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不曾遇見你

第五章 如果不曾遇見你

第五章

如果不曾遇見你

三年前跟舒哲的那段戀情,對於林天恩來說,像是一場浩劫。

林天恩覺得那時她的人生中遇到了太多挫折,當時的她承受不住那樣深的傷害。渾渾噩噩過了兩周之後,她在工作上出了些小差錯,好在及時彌補,並沒有給公司造成損失。分手之後的第三周,她在公司附近租了套單間,拼了命地工作。直到快過年的時候,吳敏才知道她跟舒哲分手的事情。可是那個時間說安慰又顯得太遲,她讓林天恩搬回家去,可她嫌離公司太遠而拒絕。其實那個時候的林天恩只是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她鮮血淋漓的傷口。傷口猙獰而醜陋,她覺得獨自療傷是再明智不過的選擇。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三年間,身邊的人再也沒跟她提起過「舒哲」這個名字。因為一向大嘴巴的趙安寧在畢業后選擇出國留學,其實就是花了筆錢找了個還過得去的非野雞大學去鍍個金。她的母親吳敏,也從不在她面前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八卦。吳敏知道,她對這個名字諱莫如深,與舒家相關的人和事,她一向避之不及。

其實戀愛中的矛盾,吳敏年輕時也都經歷過許多,否則,她的大女兒趙安心也不會在林家那樣貧困的家庭長大。愛情本來就沒什麼道理,很多人想從一場失敗的戀愛分出個對錯來,遺憾的是,從古至今,還沒有誰能得找出結果。

因為趙安寧出國留學,吳敏現在是一人住在偌大的房子裏,讓她覺得生活變得孤單清冷,於是千方百計地想讓林天恩搬到家裏來住。

這個周末,林天恩照常回家看望母親,兩個人吃完午飯後,林天恩依偎在吳敏身旁。吳敏邊打個毛衣邊看電視,林天恩則拿着手機玩個不停。

「安心啊,你抽個空搬回家裏住吧。我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覺得實在是太空曠了。你就當是回來陪陪我,行不行?」

林天恩停下手機遊戲,看着她手中飛舞的織衣棒,低聲答道:「媽,我住公司附近挺好的,上班方便,這邊離得太遠了。」

「那就買輛車開開,你喜歡什麼牌子跟款式的?」

「媽,就算有車也沒我現在住的地方方便呀,一出小區走幾步就到了。您要是覺得在家無聊啊,也可以去我那邊住住。反正我現在換了大套的房子,傢具設施什麼的都還不錯。」

「不管怎麼說,那也是租的房子啊!你現在有家不住,偏要跑出去租房子,怎麼着也得體諒我這個母親的感受吧?」吳敏見她不答應,心裏覺得極為失落。

「媽,我也沒說不搬回來呀,這不房子還沒到期嗎?還有半年期,我要是現在退房,兩個月的押金就沒了,您再等等啊!」

林天恩見她面色不佳,只好行了個緩兵之計。她不想搬回來的主要原因是母親跟向琳芳時常來往,她在家裏,反倒是覺得尷尬。

「那也行,不過平常要是有空,就多回來看看。」

林天恩應了一聲,又怕她再說,便拿起手機躲到了自己的房間。

不一會兒,便見吳敏推門走了進來,她忙坐起身問:「媽,還有什麼事?」

「天恩啊,昨天電話里跟你提的相親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吳敏走到床邊坐了下來,眉宇間洋溢着慈祥和藹,叫心虛的林天恩不敢直視。

「媽,我現在年紀也不算老,不用這麼着急吧,目前還是工作要緊。」

林天恩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何況,雖然分開三年,心裏總還記掛着他。所謂的初戀難忘,即使不情願,也許會挂念一輩子。否則這三年來,無論她怎麼努力,卻總是忘不掉他。

「工作,工作,一跟你講這事你就提工作。這說說你工作都四年了,這在會計行業里也算是積累了不少經驗了,馬上快要能考中級會計師了吧?說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是有同學連孩子都生了嗎?」

即使吳敏再溫柔再體貼,可她也是一位普通的母親,眼見着女兒快要步入剩女行列,卻連男朋友都沒有,怎麼能讓她不急?

「媽!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反正我不要去相親,老土!」林天恩將頭一扭,堅決抗拒。

「土什麼啊?只是安排雙方見個面,就喝喝咖啡、聊聊天什麼的,哪裏土了?媽給你介紹的,條件自然不會差,那天在電話里不都跟你講了嗎?你就先去看看,看不中媽再給你物色。」

聽着母親說了這麼多,林天恩依舊不情願,她往身後的抱枕上一躺,將頭轉向床里說:「媽,我現在要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還要備考中級會計師,暫時不想戀愛。」

「唉,你這孩子!工作跟考證的事情什麼時候都能做,可這戀愛結婚,時間不等人哪。等你年紀大了,那好的男孩早就被人挑完了。媽是過來人,你得聽媽的話。」

「媽!」

聽着母親苦口婆心地勸說,林天恩雖然覺得她嘮叨,但也不好拒絕,索性就應了下來。她想着,反正也就是見個面而已,上大學時都干過冒充舒哲女友見他母親的事,現在也不過就是跟人見面聊天喝茶,不過是小菜一碟!

母親心滿意足地離開房間后,林天恩卻陷入了回憶之中。

三年前,是她先提出分手的。那個時候的她自尊心強,跟舒哲冷戰了兩天,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她想着雖然吵得厲害,但作為男生的舒哲難道不應該主動求和嗎?

抱着這樣的思想,她又等了一整天,誰知下班后卻沒見他回來,後來才知道他回了家。她一個人守着冷清的小家,極度地灰心失望。她覺得舒哲是要放棄她了,或許他早就想放棄了,只是沒好意思開口罷了。與其這樣,那她為什麼還要守着這份殘缺不全的感情?她不想做那個被拋棄的人!

就這樣,她打定了主意,打電話跟舒哲提分手。她想着,他應該會說一些挽留的話吧?如果那樣的話,那她是不是要原諒他?但如果兩人和好后再發生矛盾,陷入這樣的死循環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舒哲卻沒給她糾結的機會,隔着話筒冷冷地回了她兩個字——好啊!

之後她是怎麼回應他的,還有又跟他說了些什麼,她完全不記得了。跟舒哲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即使過了三年,她都記得一清二楚,可唯獨最後跟他通話的那一兩分鐘的時間,她怎麼也記不起來了。那通電話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就連後來搬出去時,家裏的鑰匙也是用快遞寄還給他的。

戀情開始時,她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收場。戀情結束后,她也從未想過再與他相逢。即使隔了三年也忘不掉他,可是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去忘記。再見,就一定要再也不見,否則,難免會是另一種傷害的開始!

林天恩接受了多次母親安排的相親,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相了有三個男子。有跟她年紀相仿的,也有比她大個五歲以上的,即使對方條件確實不錯,可她對他們都沒什麼感覺,所以見過一次面后,也就不了了之。吳敏覺得女兒太挑,難免要嘮叨幾句,之後又樂此不疲地為她物色相親對象。

周末上午加班,林天恩給吳敏打了個電話,說要下午才能過去。隨後便聽吳敏在電話里興緻勃勃地談起為她新物色的一個條件優越的男子。林天恩覺得厭煩,斬釘截鐵拒絕了,正要掛掉電話,卻聽母親低低問了一句:「安心哪,你是不是還想着他呢?」

只這麼一句,瞬間讓她淚如泉湧。她慌忙掛掉了電話,一個人對着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哭得淚流滿面。她想着,如果記憶能像電腦內存一樣刪除就好了。

正是因為母親的這句話,她周末周日借口加班沒有回去。後來母親也有打電話過來,只是沒再提安排她相親的事。林天恩覺得這事便到此為止了,因此在下一個周末,便準時地回到了趙家。

那天保姆王姨有事請假,因此家務活全都落到了吳敏的身上。林天恩到的時候,吳敏正在廚房燒菜,於是便走到廚房裏幫忙。吳敏心疼女兒,自然不願讓她插手,兩個人爭了半天,她這才不情不願地讓林天恩給她打下手。

母女兩人配合得倒是不錯,雖說是邊聊天邊幹活,可效率倒也沒差。收尾階段的時候,吳敏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我聽說舒哲回來了,都回來快兩個月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林天恩正在給鍋里的菜裝盤,手中鏟子一滑,噹啷一聲掉到了鍋里。鍋里的菜汁飛濺而出,落在了她的圍裙上。

吳敏見她這副反應,只當是沒瞧見,繼續說道:「前幾天你向阿姨還問起你呢,聽說你現在工作得不錯,還誇你來着。」

林天恩手忙腳亂地拿了抹布把圍裙上的污漬擦掉,又悄悄用手抹了抹臉上的菜汁,麻利地將菜裝盤后這才「嗯」了一聲。

「聽說舒哲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呢,這孩子被外派到上海這麼久才回來,人變得成熟穩重了許多,說話做事也不像以前那麼毛躁了。」

