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界

第3章 世界

薄血紅紗,華山上空,一朵血雲遮天蔽日,映得華山方圓數十里皆是血腥味兒。

血雲之中,有一道人影,丰神如玉,氣勢駭人。

血雲之下,是以華山為天的凡人,只可惜他們之中大部分人的命,要在今天走到盡頭。

只是即便明知已是滅頂天災,卻仍然有不少人在做可悲的掙扎。

薄薄的血氣,只在華山眾長老撐起的光幕上輕輕一舔,便使得華山數百長老如遭雷擊。

噗啊……

數百長老同時噴出一口鮮血,樣貌同時蒼老幾分,噴出的鮮血還未落地,便陡然散成血霧,讓遮住華山的紅紗更紅了幾分。

而那些本就年事已高的長老,如在剎那之間走過漫長歲月,化成枯骨。

長老的死,引不起半點悲傷,因為無暇悲傷,自己也將步他們的後塵,哪裡還顧得上替他人悲傷?

「諸位師弟,老夫先去了!」

一老者臨死之前說道,話語透著滿足,是了,他為華門後生而死,為華門未來而死,死得其所。

舉身赴死心無悔,無愧華門是常安!

此時才過去一息時間。

而山下那些連武功都不會的凡人,在這一瞬間盡數死絕。黃沙遍地的華山,在這一息時間,憑添無數枯骨。

有些孩童僥倖存活,也只能看著自己乾枯的皮膚,滿臉迷茫。

他們什麼也不懂,只知道心中有莫名的大恐懼,自己的皮膚在一瞬間乾枯。迷茫和恐懼並沒有持續太久,下一息,黃沙中多了一具具幼小的枯骨。

不同於華山之上的慌亂,歇風酒肆此時出奇的平靜。

追風掌盤膝端坐在地上,在紅霧的侵蝕之下,發間多了幾縷灰白。

在血霧瀰漫之前,他便憑空取出一塊玉簡,而後周身涌動出與凡人內力截然不同的力量,化成一個光球將居華緊緊包裹。

力量涌動的之時,眾酒客紛紛露出滿足與釋然的神色,他們是見過世面的人,但他們沒有見過仙。

否則他們也不會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在華山之下久久不願離去。

仙,他們終究是見到了,命卻也要交代在這裡。

血霧瀰漫的一息之中,酒肆之中有人化作了枯骨,但多數人還是憑藉深厚的內力活了下來。

長衫男子端著酒杯朝眾人示意,形體上已是老態龍鍾,但端酒的手依舊很穩:「各位,今日了了平生一願,當浮一大白,在下椒丘青柳,柳五舟,請了!」

「妖媚兒,京三娘,請了!」

「千斤手,石昌有,請了!」

「雲中游龍,呂傾川,請了!」

……

追風掌哈哈一笑,隔空招過一壇居華釀:「追風掌,季言風,請了!」

眾酒客紛紛回敬,端著酒,一一道出自身姓名,再猛得將酒灌進嘴裡。

此時過去了第四息。

酒肆里又多出幾具枯骨,媚骨天生的京三娘,垂垂老矣,眉宇間卻還留著幾分媚氣,讓人看一眼便能想到,這老太婆年輕時是怎樣的傾國傾城。

「小哥,我想你是能活下來的,日後還請給姐姐我挖個墳,立個碑,姐姐身上的銀子,你可千萬不要客氣,你呀,心黑著呢。」

在居華的注視之下,京三娘化成枯骨,背上的琵琶陡然掉在地上,金戈之音響起,好似在送自己主人最後一程。

光幕中的居華動彈不得,淚水打濕了胸前的衣襟,眼神充滿了哀求,無論如何,他也不願追風掌為自己而死。

可追風掌不聞不問,默默地喝著手中的居華釀,好像要在最短的時間喝下最多的酒。

六息過後,酒肆之中除了居華和追風掌再無一人。

追風掌喝盡了壇中的酒,憑空取出一封信和一枚玉佩:「信是給你的,若是可以,你去一趟西方大澤,澤水洞天,把玉佩交給白渚清,她……是你師娘!」

說到師娘二字時,追風掌好似終於做出了什麼決定,一個纏繞了他許久的決定。

居華只是流淚,眼神中依舊只有哀求。

華山之上的光幕,終究還是破了,各峰陣眼處,滿地儘是枯骨。

整個華山,數百長老,在仙人手段之下,僅僅支撐了七息時間。在這七息時間裡,華山方圓數十里,除了華門和歇風酒肆,再無一個活物。

血雲在葉青的攻擊之下,早已經千瘡百孔,但始終沒有消散,依舊在無情的收割著一條條生命。

「眾師兄弟,護我華門血脈!」震峰二十精銳中的一人率先呼喊。

他叫秦用,年歲不大,嘴角剛剛長出淡淡的鬍鬚,但他已是華門精銳,從他的眼神中看不見半點稚嫩。

華門精銳終是出離了恐懼,長老的慷慨赴死,喚醒了他們身為精銳的覺悟。

顧不得許多,二十精銳踩著枯骨便要入陣,卻被一個垂垂老矣的大漢拉住,而後便又有數十人拉住各峰精銳,絲毫不停留,越過精銳站在了陣眼處。

「我們的命不值錢,你們活著華門才有希望!」垂垂老矣的大漢其實才四十齣頭,話音未落,一道薄薄的光幕再次遮蓋整個華山。

震峰如此,其他各峰同樣如此,一個個普通弟子將精銳拋在身後,臉上的恐懼已經消退,一副從容的樣子,似乎自己將要面對的並不是死亡。

