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華麗的牢籠
「你說。」葉煥生看向她,那個瘦瘦的,單薄的女孩坐在治療床上,兩條白皙纖細的腿在懸在地板上方,長長的頭髮垂到腰際,這是一個看上去柔弱的女孩,但是天知道她的身體里卻蘊含了多強大的力量。
「葉醫生,也許最近一段時間,我不能經常來看錦霖,還請您多關注他,如果他有什麼事情,請。」蕭木葉突然卡住了,她不知道該讓葉煥生怎麼聯繫她,如果錦霖出了什麼事,以她現在的狀況,連出門都難。
她不由地看著葉煥生髮愣,葉煥生見狀,急忙按了按她的肩膀:「沒事的,錦霖交給我,我一定照顧好他,不過,倒是你。」他擔憂地打量她:「你的氣色很不好啊,好像也瘦了,你的電話也打不通,你出了什麼事?是不是你的繼母又為難你了?」
蕭木葉搖了搖頭,又點點頭,她勉強地笑了笑:「謝謝您葉醫生,我想了半天能拜託的只有你了。」
「錦霖交給我你放心。」
時間已經過去快兩個小時了,蕭木葉看到牆上的掛鐘驚跳起來,完全忘記了她的傷腳,踩在地面上,痛得她差點叫出來。
「我去跟錦霖說幾句話就要回去了。」
「好,我在門外等你,送你回家。」
葉煥生扶著蕭木葉走進了錦霖的房間里,李媽剛剛到,帶來了她熬的牛骨湯,湯里下著細粉,盛出一大碗,錦霖正狼吞虎咽地吃著。
牛骨細粉不算什麼好東西,但是對蕭木葉姐弟來說,這已經是很好的東西了。
李媽不敢煮蕭家太貴的東西,因為那些都是有數量的,鎖在柜子里,而牛骨湯這種東西,多放兩碗水就能有的。
見蕭木葉進來,錦霖高興地說:「姐姐,快來吃牛肉細粉,好好吃。」
李媽慈愛地輕撫著錦霖的後背:「慢點吃,別著急,別噎著了。小姐,快來吃吧,我煮了好多,再不吃細粉泡爛了就不好吃了。」
說真的,蕭木葉也真的餓了,她在傅家這幾天都是飽一頓飢一頓的,今天到現在也沒有吃東西。
她陪著錦霖一個人吃了一大碗細粉,把湯都喝的乾乾淨淨。
李媽又是欣慰又是難過地揉眼睛:「哎,要是老爺太太還在,你們姐弟倆那是天天山珍海味啊,現在一頓牛肉細粉就吃成這樣。」
錦霖吃飽了,仰著頭抱著蕭木葉的胳膊:「姐姐,你今天就在這裡陪我吧,今天是不是不上課?」
蕭木葉才想起來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去學校了,同學和教授一定打不通她的電話。
她摸摸錦霖的臉蛋:「像個小孩子一樣,這麼大了還要陪,姐姐要上課的。」
「不,我不讓姐姐走,你上次就好幾天不來看我。」
「錦霖。」她捧著錦霖蒼白的臉:「你忘記了么,你的職責是什麼,你的職責是待在醫院裡養好身體,變得越來越強大,姐姐呢,就在學校里努力學習,畢業之後找個好工作,然後我們就搬出來住,不用看到蕭家的每一個人,好不好?」
錦霖對蕭木葉勾畫的美好未來非常憧憬,他眼睛都笑的眯眯的,點了點頭:「嗯,姐姐,我知道了,我不鬧了,你走吧,不過你要經常來看我。」
「這段時間姐姐要考試,等考完試立刻來看你,好不好?」
哄好了錦霖,蕭木葉走出了病房,門合上的那剎那,看到錦霖立刻扒著窗戶等著看她的身影從樓下的大門口走出來,眼淚從鼻腔里衝上眼眶。
她用手捂著嘴,匆匆往電梯口走。
葉煥生在電梯口等她,見她過來了立刻上前扶著她:「我送你,你是回學校還是蕭家?」
「不,不用了。」她要回的是傅家,她不能讓葉煥生知道她現在住在傅家,她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如果錦霖知道了,她更不知道該怎麼跟錦霖說:「我自己走。」
「你不是受傷了么?這一瘸一拐地怎麼走?」
「葉醫生。」她有點不好意思:「您能借我點錢嗎?」走回去肯定是來不及了,她在傅驪山面前已經放下了話,兩個小時之內一定出現在傅家,現在還有半個小時不到了。
「恩?多少?」他掏出皮夾子,拿出一大疊百元大鈔遞給蕭木葉。
「哦,不,我只要一張就好了。」蕭木葉從那疊百元大鈔中抽了一張:「謝謝,我下次來還給你。」她打車回傅家,一百元肯定夠了。
蕭木葉堅持起來,葉煥生有時候也拗不過她,只好送她下樓,為她打了車。
計程車載著蕭木葉開出好遠,回頭看葉煥生還站在醫院門口,他穿著白色大褂,衣袂隨風飄揚,陽光下又飄逸又瀟洒。
葉醫生真是一個好人,蕭木葉轉過身,她何其慶幸她能遇到這樣的醫生。
計程車開上了傅家的山路,她的心情沉重起來。
剛才不管不顧地跑出來,不知道傅驪山會怎樣懲罰她。
傅家對她來說,是個龐大的華麗的同樣也是可怖寂寞的監牢。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刑滿釋放。
車子在門口停下,剛好一百元,一分不差。
她付了錢,在大門外深深地吸口氣,挺直了胸脯往雕花大門裡走去。
門房跑過來確認了一下,然後給她打開了門。
隨著大鐵門重重地關上,蕭木葉知道,新一輪的坐牢開始了,新一輪的折磨也開始了。
她走了兩步就停下來,在前方不遠處的樹林入口,背對著她站著一個男人,因為太高,最矮的樹枝上的葉子都碰到了他的髮絲,像長出了一對觸角。
不必回頭,蕭木葉就知道他是誰,那對觸角讓他像一個怪獸,世界上最恐怖最難以捉摸陰晴不定的怪獸!