「哦。」林天恩繼續不咸不淡地應着,將炒好的菜擺到了餐桌上。對她來說,舒哲已經是過去式了,即使剛才聽到消息時她有些吃驚,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吃回頭草。當初兩個人鬧得那麼凶,平常相處也經常發生摩擦,也許本就是性格不合吧,再硬湊到一起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不說了,咱們吃飯吧!」吳敏多少是了解她的心理,知道她有所動搖,不過再說下去,又怕她會有所反感。

吃午飯的時候,林天恩只是專心吃飯,一句話也不說。

吳敏邊吃邊悄悄打量着她,見她只是故作鎮定,便也不再多說什麼。總之她只是先看看她的反應,其餘的事情,以後再談。

前些時候向琳芳也腆著臉跟她問起了林天恩的事情,聽她的意思,好像是有意撮合她跟舒哲。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想通了,原本極力反對的她竟然主動來打聽林天恩的情況。其實給自家女兒介紹了這麼多相親對象,天恩一個都沒看中,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她物色的那些都是比較靠譜的,條件也都不差,可是她卻……可見過了這三年,她仍舊是沒放下,聽說舒哲也是如此……

林天恩之前覺得這個城市很大,可是突然又發現這座城市很小。

公司老總趙佳悅的好友金鑫鑫大婚,一向酒量好的她被挑去當伴娘。這本沒林天恩什麼事兒,可是趙佳悅暗戀的陽光集團的老總樊睿的好友便是這場婚禮的新郎,之前本是跟趙佳悅打好了招呼讓自己給樊大總裁做女伴,然而她做了人家的伴娘,就只能再幫他另尋女伴。所以,這個艱巨的任務就落到了林天恩的頭上。

那天午後,趙佳悅託人安排她進了一家美容會所,被工作人員一陣折騰后,竟也把她捯飭得美若天仙。一身白色露肩禮服,裙擺蓬鬆堆疊,襯得她氣質甜美。二十六歲的年紀,對於職場上的許多人來說,尚算令人羨慕嫉妒的青春年華。

裝扮完畢后,漂亮甜美的林天恩不知惹得多少人艷羨。尤其是陽光集團老總樊睿親自開車來接她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了會所里工作人員艷羨而嫉恨的目光。作為本市最大集團的總裁,樊睿確實是眾多女性夢寐以求的結婚對象,人帥又多金,可謂難得的青年才俊。林天恩見到他的時候,才明白為什麼才貌雙全的趙佳悅會對他如此痴心。

林天恩處事一向小心謹慎,她性格不算開朗,因此作為樊睿的女伴,她一直保持着沉默。跟着樊睿到了婚禮現場后,她不由得感慨萬千,這算是她生平第一次參加如此隆重奢華的婚禮了。不過,更令她感慨的並不在於此,而是她看到了作為伴郎出席的舒哲。他一身黑色西裝,襯得身形更為挺拔,仍舊是當初那副孩子氣的面容,只是現今那一雙好看的眸中添了些憂悒之色。是的,他依舊是那個帥氣陽光的他,不過,少了當年的爽朗真摯,正如母親所說,他是變得成熟了不少,處事更是如此。

她淡定地坐在宴桌旁,饒有興趣地看着他與伴娘被司儀調戲。她覺得在台上的他,絕對不會發現這麼多賓客中的自己。她清楚地看着他巧妙化解尷尬,拉過伴娘的手,嘴唇卻實實在在地貼在了他的大拇指上。嗯,三年了,他學會了圓滑處世,而且變得紳士許多。想必依他這樣的家境相貌,一定有好多姑娘搶破頭要當舒家的兒媳婦吧?如此作想,讓她心頭湧上一股酸澀之意,反正她已經是過去式了,也沒有回頭的打算。往事如煙,散了,也就散了吧!

舒哲的頂頭上司是婚禮的新郎黎成熙,一個面色略黑,但長相俊逸的工作狂。他與舒家一向有着頻繁來往,所以這次婚禮便請了他來作伴郎。黎成熙先前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還有個不到五歲的兒子,現在前妻與兒子在國外居住,每年都要支付不少的撫養費。他與現在的新娘之前是合作夥伴,工作中惺惺相惜,漸漸有所發展,雖然經歷了不少坎坷,不過最終還是有了圓滿的結局。

私下裏,黎成熙把他當成了弟弟來看待,他平常言語雖然不多,但對於像弟弟一樣的舒哲,他偶爾也會嘮叨幾句。說是結婚前要擦亮眼睛看準了,等結完婚再後悔就來不及了,畢竟男人要背負起責任,責任背得越多,壓力也就越大。

舒哲明白他的意思,他現在有前妻有孩子,即使自身條件再優越,想要找到與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家也未必瞧得上你了。他知道他的新娘是個女強人,出身雖不算優越,但靠着自己打拚,在本市也混得小有名氣。在結婚之前,得知黎成熙結過婚並且有孩子,還跟他鬧過分手。好在是兩人感情深厚,再加上黎成熙的執著,總算是有了好結果。

婚禮時,舒哲完美地完成了伴郎的任務,不由得鬆了口氣。可是走下台來,他只是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便瞧見坐在本市最大集團總經理身邊的林天恩。她一身剪裁適中的白色禮服,化了淡妝,在人群中很顯眼。起初他以為自己是看花了眼,便忍不住又看了幾眼。

她就默默地坐着,極少與身邊的男伴交流,不時地低頭擺弄着手機,很顯然,她並不適應這樣的場合。

「阿哲,等下陪我敬酒的時候你不要逞強,意思一下就行了。」

黎成熙走過來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心地提醒。他知道舒哲之前有過輕微的抑鬱症,也看過心理醫生,而且今天有個人也在場,他怕他見着了會受什麼刺激。其實這刺激可好可壞,關鍵是要看他們各自的想法了。

中途舒哲去洗手間的時候,正好與林天恩打了個照面。看着她迎面走過來,他忽然有些膽怯,忙把目光轉向一旁。餘光掃過時,他見她朝他禮貌一笑,頓覺心頭狂跳,不過還是故作冷漠地與她擦身而過。

三年前是她主動提出的分手,由於當時他還在氣頭上,加之他向來愛面子,所以果斷地同意了。後來他患了輕微的抑鬱症,看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后又跳槽到了一家外資企業,並申請駐派到上海分公司,這一去就是兩年半。前兩個月,他實在受不了母親的軟磨硬泡,只能申請調回總部。

他覺得這個世界很小,與她同在一個城市,應該偶爾也會碰面,只是沒想到這麼快便遇着了。回想着她剛才那個笑容,他覺得熟悉而又陌生。他不由自主地揣度着她的意圖,只是再尋常不過的禮貌笑容,還是有着別的含義?若真的是,那麼為什麼她沒有轉身,也沒有主動上前招呼?不過,他覺得相見不如懷念,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只是莫名地覺著有些失落。他很清楚地意識到,她一直在他心中的那個角落,想忘卻最難忘!

婚禮結束后,喝得半醉的他找了個靠窗的角落靜坐着吹風。只是不經意地一轉頭,他瞧見林天恩與樊睿並肩離開了宴會廳。不知怎麼的,他覺得心頭酸澀難忍,又不由自主地揣摩起她那個笑容來。

「喝醉了?」正當他擰眉沉思的時候,見今天婚禮上那個面容清秀、氣質高冷的伴娘走了過來,他依稀記得她的名字,叫葉希。

「還好,沒怎麼醉!」在年歲較長的她面前,他顯得有些局促,摸著頭朝她笑了笑。

「還記得今天婚禮那個艷壓群芳、氣場強大的伴娘嗎?她托我把這個轉交給你。」她邊說邊將一個精緻的信封遞到他面前。

舒哲心中好奇,但不再會有當年自戀的想法,他禮貌地接過信封,但沒有立即拆開。

「好了,任務完成,我該走了,再見!」她並沒有表面上的那般高冷,一直保持着迷人的微笑,說完朝他揮了揮手,快步地離去。

舒哲看着手中的信封,好奇心空前高漲,隨即找了個偏僻的角落拆開了信封,只見裏面有張粉藍的便條,上面用黑水筆寫着林天恩的名字,手機號碼,還有住址。落款處龍飛鳳舞地寫着一個名字,他仔細看了半天,才分辨出是「趙佳悅」三個字。

舒哲看着上面的幾行字,心頭有些煩亂,無意間翻轉過便條一看,背後竟然還有一行字:「像個男人一樣,該出手時就出手!」

他將這張紙條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好幾遍,覺得無奈而又好笑。不過,這是不是說明選擇權已經握在了他的手中?他勾唇笑了笑,將那張粉藍的紙條塞回了信封,隨即將信封放入了西裝內側的口袋。

走出宴會廳大門的時候,舒哲忍不住掀開西服看了看內側口袋,見信封還在,這才放下心來。他抬頭看着幽藍的夜空,深深地吸了口氣,頓覺神清氣爽。

三年前是她宣佈的結束,那現在便就由他來宣告開始嗎?心裏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后,他開始猶豫不決起來。

舒哲足足猶豫了快半年的時間還沒想好要不要主動聯繫林天恩,自打那天在晚宴上見着她后,他與她再也沒碰過面。偌大的城市,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去見她,不過總是抹不開面子。

