的不正之風，讚揚了廉潔正派的校長。《牛蛙大王》和《小甲魚的「阿姨」》都涉及了極左路線的危害，更多的是寫改革開放帶來的新氣象和新成果。孩子們讀楊遠新的作品，應該比看那些打打殺殺，刀光劍影的東西少做幾個噩夢吧。楊遠新愛他的家鄉，愛那裏的孩子和風土人情。正是這樣濃厚的感情，使他的作品富有感染力，讀者讀了也會愛上那塊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