「傅先生,我回來了。」她低聲說。
傅驪山才慢慢轉過身來,樹葉從他的髮絲上跳躍走了,怪獸消失了,可是那種強大的可怕的氣場仍存在著。
「很準時,還有五分鐘。」他指指手腕上的手錶:「你開了一個好頭,這讓我們的合作得以繼續進行。」
「合作?」
「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把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弄的明明白白,一個月後的今天這個時候。」他又一次看看錶:「現在下午時分二點十五分,這個時間給的夠人性化吧?」
一個月時間,不算短了,蕭木葉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努力弄清楚的。」
他哼了一聲,背著手仰頭看著樹上新打的花骨朵。
他不理她,就算得到了大赦,蕭木葉彎彎腰,從他身邊擦過,往大房子走過去。
來了幾天,也差不多認得路了,大白天的還能夠辨認出回房子的路線。
她還一瘸一拐的,就算包紮了紗布,趿著棉布拖鞋,她的腳還是痛得不行,不過經常受傷,蕭木葉似乎已經習慣了忍受痛苦。
她不知道,在她身後,傅驪山一直在注視她。
透過櫻花樹銹紅色的葉子縫隙間,那個藕荷色的瘦弱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婆娑樹影中。
這紅色的葉子,突然讓他想到了剛才在下山的那條水泥路上,這個蒼白的女孩留下的一長串血腳印。
她比他想象的堅強,隱忍。
其實他早就讓人去查了,從她的學校了解到蕭木葉在學校里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別說嗑藥,她連泡夜店的習慣都沒有,她的生活很簡單,基本上兩點一線,很少回蕭家,來往最多的地方就是學校和她弟弟住的那個醫院。
而,按蕭木葉的說法,那天下午是她的二姐叫她去酒店陪她試婚紗,可是她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好,突然她二姐會這樣做,一定有問題。
不過,蕭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值得信任,也許她們每個人都有嫌疑,也許她們串通了一氣。
傅驪山把目光從蕭木葉的背影上收回來,往小木樓走去。
傅寂山的遺體一直沒有火化,傅驪山也沒有把他去世的消息放出去,只是在小木樓設了靈堂,他只要在傅家,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小木樓里度過的。
蕭木葉發現傅家的人非常忠心,他們知道主人出了什麼事,從來不多嘴問,私下裡也不會多說,儘力地做著自己的事。
這是蕭木葉在傅家的第四個夜晚了,好歹算是最正常的一個夜晚,今天晚上傅驪山沒有再讓她去靈堂守靈,她才能在床上好好躺一躺。
今晚的飯竟然是陳姐端上來給她吃的,她今天鬧了這一出還有飯吃,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托盤放在外廳的桌上,香氣撲鼻。
有一盅雪白的濃湯,陳姐說這是黑魚,長傷口最好了。
蕭木葉心裡動了動:「你怎麼知道我的腳受傷了?」
陳姐急忙低頭看她的腳:「我也不知道,湯是廚房熬的,誰吩咐的我們也不知道,有人讓我們做我們就照做了。」
這家裡還有多少人?蕭木葉幾乎是一秒鐘之後就想到了那個人是誰,就是住在她隔壁的那個熱情陽光的傅清霄。
黑魚湯熬的一點腥味都沒有,還有淡淡的奶味,兩個葷菜兩個素菜,中間還有一道甜品用漂亮的蝴蝶拼盤盛著。
葷的是蟹肉球,大櫻桃那麼大,一共四個,粉紅色的肉,看上去就很有食慾。
還有一道是腐乳肉,用稻草捆著,兩大塊,放在淡綠色的盤子里,澆著赤紅色的醬汁,香味一直鑽進了她的鼻子里。
素菜是芝麻醬油麥菜和白灼芥藍。
粉色的碗里裝著晶瑩的泰國香米煮的白米飯,在燈光下閃著光。
蕭木葉沒吃過這麼精緻這麼用心的飯菜,她無法不感動,她由衷地對陳姐說:「謝謝你,陳姐,飯菜太好了。」
「少奶奶,說這話,已經是很簡單了,你喜歡就好。」蕭木葉喜歡她配的菜色,陳姐也很開心:「你先吃著,不夠我再給你送上來。」她退出門,又推開門詢問:「少奶奶,明天早上吃百合粥好不好,我做幾個拿手小菜。」
「有心了陳姐。」
陳姐走出了房子,面對這樣五顏六色的飯菜,蕭木葉拿著筷子卻不知道如何下口,她喃喃自語:「如果,錦霖也每天都能吃到這樣的飯菜就好了。」
這時,門又被推開了,陳姐探著半截身子:「少奶奶,您的姐姐來看您了,您看是讓她直接來房間里,還是在樓下客廳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