最近他的頂頭上司黎成熙要調到廣州的公司出任總經理,臨行前他向總部推薦了舒哲做項目部副經理,沒過多久呈文便被順利地批了下來,於是舒哲便趕鴨子上架做起了公司項目的領導。26歲的年紀,對於職場上的人,尤其是男人來說,是敢沖敢闖敢擔當的年紀。雖說升職有些倉促,不過對他來說也算是件好事。

他並不是看重薪水,而擔了更重的責任之後,他便沒有空閑去想林天恩。明明是他想要主動聯繫她的,可是每每拿起手機翻看着通訊錄時,他便又忍住了內心的衝動。過了這些年,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愛她了,而且更不知她是否還愛着他。他向來是要面子,這樣的討厭性格,他怎麼也改不了。

吳敏眼看着自家閨女已經過了26歲還沒有男友,心裏頭開始發急。尤其是身邊好友家的孩子一個個步入婚禮的殿堂,每每接到喜帖或參加婚宴時,她的心情便急不可待。

每周末林天恩回家后,她除了張羅著給她做好吃的外,便是跟在她身後嘮叨個不停。她掰着手指頭告訴林天恩她的某個好友家的兒子或女兒結婚了,或者是某個好友已抱上孫子、孫女了,抑或是數落着她就算不打算近期結婚至少也得談個男朋友了……

正是因為她如祥林嫂一般的嘮叨,所以林天恩到了周末便時常找借口不回家。見她這樣,吳敏心裏頭更是焦躁,這周六一早便開車衝到了林天恩租住的房子。

先前林天恩給過她房子的鑰匙,所以吳敏到了門口也不敲門,直接拿鑰匙開門進屋。

此時林天恩正抱着被子睡回籠覺,根本沒料到自家老娘殺上了門。

進門后,本是憋了一肚子氣的吳敏準備殺到林天恩房間好好訓斥她一頓,可是環視着被收拾得纖塵不染的客廳時,一顆心便又軟了下來。天恩這孩子比起安寧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除了一直沒談男朋友之外,其他方面都不錯。工作認真負責,職位節節攀升,懂生活,會理財,典型的現代好女兒。

吳敏側耳聽着房間沒有動靜,也不知天恩是否在家,便躡手躡腳地走到卧室門口,輕輕地轉動門把手打開門一瞧,見自家女兒裹着被子睡得正熟。她也不忍打擾,便輕輕關上門,走回客廳繞了一圈,見也沒什麼要收拾的,便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看看有什麼材料,準備給女兒做早飯。

林天恩睡得朦朦朧朧,聽見耳邊傳來若隱若現的鍋碗瓢盆聲,頓時擁著被子坐起身來。她閉着眼睛坐了半晌,這才慢慢清醒過來,想到能隨意登堂入室的也只有她母親,這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裏。

她穿着睡衣趿著毛絨拖鞋開門走到了客廳,往北側的廚房一瞧,透過玻璃拉門,果然看見吳敏圍着圍裙在燃氣灶邊忙碌著。林天恩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有意躲着她想過幾天清靜日子,反倒讓她找上門了。

「媽,你怎麼來了?」林天恩硬著頭皮拉開廚房的玻璃門,頂着一頭亂髮問道。

吳敏一邊鏟起煎鍋中的蔥油雞蛋餅,一邊瞟向她沒好氣地說道:「我聽你這語氣,倒像是很嫌棄我過來似的?幹嘛?你是背着你媽我金屋藏嬌啊?你倒是真藏一個給我瞧瞧,那樣我也省得整天替你操心了。」

林天恩聽她才剛開口便轉向了敏感話題,心頭頓時湧上一股煩躁:「我又不是漢武帝劉徹,哪來的金屋?還藏嬌呢,那陳阿嬌都掛了兩千多年了,現今連灰都找不着,我要怎麼藏?」

「咦,我說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怎麼越來越較真了?」吳敏當然知道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是她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提不開的那一壺。再由她這麼單下去,她還真怕這孩子變態了。

「媽!」林天恩拉長了聲調喚了她一聲,隨即皺着眉頭說:「您能不能不要整天張口閉口就是找男朋友談婚論嫁的事兒啊?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那你能不能趕緊找個不讓你媽我天天跟着操心呢?我還真就納了悶了,人家怎麼一下就能找著合適的結婚生子啊?怎麼這種事攤到你身上就那麼難啊?這美國探測器都登陸火星了,怎麼你還沒找着你的固定軌道呢?」吳敏這三年來不知跟林天恩費了多少嘴皮子,漸漸地已經可以到了上脫口秀的水準了。

「我又不是宇宙天體,要什麼軌道啊?媽,你不知道我現在工作有多忙,再說了,不是也一直沒合適的嘛?一有合適的我閃婚都成!」林天恩覺得自己把溫柔體貼的母親逼到這分兒上,她這心裏也是挺自責的,不過她確實沒有遇到想要攜手共度一生的男人,這也不能怪她呀?要怪就怪命中注定的那個他不知是在來找她的半道上迷了路還是被車給撞掛了。

「那到底什麼樣的才是適合你的?之前媽給你介紹了那麼多不錯的小夥子,你怎麼一個都沒看上啊?我跟你說啊,就之前你見過的那個小鄭醫生,人家當時還蠻鐘意你的,結果你偏說不合適。後來才沒過多久,人家就找到女朋友了,現在兩個都要結婚了。可你倒好,現今還單著呢!你知道現在網上都怎麼稱呼你們這些單身的人?叫單身狗!你看,單身的人都不配當人了!」

吳敏邊說邊熟練地在煎鍋里攤著餅,整個廚房瀰漫着誘人的香氣。可是在旁邊聽着的林天恩明明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可是連一點食慾都沒有。她覺得跟母親這麼吵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索性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卧室準備繼續睡覺。

「呃,怎麼還沒說你兩句你就跑了?我這飯也做好了,你趕緊洗洗過來吃飯,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吳敏見她夾着尾巴要逃,忙扯著嗓子叫住她。

林天恩近兩年深受母親的折磨,她轉過身哭喪著臉說:「媽,我覺得我聽你嘮叨不僅對身體不好,而且對我心理也不好,我瞬間覺得我活得還不如狗!」

吳敏瞧見自家女兒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只好將話題打住:「好,好,媽不嘮叨還不成嗎?你趕緊洗洗過來吃飯,下午媽給你安排了相親,你可一定要去!」

「媽,不會又是你陪着我一起到某個茶室咖啡廳,然後男女雙方相互介紹之後再硬著頭皮沒話找話說吧?其實挺土的,以後別這樣了。」一回想起之前無數次的相親場景,林天恩便忍不住搖頭,「媽,其實我覺得吧沒見面之前先給個聯繫方式,像QQ、微信什麼的,我跟那人先聊著,要是覺得有好感呢,再見面也不遲是吧?這樣的話,我也不會輕易就覺得對方不合適。」

「啊,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前幾天你王阿姨給推薦了一款手機上下載的那什麼,百合還是什麼珍愛的,我給你也註冊了,這幾天我正在用手機給你物色,等看到合適的了,就要個聯繫方式,你們先聊著。」林天恩話音剛落,吳敏突然記起還有這麼一檔子事。她關滅了燃氣灶的火,從衣服的口袋裏取出手機撥弄著:「哎呀,現在有了網絡可真好,連相親找對象都變簡單了。」

林天恩覺得母親到現在開始無所不用其極是她的錯,所以為了落個耳根清靜,並使母親保持一個平和的心態,所以她唯有微笑點頭。

下午相親回來的路上,林天恩強忍着心內的不悅,默默地聽母親嘮叨。她覺得自己現在也才26歲,踏入職場不過三四年的時間,也還算年輕,真是想不明白為何現在的家長都這麼迫不及待地讓自家子女步入婚姻的墳墓。她想要的,也不過是兩情相悅,生活習慣相似,這樣往後不太會產生分歧。

這年頭,想要份單純的愛情,簡直是奢侈,她也不再有此奢望。現在麵包她自己掙,卻也不會天真地跟對方說她只要愛情就好。因為愛情,太過沉重,她承受不起!當年她跟舒哲從沒有因為金錢上的事情而發生爭執,除了生活習慣有過摩擦,更多的則是有關愛情的問題。愛情會讓人產生猜忌,生活瑣事會將猜忌放大,從而產生裂痕。有了裂痕的愛情,慢慢地便會腐朽,最終消亡無存。

「安心,媽跟你說話呢,你發什麼呆呀?」吳敏一邊開車一邊發問。

「媽,這人不合適,算了吧!」林天恩明知會招來她一頓嘮叨,但還是誠實地介面說道。

吳敏沉默了半晌,面色倒是平靜。過了十字路口后,她便又開口說:「其實這人的長相吧,媽也沒瞧上。個子不高,又黑又瘦的,不過職業不錯,人家可是律師呢!」

林天恩工作這些年也算是見過些世面,她聽后忍不住嗤笑說:「媽,這年頭考個司法證當律師的人多得很,你以為他們真的正義感爆棚為民伸冤啊?他們也不過是憑着嘴巴混飯吃的,黑白顛倒的大有人在,而且真正有本事的也是屈指可數。您瞧他剛才那樣,畏手畏腳的,說話也不利索,也不知怎麼當上律師的!」