當然還有一些人,已經醒了,卻依舊假裝昏迷,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從容赴死,甚至在一些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還有一些人性的醜惡在不斷顯露。

但這一切都遮蓋不了光幕之下,那些從容赴死之人的光芒。

各峰精銳紛紛跪倒在地,朝著自己平日里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普通弟子重重地將腦袋磕在地上。

轟!

血雲終於散開,華山之上枯骨遍地,陣眼之處更是枯骨成山,各峰精銳對著陣眼長跪不起,臉上有淚,心在滴血。

葉青撕開血雲便轉身離去,離去之前隨手灑下流光,納入每個生還的人體內,這華門眾人所不知道的。

山下,歇風酒肆之中,除了居華再無一人,追風掌臨死之前將全身力量灌注在包裹著居華的光幕中,但居華也已經昏迷過去,不是因為血雲,而是因為悲痛。

居華是一個孤兒,睜開眼看見的第一人便是師父。

在他的記憶中,師父雖然不愛說話,卻是頂好的人。有酒客說,他師父是華山百里最厲害的人物,他卻沒看出來。

他只記得,自己不能習武,師父自他六歲之後便經常出遠門,回來之時總會帶著各種天才地寶,只是自己不爭氣。

他常想,師父是否就是自己的父親,師父總是不承認,但在居華眼中,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師父。

他想過一萬種為師父養老送終的場景,可那一萬種場景中從來沒有過這一幕。

居華昏迷著,包裹著他的光幕悄無聲息的裂開,重新化成一塊有著裂紋的玉簡。

遍地都是枯骨,只有居華一個鮮活的人。

然而,酒肆之中彷彿陡然多出了些什麼,是一道人影!

「來的剛剛好。」多出的人影念叨了一句,背著一桿丈二長槍,身影清晰卻又看不清容貌,只知道這應該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那人出現的瞬間,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停了,就連空氣中的黃沙也定格在了空中,這一切詭異而安靜。

伸手一指,一道流光緩緩飄向居華,在飄動的過程中,由虛妄轉換為真實,而後沒入居華的額頭消失不見。

長槍男子又咕噥一聲:「唉……老騙子出的餿主意,回去揍他!」

說完便消失不見,好似從來未在這個世界出現過,不,確實從未在這個世界出現過。

時間長河中落入了一塊石子,濺起了一朵水花,這水花卻又在躍起之前被抹去。

狂風呼嘯,黃沙飛舞,華山再次恢復了死寂,而這死寂之中還夾雜著濃郁的悲慟。空氣中還殘留著縷縷血色,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

昏迷的居華,彷彿墜入了無盡深淵,周圍是無邊黑暗,時間和空間在這個深淵中毫無意義,他卻安之若素。

與其重新面對那個失去了師父的世界,他更願意就此在無邊黑暗中被消磨殆盡,忽然有一縷光芒撕開了無邊黑暗。

在那團光芒中,居華彷彿看見了無限,光芒化開,黑暗一點一點消退,佔據黑暗的是千萬色彩匯聚而成的純白。

伴隨著純白,一股偉力宛如波浪蕩漾開來,潤物細無聲,卻不可阻擋,這世間的一切都要在這純白之前不可阻礙的退散。

偉力化開,原本死寂一般的歇風酒肆,陡然誕生一縷生氣,血雲之後原本不該存在半點活物,空氣中卻忽然出現了許多飛蟲,更有草木抽芽,靈性誕生。

直接面對偉力的居華更是影響頗深,他能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蛻變,外界看來,居華的身軀在消失,由真實化成虛妄,又由虛妄轉化為真實。

額頭似乎有一道枷鎖,在偉力之下悄然潰散,化開。只是一瞬,居華開竅了,偉力洗滌之下,一切都有通靈的可能。

在他的感知中,世界的一切都在變化,時間和空間漸漸變成了另一種樣貌。那讓他產生了無盡迷茫的光芒,此時不那麼難以理解,一絲明悟湧上心頭。

那道光芒,是一個世界,此時,它在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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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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