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暗裡的咀嚼聲
今日八月十六，天上銀月如輪。
清冷月輝灑落，為沉睡在灰藍夜幕下的大地染上一層淡淡的銀。
庭院里的傅紅雪，背後總在一陣陣發涼。
他終於忍不住停止揮刀，回首看向屋脊上的黑影。
彼者如蹲伏在夜的黑暗裡，背後是滾圓的燦銀月輪。
忽然睜眼，面貌被夜色掩蓋、模糊不清。
唯獨雙眼爍爍放光，嘴巴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可怕弧度裂開，露出兩排白森森的鋒利牙齒。
漫天星斗也黯淡，靜謐夜中，蟬鳴聲已不再。
微風悄悄拂過，掀動悉悉索索的聲音。
「那是......什麼？」
傅紅雪的心臟狠狠抽搐一下。
前主記憶里，僅僅只是聽說過神出鬼沒的怪異。
但卻從未見過。
此刻親眼得見，才明白現實遠比傳說可怖得多。
手中斬幽刀微微顫鳴，陣陣寒意沿著刀柄瀰漫到掌心。
又沿著掌心，一寸一寸逆流而上，幾乎要把整條手臂都凍結。
傅紅雪與屋脊上的怪異對視著，悄無聲息地往後退。
他很清楚，身為初來乍到的穿越者，自己連身體原主的記憶都還沒完全理順。
更不曾接觸過任何修行功法。
今日練刀，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製造某種正在變強的錯覺、以此獲取微薄的安全感。
此刻如果真的與那怪異交手，結局十有八九是慘死。
餘下概率，是死得比慘還慘......
『嘎吱——』
腐朽骨節摩擦的怪響從屋脊上傳來。
那個蹲在屋脊上的怪異，輕輕動了一下。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傅紅雪額頭上的冷汗下來了。
一種無形的力場完全將他懾住。
那種生死完全不由自主的可怕感覺，猶如無形之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嚨。
漸漸收緊，幾乎叫他快要窒息。
就在這絕望般的溺水窒息感里，忽有開門聲從東廂房傳來。
「唔？好猖狂的妖異。」
淡淡的男聲從身畔傳來，隨後的語氣里透著一絲譏諷：「氣你老子時，膽子倒很大。現在怎麼嚇得像個鵪鶉？」
傅紅雪循著聲音扭頭，見黑夜裡走出個身材魁梧、宛如神靈般的男人。
他臉上的輪廓猶如鋼鐵鑄就，在黑夜的襯托下，更顯出一種肅殺感。
雖然此刻的傅紅雪受身體前主影響、本能地對這男人嗤之以鼻。
但他依然不得不承認，這一刻的傅南天，帥爆了！
「刀來。」
走到傅紅雪身邊，傅南天伸手。
他的手掌粗糲、手指修長、穩定、乾燥。
那是一名用刀的大行家才會擁有的手。
而對比之下，如今的傅紅雪還很弱小，他的手掌仍保持著少年人的白皙和柔嫩。
雖然也擁有修長而穩定的手指，但卻正因為過度緊張，而滲滿了汗液、且微微顫抖。
「......」
沉默著，傅紅雪將手中斬幽刀交給傅南天。
這一刻彷彿有某種少年人的脆弱驕傲，徹底破碎了。
但隨之建立的，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烈渴望！
要變強！
要變成比傅南天更強大、足以令一切詭異退避三舍、絕不敢招惹的兇悍存在！
而右眼的系統面板，也無時不刻地提醒著傅紅雪，這一切終將達成。
「好小子，你與過去相比，倒是成長了不少。」
當刀柄落入手中，傅南天深深地感到意外。
若在以往，這逆子被言語刺激兩句，鐵定不顧一切、兜頭蓋臉一刀砍下。
虧得是自己這等強者，萬一換了稍微平庸些的父母，結局必定令人難以接收。
思緒在腦中閃爍一瞬，傅南天的所有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屋脊上。
那月下的怪異漸漸激動起來，只等子時一到，天地間陰氣大盛。
它就要完全詭異化，屆時再要斬殺，難度會提升三倍以上。
雖然傅南天並不在乎這種弱小存在的提升......
但，能省一些力氣，又為什麼要多費點事呢？
足尖輕點，身形閃爍。
他似乎動了，又彷彿沒動。
旁觀的傅紅雪不敢確定，他只看到月下的魁梧男人身形，依稀消失了一瞬。
隨後看到的，卻是屋脊上的怪異頭顱，猶如皮球滾落。
從脖頸處落下，在房頂的瓦片上打著滾。
摔落到地面、微微彈跳了兩下，滾落到自己腳邊。
低頭看去，青絲黑髮凌亂，眉眼彷彿經過大師畫匠精心描摹。
青山遠黛不可方物，竟如出塵仙子般美麗。
「這......就是怪異么？」
傅紅雪微微愣神。
而就在這時，殘餘怪異頭顱上的刀意炸裂。
畫皮隨之崩碎，顯露出掩藏在美貌后的真實面孔。
鮮紅的肌肉仍在跳躍、粗大的血管和神經縱橫交錯。
沒有眼皮遮擋的圓溜溜眼珠亂轉，忽地緊盯著傅紅雪，一動不動。
「咄！」
就在傅紅雪的視線與妖異交匯剎那，旁邊傅南天從胸膛里迸發出一聲炸音。
傅紅雪只覺得耳畔響了一聲炸雷，再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走到庭院槐樹旁的古井邊。
哪怕傅南天的聲音再晚傳來一秒，他都會在那種混混沌沌的狀態下，跳井溺亡。
後背頓時冒出來一層冷汗。
心臟撲撲亂跳，臉上一陣陣發燙，腦海里也微微眩暈。
「恐懼是面對怪異時常有的情緒，你要戰勝它，這樣至少在下次遭遇時，還有一絲力氣逃跑。」
傅南天的聲音淡淡的，即便如此，也難以掩蓋語氣里的一絲失望。
而對於這種失望，傅紅雪很明白。
身體前主是傅南天的兒子，本來是被寄予厚望、應該成為九地城接班人的榮耀存在。
但他天生廢脈，手無扶雞之力。
雖經過多年鍛煉，至今也不過常人水準。
所能發揮最大的力量，也僅僅是掄起鎚子、砸爛了傅南天的城主像。
這種絕望和對自己的憎惡，在心底滋長多年，漸漸異化成了對命運的唾棄。
為什麼他是傅南天的兒子、為什麼他要承擔這麼多期待......
對於身體前主的種種想法，傅紅雪都能夠深深體會到。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格外唾棄身體前主。
將自身的懦弱投射給外界，永遠是懦夫的選擇。
而現在命運的轉折點已經出現，接下來只需要......
「傅城主，把刀還來。」
傅紅雪鎮定了所有心思，視線聚焦在傅南天臉上。
他遵從身體前主的遺願，絕不再稱傅南天一聲父親。
但從這一刻開始，傅南天就是他要追逐的第一個目標。
而這一切，都從斬殺第一隻詭異開始。
對此，傅南天也很意外。
他輕輕遞出斬幽刀，在短暫的震驚過後，接受了兒子不再認爹的事實。
不過相比之下，更令他震驚的還是傅紅雪居然敢有提刀去殺詭異的勇氣......
他因此感到欣慰，並提示道：「此詭異乃畫皮族，要將之徹底斬殺，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