聽着女兒這番尖酸刻薄的話,吳敏又陷入了沉默。細想這幾年她安排林天恩相親,很少見她對男方有好感,每當自己說起男方的可取之處時,她卻總是冷不丁地潑冷水。先前她唯恐戳到她的傷處,所以一直忍着不問。然而現在她覺得自己沒辦法再繼續忍下去了,所以便狠下心問道:「安心啊,你跟媽說實話,之前媽給你介紹了那麼多條件都不錯的男孩,你卻一個都沒有看上。你這……你這心裏頭,是不是……是不是還惦記着舒家那小子呢?」

林天恩聽了這話,本是想張口反駁,後來想了想,這樣反而會讓母親誤會,所以刻意思量了片刻才介面說道:「媽,事情都過去這麼些年了,我真沒你們想的那麼痴情。其實誰年輕的時候沒有過喜歡的人呀,可過去就是過去了,現在舊事重提,一點意義也沒有。」

「不過舒家那小子到現今也還沒談女朋友呢,你向阿姨自打他回來便四處張羅著替他相親,他跟你一樣,左一個看不上,右一個覺得不合適,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什麼樣的才能合他的心意。」說到這裏,吳敏深深地嘆了口氣,「你說你們這兩個人呀,可真夠讓父母操心的。之前我跟你向阿姨也商量了,要是你們都忘不掉彼此,這心裏頭對對方也還有那麼點兒感情的話,倒不如就試着再處處唄?」

「媽,你們就別跟着瞎操心了。就算找不到合適的,我一個人過也挺好的。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誰規定一定要找人結婚啊?就連法律都沒規定不結婚的人犯法吧?」聽母親提起舒哲,林天恩這心裏頭仍覺得不大自在。

「那怎麼行?這戀愛結婚天經地義,做女人的哪有不結婚生子的?沒有婚姻、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你知道嗎?我說你這孩子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啊?」

「媽,我的生活我做主,這都什麼年代了,女人又不一定非要結婚生子,日子過得開心不就成了?」林天恩朝天翻了個白眼,心中不太明白父母這一輩的想法,好像他們這些年輕人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還保持單身就像是反人類一般。

聽着女兒的反駁,吳敏很想跟她擺事實、講道理,可轉念一想,之前的話她才說了一半,現在得趕緊接下去。於是只能耐著性子說道:「安心啊,其實我之前私下裏也跟你向阿姨通過氣兒了。要是你跟舒哲還都惦記着對方,我們兩家就湊在一起吃頓飯,你們兩個年輕人呢,也趁機聊聊,要是覺得能發展呢,就繼續發展下去,要是不能,你就當是我們兩家難得聚個餐唄!」

林天恩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在半年前的婚宴上與舒哲偶遇的場面,那個時候才剛出洗手間,一抬眼便瞧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面孔。當時她胸腔的一顆心便狂跳不止,然而她卻向他投以疏離而客套的微笑。不為別的,只為了不被他看貶。然而舒哲呢?卻瞧都沒瞧她一眼,就這麼倨傲地與她擦肩而過。他都已經把她當作陌生人了,那她何必再挂念着他?感情這種事,總是相互的,任何一方一廂情願的付出,在對方眼裏,都是犯賤!

所以當聽到母親說這話的時候,林天恩不假思索地拒絕。

「我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固執啊?就兩家一起吃個飯唄,正好安寧過幾天也回來了,是你向阿姨張羅著給她接風洗塵,又不是刻意安排你們見面!」吳敏這當媽的自然理解女兒的心思,最後又補充說道。

「到時候再說吧,最近公司比較忙,我也不一定有空。」林天恩不忍拂了母親的好意,便唯有行緩兵之計。

「我告訴你啊,不管到時候有沒有空,你都必須出席,知道了嗎?」聽了她的話,吳敏眉頭一擰,不容反駁地下了命令。

坐在副駕駛上的林天恩沒應聲,也沒反對,側過面盯着車窗外看風景。

現在有了穩定的工作與收入,林天恩不必再像上學時那樣到處打零工,也不必再刻意省吃儉用,可仍是保持着定期存錢的習慣。她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在本市買個不大不小的房子,這樣她便可以把養父母接過來,讓他們頤養天年。雖說她現在找到了親生母親,可是養父母將她從小撫養長大,無論日子過得有多艱難,他們都沒有缺她一口吃的,也沒有狠心將她丟掉,現在她長大了,有經濟能力了,就必須好好孝敬他們。

可是生活有時候總會出各種各樣的難題,尤其是在日子過得比較舒心自在的時候。

趙安寧從國外鍍金回來的那天正好是周五,一大早林天恩便接到了母親的電話,千叮嚀萬囑咐地交代她一定要出席今晚趙安寧的接風宴。這醉翁之意不在酒,林天恩當然是心知肚明。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推託,便以沉默應付。

正是因為她的沉默讓吳敏感到不安,在她上班期間每隔兩三個小時便打上一通電話絮絮叨叨地交代。後來林天恩被她絮叨得心煩,便借口工作忙掛斷了電話。

午餐后的休息時間,林天恩接到了總經理室打來的電話,是她一向敬重的總經理趙佳悅打來的,約她下班之後去附近的餐廳吃飯。正為怎麼拒絕參加今晚舒、趙兩家聚餐而發愁的林天恩覺得有如神助,想也沒想便乾脆地答應了。

對於公司的老闆趙佳悅,在這公司裏頭,沒有人比林天恩更熟悉。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趙佳悅會如此親近她,有什麼私密的話題都會跟她講。在這方面,林天恩確實是一名優秀的傾聽者。她會耐心地聽她嘮叨抱怨,隨後再來個總結性發言。

趙佳悅總說林天恩的性格像她,可是林天恩卻不這麼認為,她沒她那樣敢愛敢恨,給一個她深愛的卻並不愛她的男人當紅顏知己。在愛情里,她不想做那個主動付出的人,若是註定要受傷,也不會傷得太深。無論是面對生活還是愛情,林天恩覺得有所保留便是對自己最大的保護。

下班后,林天恩裝作加班的樣子留到了最後。待偌大的公司人都走光時,風情萬種的趙佳悅便夾着香煙,踩着恨天高走到她的辦公室朝她勾勾手指頭。

早就收拾好的林天恩見狀,迅速地穿好外套挎上她的機車包跟在趙佳悅的身後搭電梯下樓。

趙佳悅習慣把煙抽到一半就掐滅,出電梯的時候將煙丟在了垃圾桶中。還沒等走到她的座駕前,她一臉神秘地對林天恩說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說發現了個好地方嗎?今天咱們就去那裏。」

「是輪迴嗎?」林天恩聽她提過好幾次,說有個叫輪迴的清吧,是個休閑聊天的好去處,她經常與她的閨中密友結伴去那裏互訴心事。

「賓果,真是個聰明的丫頭!」趙佳悅笑得一臉燦爛,可是林天恩卻清楚地瞧見她的眼中有那麼一絲落寞。

坐上了趙佳悅的車后,林天恩才剛系好安全帶,包中的手機便發出陣陣尖叫聲。林天恩慌忙拿出手機,看着屏幕上的顯示,頓時眉頭擰成了疙瘩。

趙佳悅發動了車子,隨即瞟了她一眼,問道:「怎麼?還有別人約你?」

「是我媽,一定是問我回不回家吃晚飯!」林天恩眼睛盯着手機屏幕,低低地嘆了口氣,隨即接通了電話貼向耳邊:「媽,今天公司加班開會,我要晚點兒才能回去。」

她此話一出,踩着油門開向車庫出口的趙佳悅唇邊露出一抹苦笑。想來開公司當老闆的,平常一定少不了要背這種黑鍋。

電話那頭的吳敏自然是不相讓,苦口婆心地勸她趕緊找借口下班趕回去。

林天恩倒是果斷無情,只說了聲「開會不讓開手機」便掛斷了電話。她唯恐母親再打過來,索性便關了機。

「剛剛怎麼這麼跟你媽媽說話?你直接說公司老闆請你吃飯多好?指不定你媽媽現在正氣得罵我這個當老闆的像黃世仁、周扒皮呢!」見林天恩陰沉着臉,趙佳悅便開起了玩笑。

「我就是懶得回家聽我媽嘮叨!」

「有媽媽在身邊嘮叨多好啊?打從我18歲起,我就再沒聽過我媽嘮叨。現在她老人家遠在法國,整天忙着她酒庄的生意,根本沒空管我!」趙佳悅酸不溜丟地說着,可是語氣里並沒有半分羨慕之意。

「我倒是羨慕趙總你,做個獨立自主的白富美多好呀!」

「好什麼好?我膚白、貌美又有錢,可是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那又有什麼意思?」趙佳悅白了她一眼,直爽地說道。

其實這話,趙佳悅之前在林天恩跟前不知說過了多少回。並不算是抱怨,只是陳述事實。

「那趙總你就不能去找個你喜歡的,而且對方又喜歡你的男人?天下男人那麼多,而且男女比例又不協調,按理說在戀愛結婚方面,不應該是女人更佔優勢嗎?」林天恩打心底里覺得這趙佳悅各方面都好,就是在感情方面太死心眼,非要追着一個男人不放,何必呢?

「嗨,哪有你說的這麼容易,而且……人這一生能遇上個自己喜歡的人,真的很難得。」趙佳悅透過擋風玻璃看着遠方,說完頓了一頓,側首瞥了林天恩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一點,你應該是深有體會吧?」

「人生那麼長,誰知道以後不會遇到更喜歡的人呢?我從來都是向前看!」林天恩知道她意有所指,倒是很乾脆地答道。

「如果真的能像你說的那樣就好了!」

趙佳悅說完,便專心致志地開着車。林天恩則是轉過頭專註地看着窗外的風景。這樣敏感的話題,若真是再深入地談下去,估計會讓彼此陷入尷尬。

輪迴是個名字與裝修風格都很別緻的清吧,灰白黑的裝修格調,看起來質樸典雅、簡潔大方,環境優雅、音樂動聽怡人,也沒有嘈雜舞動的人群,不過收費不菲。

這是林天恩第一次來這裏,這樣風格的酒吧,與她想像中的大不相同。她跟着趙佳悅走到大廳角落處的位置坐了,目光環視着廳中環境,頗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

趙佳悅也不徵詢她的意見,徑自點了這裏的招牌——檸檬燒酒,又噼里啪啦地點了一堆蛋糕點心。

「趙總,你可是開車呢,不能喝酒!」直到服務員拿着點單器走開,林天恩這才反應過來。

「沒事,你不是一向不喝酒嗎?我給你叫了軟飲,等下你開車。不過這燒酒度數不高,估計我們離開的時候,都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趙佳悅解釋了一通后,忽然就緊擰眉頭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喂,林天恩,你不要老這麼古板好嗎?我們是出來放鬆的,別老拿那些條條框框把自己套住!」

「沒辦法,性格使然!」林天恩朝她聳了聳肩,隨即好奇地問,「趙總,你可是第一次帶我來這種地方,想必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傳達吧?」

昏暗的燈光下,趙佳悅面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她並沒有接過話茬,而是歪著腦袋看着林天恩,說道:「我就是想拉你過來聊聊唄,你知道的,我那個閨密結婚了嘛,也不是隨時能抽出空來陪我八卦。」

林天恩瞪大了眼睛打量了她半天,隨即挑唇笑道:「趙總,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唄,像今天這樣拐彎抹角的,還真是少見!」

「你個小丫頭片子!」趙佳悅朝她翻了個白眼,隨即朝她無奈一笑。原本要繼續說下去,卻被送餐的服務生打斷了。

待服務生將點餐悉數擺上桌后,趙佳悅卻又閉口不言,拿過檸檬燒酒一口一口地抿了起來。

林天恩見她不說,也不再追問,端起面前的蘇打水喝了兩口,便拿起勺子挑了蛋糕上的草莓吃了。

趙佳悅看着她吞下草莓后一臉滿足的表情,忍不住搖頭苦笑:「還真沒想到,你跟她的喜好竟然相同。不過嘛,這性格也相差得太遠了些。用一個成語形容——南轅北轍!」

「你剛剛是拿我與你的閨密許夏作比較吧?」林天恩拿起勺子戳著蛋糕上的奶油,正要挑起來送到嘴裏,卻聽趙佳悅說了這麼突兀的一句。

「嗯,真是個聰明的小丫頭!」

趙佳悅迷着眼睛笑,可是神情卻有些落寞。敏感的林天恩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偽裝,立即放下勺子板着臉問:「趙總,你是不是心事?」

「好吧,怎麼也瞞不過你這雙火眼金睛,不過我現在不想說,等我想說的時候再說給你聽吧!從現在開始,你給我閉嘴安心吃吃吃!」趙佳悅說完,端起檸檬燒酒喝了一大口,隨即將頭偏向一邊,目光在不遠處流連,就是不肯正視林天恩。

林天恩並沒有陪趙佳悅坐多久,當她杯中的檸檬燒酒見底之後,趙佳悅便提出要打道回府。林天恩覺得她今晚的舉止很奇怪,心中雖是疑惑萬分,卻也不好開口去問。

回去的時候,是林天恩開的車,趙佳悅坐在副駕駛上一直沉默不言。等到林天恩把車開進她住的公寓樓下時,她忽然幽幽地冒出了一句:「有時候固執真是可怕,像我,像你,還有許夏,真希望我們有一天,能夠迷途知返!」

林天恩聽得一知半解,她覺得自己與趙佳悅還有她的閨密許夏是完全不同的三個人,而且,她也沒有像她們那樣一條道走到黑。她懂得收心,拿得起,放得下,所以她不需要再回頭!

「你把我車開回去吧,明天開到公司就行!」沒等林天恩拒絕,趙佳悅便解開了安全帶開門下車,臨了甩給她一句,「不要跟我說不,趕緊開車走人!」

林天恩也不跟她客氣,跟她道別後便倒車拐出了小區。

回到住處時,她在樓下找了個空閑的停車位,倒車入庫后便拔下了車鑰匙開門而出。鎖好車后,她不經意地抬頭往樓上一瞟,竟見住處的燈是亮着的。她心裏頓時咯噔一下,暗想着肯定是自家老娘找上門算賬來了。

不過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將車鑰匙往包里一塞,硬著頭皮走入了單元門。乘了電梯上樓后,她輕手輕腳地走到自家門前,暗想着是應該掏鑰匙開門還是抬手敲門。正當她面對着大門發獃的時候,突然門被推開,猛地撞到了杵在門口的她。

當林天恩捂著臉痛呼的時候,推門的人頓時臉色大變。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沉默著,對不起三個字早就湧上了唇邊,卻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咦,怎麼回事?」

屋裏的吳敏見舒哲愣在門口,便忙跟了出來。當她瞧見站在門口捂著臉的林天恩時,頓時一股怒火噌噌直往上冒:「你這加班開會到現在,連手機也打不通,不早就跟你說了安寧回國,今晚一起吃飯嗎?」

林天恩就知道她老媽要發飆,她忍着臉上的痛意,放開手準備開口反駁,話還沒說出口,便瞧見了站在面前的舒哲。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裏,她先是一怔,目光飛快地從他臉上移向母親,緊皺眉頭說道:「那我也不知道老闆要臨時開會啊?這沒下班的時候就開上了,我又不能中途請假離開。再說了,我手機關機,也是公司的規定。」

「行行,先不說了,你這臉是怎麼了?額頭這麼大塊紅印,撞門上了?」聽了林天恩不悅的回答,吳敏心頭更氣,但見她額頭、鼻尖一大片紅,難免覺得心疼。

「嗯,也沒什麼事,一會兒就好了。」林天恩瞟了舒哲一眼,抬手摸了摸額頭,心頭是百味雜陳,這個時候他過來幹什麼?

舒哲覺得這個時候他不能再保持沉默,他朝吳敏歉疚一笑,解釋道:「剛剛是我開門太猛,所以不小心就撞到了她,真是對不起!」

「沒事,沒事,也是天恩不好,回來了不馬上開門,偏要杵在門口站着。來,來,來,想想你們也好久沒見了,都一起進來坐會兒吧!」吳敏見這兩人生分得讓人心寒,便忙走過去將兩人推進了房間,並隨手關上了大門。

林天恩一進門放下包就跑到衛生間去照鏡子,她撩開額前碎發,看着腦門上的大片紅印,心裏頭又氣又惱。她倒不是氣舒哲魯莽,而是氣自己不爭氣。這才剛見到他,又抑制不住心跳加快了。

舒哲見林天恩一進門便鑽到了裏屋,這心裏頭便覺得不大痛快。這麼久沒見了,她竟然連招呼也不打一聲。而且他剛剛開門撞到了她,若是依她以前的性子,恐怕早就尖牙利嘴地向他發動攻擊了。然而現在,她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先前送吳敏回家時,他心裏頭還抱有一絲期待,然而現在收穫的卻是滿滿的失落。想來分開了這麼些年,她早就放下了,也只有他還陷在往事的泥沼中無法自拔。

他如此作想,便心生離意,見吳敏在廚房忙着榨果汁,便走過去朝她禮貌一笑,說道:「吳姨,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明早還要上班呢!」

「急什麼呀?不着急,這還沒到九點呢!」吳敏一邊手忙腳亂地擺弄著水果、榨汁機,一邊說道:「你們這些孩子回去也不會早睡,常常玩手機、打遊戲到凌晨都不睡。你再等會兒,果汁馬上就好!」

舒哲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也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其實他大可以找理由趕緊離開,一是這樣顯得不太禮貌,二來也是因為他對林天恩還抱着一絲的期待吧。

吳敏一邊榨果汁一邊側頭向客廳看了看,見林天恩一直沒露頭,心頭立即湧上一股怒意。不過顧忌舒哲在,她也不好發火,便伸頭沖着客廳方向叫道:「安心哪,這家裏頭來客人,你還不出來搭把手?」

正在衛生間里對着鏡子發獃的林天恩聽到母親的聲音,頓時回過神來。她抬眼看着鏡中腦門通紅一片的自己,暗想着這時候要是不出去的話,顯然是她太慫。不想認慫的她只能抬手拍了拍雙頰,振作起精神應對接下來的事情。她調整好呼吸,在心裏面默默地念叨:「就像當年在婚宴上見到他時那樣,保持微笑,盡量表情自然,千萬不能被舒哲看出她心中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給自己加好油、鼓好勁后,林天恩便一臉淡定地走了出去。她竭力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走過舒哲身邊的時候,她投給他一抹禮貌的微笑。

「媽,有什麼要幫忙的?」到了不大的廚房后,林天恩看着已經榨好的果汁,不由露出一副顯然沒她什麼事的表情。

從廚架上取了杯子剛轉過身的吳敏看了看自家女兒,見她額頭上的紅印還沒消,難免覺得心疼。她湊到林天恩跟前看了看她的額頭,輕聲問:「撞得怎麼樣?還疼不疼?」

「還好吧!」林天恩抬手摸了摸腦袋,故作輕鬆地說。

吳敏將果汁倒入杯中,遞到了林天恩的手上,並朝她使了個眼色:「去,端過去給舒哲!」

林天恩看着杯中的獼猴桃與火龍果榨的顏色怪異的果汁,朝吳敏壞壞一笑:「媽,你確定這果汁沒毒吧?這顏色可真難看!」

「難看是難看了點,但是很好喝,獼猴桃與火龍果可真是絕配!」吳敏說完又將一杯果汁塞到她手中:「別貧嘴了,趕緊去吧!」

林天恩看了看杯中的綠色,拿起來喝了一口,味道還真不錯。她一邊喝着果汁,一邊走向舒哲,遠遠地就將另一隻手中的杯子遞向了他。

舒哲見狀,覺得她這舉動顯得有些孩子氣,抑制不住微彎的嘴角,他迎上前接過果汁,遞給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個,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林天恩雖然覺得這問題顯得多餘,可一時又找不到話說,也只能問出這麼沒營養的問題。

舒哲接過果汁喝了兩口,聽她發問,便客氣地答道:「哦,吳姨本來是開車去飯店的,後來被趙安寧開走了,所以就麻煩我送她回來。」

吳敏簡單地收拾了一番,走出廚房的時候見這二人站在客廳當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心裏頭那叫一個着急。只是她急歸急,嘴上卻不好說什麼,而且現下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讓他們獨處,想想也真是讓人頭疼!明明今天晚上兩家聚餐是個絕妙的機會,可偏偏林天恩趕上這當口加班,實在是太不湊巧了。

「舒哲啊,怎麼一直站着說話呢?趕緊坐啊!」吳敏邊說邊走到客廳,指著沙發招呼道。

舒哲剛剛跟林天恩說了幾句話,覺得她這樣的態度,好似是對他已沒了感覺,一時心裏受了些微的打擊,便也不打算久留。見吳敏熱情地招呼,便硬著頭皮開口拒絕:「吳姨,不用了,時間不早了,我馬上就走。」

說完,他抬起杯子仰頭將果汁喝了個乾淨,隨後將杯子往沙發前面的茶几一放,拿起車鑰匙準備走人。

吳敏見舒哲要走,也不好挽留,她朝旁邊的林天恩使了個眼色,卻見她沒有半點反應。

林天恩本來就覺得在舒哲面前演戲實在是很不自然,聽說舒哲要走,便覺得鬆了口氣,只是心底里卻有那麼一點兒不舍。也許趙佳悅說得對,她確實有那麼一些固執,三年多來,她一直沒有放下。如若不然,為什麼見一個相親對象,她總是要拿他們與舒哲作比較?這樣的固執心理,她是要好好改改了。

吳敏見林天恩捧著杯子優哉游哉地立在原地喝着果汁,心裏頭簡直是着急上火。想她費盡心思地讓舒哲送她回來,本就是懷着僥倖的心理想讓他們二人見上一面。現在可好,這二人面倒是見了,卻也沒擦出半點火花來,實在是讓她失望。不過,她也不能就此失去這大好機會,所以她上前一把奪過林天恩手中的杯子,輕輕地推了推她後背:「舒哲要走了,你幫媽送送他!」

「媽,他開車來的!」

「少廢話,趕緊去!」吳敏邊說邊用力將她推向了門邊。

林天恩唯恐被舒哲發現自己裝慫,便只能跟在他身後出了家門。

兩個人默默地走到電梯門口,舒哲按了下樓鍵,正好電梯是空的。他沒有理會旁邊的林天恩,很不紳士地率先踏入了電梯。

林天恩本就是不想送,見他這樣,心裏頭更是鬱悶失落。她本想轉身回去,扭頭一瞧,見母親正站在門邊看過來。她默默地嘆了口氣,硬著頭皮踏入了電梯,搶在舒哲之前按下了樓層鍵。

兩個人在電梯里沉默以對,縱使覺得氣氛尷尬,可各自都不願先開口。

到了一樓時,電梯門開的剎那,林天恩轉過身朝他擺了擺手:「既然你是開車來的,那我就送到這裏了,路上開車小心。」

舒哲抬眼看了看她,半天才冒出一句:「你就不能再多送送?」

林天恩聽后,先是一愣,繼而抬手扯了扯耳垂,以此證明她並沒有出現幻聽。她抬眸看了看他,見他表情如常,便朝他點了點頭。其實聽他說這話后,她心裏有那麼一點兒竊喜,至少他沒有討厭她到立即逃離的地步。

「你車停哪兒了?就單元門外面的停車位?」林天恩覺得自己要表現得坦然大方,所以便主動開口找話題。

「嗯。」舒哲應了一聲,與她肩並肩出了電梯。

林天恩聽他「嗯」了一聲便沒了下文,心底里剛萌生的一點兒竊喜瞬間消散。可是停車位距離單元門還有一定的距離,這送佛送到西,既然人家要求再多送送,那她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

「聽說你之前在上海工作啊?現在又調回來了?」林天恩很努力地找著話題,極力不讓氣氛變得尷尬。

「嗯!」

「……」

對於舒哲簡短的回答,林天恩心頭的怒火瞬間噌噌而上。她抬頭瞥了他一眼,實在是忍不住開口譏諷:「除了『嗯』,你還會說別的嗎?」

舒哲聞言,倏然止住了腳步,高大挺拔的身軀擋在了她面前。他低頭看着她,依舊是面無表情:「林天恩,分開了這麼久,你就不問問我過得怎麼樣?」

「……」

林天恩對他這突兀一問感到很無語,這算是什麼問題?他過得好不好,跟她有毛線關係?而且看他現在的樣子,明明就是過得很滋潤。剛在家裏無意瞥見了他放在茶几上的車鑰匙,四個O,比奧運五環差一環,有錢人就是任性,換車也換得勤快。這才三年,這車的檔次一下就跳了這麼多級。想她辛苦這麼些年,也才剛攢夠房子的首付款,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

林天恩沒接話,舒哲也就站着不動,就這麼垂眸死死地盯着她瞧。林天恩被他看得不自在,心內掙扎了片刻,便抬眸直視着他,可最終沒有把心裏的話說出來,而是認慫地說道:「你不是急着要回家嗎?走吧,我送你去取車。」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林天恩沒想到他在這個問題上竟如此執著,頓時覺得他像是在無理取鬧。她不復剛才的客套,上下打量了他半天,這才接過話茬說道:「其實吧,我眼還沒瞎,不用問就看出你過得還不錯。」

聽到這久違的尖酸話,舒哲彎起唇角,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說道:「嗯,我看出來你過得也還不錯。趙安寧也是,不知你們兩姐妹見面了沒?」

「她今天剛回來,還沒呢!我也沒想到會臨時加班,這不,老闆怕我回家晚,就讓我開她的車回來了。」林天恩聽出了他話中之意,繞過他大步地走出了單元門,指著停在不遠處的那輛白色的SUV說道。

舒哲將信將疑地走到了單元門外,順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確實瞧見有輛車停在那裏,不過……是不是真如她所說,還有待證實。

「看起來你們老闆對你還真不錯!」

「嗯,我們趙總確實是個難得的好BOSS。」

「哦,那還真是恭喜你了。」聽林天恩提起趙佳悅,舒哲便想起那日婚宴結束后,有人遞給他的那張藍色便條,至今他還夾在書中保存完好。林天恩口中所說的趙總,就是給他這張便條的趙佳悅。她可是位名副其實的白富美,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要靠才華與實力。只是情路頗為坎坷,喜歡上了一個高富帥,然而人家卻偏偏心有所屬。

「有什麼恭喜不恭喜的,也就是運氣好唄!」林天恩與他邊走邊聊,很快便走到了行人路旁的停車區。

藉著路燈的光亮,她一眼便瞧見了停在趙佳悅車旁不遠處的黑色奧迪。她心中雖然不舍,但覺得與他這樣聊著也沒什麼意義,而且人家急着趕回去,所以便善解人意地指著那輛黑色奧迪說:「既然你是開車過來的,那我就不送了。」

舒哲不再是以前那個主動追求林天恩的毛頭小夥子,聽林天恩這麼說,他也不作糾纏,道了聲謝,便徑直走到車前開門上車。

林天恩目送着他開車離開,心裏頭覺得很不是滋味,這麼一個大好機會,白白地浪費在她手中。不過,事已至此,她也不後悔。在感情中受過一次傷,她就像是縮頭烏龜一樣,有任何風吹草動便縮到厚厚的殼中。對於愛情,她也並非完全失望,而是她所追求的,是一份水到渠成的感情。說白了,就是在對方未付出之前,她不會有半點主動。不是怕受傷,而是學會了計較。

日子一天天地過着,平淡似水,轉瞬飛逝,很快便到了年底。距上次趙佳悅帶林天恩去輪迴小坐已有半個多月。

林天恩現在是公司的總賬會計,對公司的經濟往來了如指掌。趙佳悅覺得有事瞞她也只能瞞過一時,所以這日下班后,她又主動約林天恩去輪迴談心。

這次到了輪迴,她大方依舊,點了一堆林天恩愛吃的點心小食。林天恩這一次也不再拘束,該吃吃、該喝喝、該問的時候也沒含糊。

「趙總,上次你帶我過來的時候我就想問了,當時看你不願說,我也就沒多嘴。估計這一次,你應該是非說不可了吧?」林天恩邊說邊拿起勺子挖掉蛋糕上的草莓放入口中。

趙佳悅習慣性地從棉衣的口袋裏掏出女士香煙,正欲掏出火機點燃,這才想到這樣的場合不能抽煙,便只能苦着臉作罷。

「趙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吸煙有害健康,你怎麼老不聽?」每每與趙佳悅私下裏相處,林天恩便覺得自己像個嘮叨的小管家婆。

「我這不是還沒抽嘛,吃也堵不住你的嘴!」趙佳悅抬眸淺笑,嘴裏面嗔怪道。

林天恩看着她這風種萬情的模樣,暗想着連身為女人的她都覺得她漂亮能幹,為什麼像樊睿那樣的人能夠對她視而不見呢?現在的人,不都是以顏值為重嗎?她擰眉想着,忽然覺得重心跑偏,便抬起頭看向趙佳悅,一本正經地說道:「趙總,你帶我過來是要說什麼事呀?不止是吃喝這麼簡單吧?」

趙佳悅忍着上來的煙癮,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檸檬燒酒,隨後才開口回答問題:「丫頭,之前你不是老是數落我死心眼嗎?後來我仔細地想了想,你說得很對。我趙佳悅怎麼說也算個白富美,整天死乞白賴追着一個男人不放確實有些對不住自己,所以我決定放棄!」

林天恩沒想到她竟能迷途知返,這跟半月前她的態度截然不同。要不是她手中拿着吃到一半的榴槤酥,她恨不能立即拍手稱快。不過轉念一想,她覺得能說出這話的趙佳悅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她這心內是波濤起伏,面上卻要裝得雲淡風輕:「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是……就是我決定離開這裏。」趙佳悅看着她,迷人的眸子裏帶着濃濃的不舍,卻又盛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林天恩見她眼神堅決,在清吧昏暗的燈光下發出異樣的神彩,暗自為她慶幸的同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她瞪大眼睛看着趙佳悅,不可置信地問道:「離開?也就是說,趙總你要離開這個地方?」

「是啊,雖然有很多不舍,但我覺得只有徹底與這裏做個了斷,我才能夠讓自己自由。」

「那公司呢?」

聽她提及公司,趙佳悅面色一暗。她修長的手指輕抵著額頭,抬眸瞥了林天恩一眼,隨即又垂下眼帘:「雖然手頭兩家公司是我一手創辦起來的,不過……我還是決定把它們賣掉。」

對於她的決定,林天恩並不覺得驚訝。她覺得趙佳悅是在斬斷自己的後路,她不需要留任何牽掛,所以必須斬斷與這座城市有關的一切。只是一想到她要失去這麼好的一位BOSS,失去這個偶爾能坐在一起聊聊知心話的朋友,她覺得非常不舍。不過,即使如此,她覺得選擇離開,對趙佳悅來講,是最好的選擇。

趙佳悅見她沉默以對,又忙說道:「現在已經物色好了買家,出價也算合理,不過……你作為財務人員比較敏感,所以我推薦你去更好的地方。正好我閨密的公司年後要招個總賬會計,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到時候你只管去面試走走流程。」

「不用趙總費心,新工作我自己找就好。反正現在我也不是剛出校門的畢業生,會計類的工作也還算好找。」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一點林天恩看得很開,想到趙佳悅這些年已經幫了她很多,所以她更不好意思再麻煩她。

「你跟我客氣什麼?這不也正趕上我閨密的公司年前的會計要離職,眼看這也快過年放假了,年後現趕着招人也未必能招到合適的。我想着有你這麼個合適的人選,也算是幫她的忙,所以就向她推薦你了。她的公司是做電子類產品的,在市經濟開發區,遠是遠了點,但公司規模大,附近也有白領公寓什麼的,你要是不願意重新租房,也不嫌棄我車舊,你就拿去開唄!」趙佳悅向來是有話直說,而且為人很是慷慨大方,不過對於林天恩,她確實是將她當作了朋友,對她一向仗義相助。

「其實真的不用……不過要是我再推辭,你肯定說我矯情。要不就這樣吧,他們那邊什麼時候方便,我先過去面試。走正常的流程就好,不需要看在趙總你的面子上對我額外照顧。他們要是覺得適合呢,就錄用,覺得不適合呢,也不要勉強。本來這找工作就是雙向選擇,畢竟強扭的瓜不甜。」林天恩說這話也不是矯情,就是覺得靠關係找工作並不是她的風格,她一向是憑本事說話。

「我們會尊重你的選擇。我閨密你是知道的,就是那個許夏嘛!」趙佳悅說完深深地嘆了口氣,「其實我推薦你去她的公司也是存着私心。照理說我與她是好友,也不該對她的事情說三道四,不過……她雖說是選擇一條道走到黑,但總該有回頭的那麼一天。所以真到了她茫然無措的那一天,能有個人陪她理清思緒,再重新開始。」

林天恩覺得趙佳悅真是太過操心,不僅替她安排好了工作,還想給她的閨密許夏找個指路的明燈。不過林天恩覺得自己並不能勝任,因為在對待感情上,她與那個許夏真是大相徑庭。

「趙總,工作上的事情我能夠盡心儘力地做好,可是我總不能隨意插手一個陌生人的感情生活吧?」

「我又沒讓你跑到人家內心的感情世界去指指點點,反正你們以後就當好朋友處唄,就像你跟我一樣。」

「那……還是等面試過了再說吧。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不一樣的。」林天恩憑直覺去想,便覺得她與許夏真的相處不來。不過,她倒是真想見見那個傳說中為愛而不顧一切的女子。敢於嫁給一個深愛着別的女人的男人,該是要有多大的勇氣?若換作是她,就算這輩子不嫁,也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沒過幾天,趙佳悅就安排好了林天恩面試的時間。她親自開車將林天恩送到了許夏所在的公司,不過並沒有開進廠門,在林天恩的要求下在離公司不遠處停了,她下車後步行過去。

面試的過程很順利,填了申請表后便由財務主管前來詢問業務方面的問題,隨後便公式化地讓她回去等通知。

林天恩出了廠門後有些失望,其實她此次過來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見見傳說中的許夏。聽趙佳悅說,並沒有什麼背景的她靠着自己的實力成為了這個公司的副總。雖說她現在是這個公司的總經理夫人,不過因為是隱婚,所以公司的員工並不知曉。聽說前兩年她也是臨危受命,在公司被一群上了年紀的股東們折騰得快散架的時候,公司的總經理趙霆連騙帶哄地將她拉進了公司。後來她不負眾望,力挽狂瀾,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便把公司拉上了軌道。

趙佳悅看着林天恩面帶沮喪地拉開車門坐上了車,不由關切地問:「怎麼?面試得不順利?」

「面試還算順利,反正相關的業務問題我都是有問必答,自認為沒什麼疏漏,他們財務主管讓我回家等通知。」經過這幾年的磨鍊,林天恩對於自己的業務能力還是很有自信。

「那你怎麼還擺出一副苦瓜臉?」

「因為我沒能見着你的好閨密,本來就是特意過來看看的,誰想到這面試流程這麼簡單?之前我去咱們公司面試的時候,不還是經過層層關卡?最後拍板錄用的人還是趙總你呢!」

「許夏她這兩天出差不在公司,況且你不是說要憑你自己的實力找工作嘛,所以我之前只是幫你投遞了簡歷,並沒有跟許夏打招呼。」趙佳悅知道林天恩向來要強,所以遷就着她彆扭的性子。要是換作旁人,估計早就樂呵呵地等著入職了。

林天恩聽了她這話,朝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還是趙總了解我,無論怎麼樣,我只想憑自己的實力,而不是賣你趙總的面子……不過我能有這麼個機會,還是要感謝趙總你……其實這家開出的薪資我挺滿意的,到時候等著出結果吧!」

「總之你滿意就成,等下我去附近的園區看看單身公寓。開發區這邊對企業與企業職工都有很好的政策,年中的時候附近新建了兩座公寓,專為企業高層管理提供公寓租賃服務。既然這工作找得差不多了,那就去找找住處,誰讓你死活嫌棄我那輛舊車?」

一想起自尊心較強的林天恩屢次拒絕她的好意,趙佳悅便開始委婉地抱怨。她是家中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打起見林天恩第一面起,她就覺得特別投緣。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當初她面試時,眼睛裏透露出來強烈的慾望。林天恩像她年輕的時候,對人生有規劃,有目的地去做事情,卻又不屑耍手段,單純地想憑着自己的努力去獲得回報。經過這麼久的相處,趙佳悅已經把她當成了妹妹一般看待。

「房子的事情我自己解決就好,不用麻煩你了。」林天恩一聽,擰眉看向她,心裏頭覺得過意不去。

「我樂意,你管我?」趙佳悅白了她一眼,隨即發動了車子向不遠處的公寓開去。

自打趙安寧回國,林天恩就沒怎麼見過她。這次她從國外帶了個男朋友回來,瘦瘦高高的,模樣中規中矩,也是本國人。聽說家在福建,也算是個富二代,不過也無一例外又是個食草男。

快過年放假的時候,林天恩周末應母親的要求回家去住。周五晚上踏入家門的時候,難得見到了老實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等著開飯的趙安寧。

「喲,安寧也在呀!」見到趙安寧,林天恩便主動打起了招呼,無論怎麼說,也是有血緣關係的姐妹,就算她心存芥蒂,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呀,是姐回來啊?稀客呀!」趙安寧聽見林天恩的招呼,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應道。

與保姆一起在廚房忙碌的吳敏聽見聲響,便忙走到了客廳。她瞧見是林天恩回來了,眼角掛着欣慰的笑:「安心啊,你可算回來了,最近一段時間你都幹嘛去了?公司又加班呀?」

「嗯,算是吧!」林天恩含含糊糊地答了,其實最近她時常在下班後跟着趙佳悅去吃喝玩樂。

「飯菜馬上就好了,你先坐下來歇會兒。」自打那晚抱怨林天恩沒抓住機會與舒哲再續前緣后,吳敏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着自家大女兒了。

一家母女三人坐下來用餐的時候,趙安寧竟是難得地安靜。她一邊吃飯一邊玩着手機,時不時露出迷之微笑。

吳敏見她難得一整天都待在家裏,卻還整天都抱着手機,連話都懶得跟她這當媽的說,此刻的心情是可想而知。她拿起筷子敲了敲碗邊,沒好氣地說道:「我說安寧啊,你能不能讓你的眼睛歇一會兒啊?這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

趙安寧抬頭瞟了吳敏一眼,沒接話,卻依舊我行我素。

林天恩見她這樣,心裏也覺得不悅,不過她不想招惹趙安寧,所以也只能默默地扒拉着碗裏的米飯。

「安寧,媽跟你說話呢?你只顧玩手機是什麼意思?」吳敏見趙安寧沒有半點反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過她還是強自壓抑著怒意抬高聲音說道。

趙安寧聽到母親慍怒的聲音,這才慢騰騰地將目光由手機移向吳敏,懶洋洋地答道:「媽,我看手機肯定是有事情嘛!我這剛回來,跟老朋友聊聊也是應該的嘛!」

「吃飯的時候就專心吃飯,看什麼手機?你這孩子怎麼就長不大呀?」

「媽,我這再怎麼長,也還是您的孩子是不是?好啦,我不看手機了,趕緊吃飯吧!」趙安寧扛不住母親的嘮叨,只好將手機推到一邊。

吳敏見二女兒總算是像個吃飯的樣子,這注意力便轉到了林天恩身上。不為別的,是為了解救她這隻單身狗。

林天恩見母親瞟向她,頓時心裏頭髮毛,她端起飯碗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可再快也快不過吳敏的嘴巴。

「安心哪,眼看這一年又要過去了,你也快27歲了吧?你說說你,上次多好的機會啊,你怎麼就不好好抓住呢?人家舒哲多好的一孩子,你說他要是心裏沒惦記着你,又怎麼答應開車送我到你住的地方呢?可你倒好,對人家冷冷淡淡的,這下對你死心了吧。」

「媽,這戀愛結婚的事情,是要靠緣分的,大概我跟他沒緣分吧!」林天恩聽母親說舒哲徹底死了心,瞬間覺得心裏頭空落落的。不過想想以前的事情,她覺得死心也好,就算是再跟他湊到一起,結局也未必理想。

趙安寧向來喜歡八卦,忙接過吳敏的話說道:「聽說前幾天舒哲相親了,女方條件挺不錯的,是公務員,長得也不錯,向阿姨看了也很滿意。聽說舒哲見過了也沒什麼意見,兩人也開始接觸相處了。」

林天恩聽后索性保持沉默,自顧自地吃飯夾菜。

吳敏見狀,又開口說道:「安心哪,媽最近又給你物色了一個小夥子,家裏頭條件挺不錯的,他本人也還可以,在事業單位工作,現在也是科室主任了。」

林天恩應了一聲,繼續埋頭吃飯。

吳敏見她這副反應,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安心哪,媽這跟你說事呢,你怎麼也得表個態吧?你說說你要像安寧那樣,跟前總有個男朋友相互照顧著,就算是沒結婚,我這當媽的也能安心,是不是?」

林天恩真是慶幸她前幾天接到了許夏公司的offer,先前她還想着要不要聽從趙佳悅的建議在園區租一間單身公寓,現在她是決定好了,一定要從現在的住處搬到那邊去,至少省得聽母親嘮叨。

「媽,我年後要換工作,下家已經找好了,年後交接完就去入職。」林天恩顧左右而言它,暗想着工作的事至少能夠轉移一下母親的注意力。

「換工作?現在的工作不是做得好好的嗎?聽說你們老闆對你很是賞識。」吳敏一聽這話,便暫時放下剛才的話題。

「我們老闆要出國了,公司要轉讓出去,所以我就另找了一家,薪水比現在的要高一些。不過就是在開發區,離市區有些遠,好在公司提供免費住宿,雙人標準間,空調電視機都有。」

林天恩說這話的時候撒了小謊,她之所以說是公司提供住宿,是因為不想讓母親有事沒事就開車去她的住處,這樣可以免去聽她的嘮叨,相對來講,她更自由一些。

「那你是要住到公司去?」吳敏一聽,有些不樂意了,「你要是嫌上班遠,那媽就給你買輛車開開。」

「不用,公司住宿條件那麼好,不住白不住。」林天恩連忙搖頭。

「唉,你這孩子也不知是像誰,性子怎麼這麼倔!反正工作的事情,你自己把握就好。之前媽要給你找個輕鬆的工作,你還偏不要,你說說你怎麼就這麼倔啊?」一想起固執得可怕的大女兒,吳敏的眉頭便擰成了疙瘩。

趙安寧聽母親提起找工作的事,頓時就來了精神,她笑咪咪地看着吳敏,撒嬌說道:「媽,說起工作的事情,你給我找一個唄,我就想要那種輕鬆的工作。當然嘍,要是薪水多一些就更好,畢竟我也是海歸嘛!」

「就你?高不成、低不就的,你有多少斤兩我這當媽的心裏清楚。這找工作的事,還是你自己努力吧!」吳敏深知這二女兒的脾氣,她可不想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怎麼說她也是要面子的人,可不能讓趙安寧把自己的臉面都給丟光了。

「媽!你真是偏心,憑什麼要給林天恩找工作,就不給我找工作?媽,我可是海歸耶!」趙安寧一聽就不樂意了,這明顯是區別對待。

「是啊,你是海歸,媽能找到的工作實在是不適合你,而且薪水你也看不上。」

就在母女二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時,林天恩已經吃飽喝足,放下碗筷后,她打了聲招呼便準備離開飯桌。

「安心哪,你別忙走,媽還有事跟你說呢!」吳敏見她要走,便忙轉回話題,「剛才媽跟你說的相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依我看呢,就先見見唄!那小夥子比你大三歲,模樣也還可以,個子也挺高的,基本符合你的要求。」

林天恩知道就算是拒絕,母親也會想方設法讓她同意,所以她不打算再掙扎,只能點頭同意。

「姐?這麼快你就想通啦?是不是因為聽說舒哲跟別人相親戀愛了,所以就放棄堅持了?」趙安寧向來快言快語,見林天恩要走回屋,便忙轉過身看着她問。

對於她這話,林天恩是置若罔聞,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客廳。

放年假之前,趙佳悅便徹底把公司轉讓了出去。作為財務的林天恩連續加了幾天的班,才把各種賬務都交接清楚。這樣過了年之後,她便可以直接去新公司入職了。不過趙佳悅還有些私人事情,打算過完年再離開此地。

因為林天恩今年打算回鄉下陪養父母過年,早就在網上買好了車票。放假的第一天,她借了母親的車開到市區瘋狂購物,總想着把最好的東西都搬回養父母的家。去年她沒有回去陪他們過年,今年回去一定要好好補償。

翌日一早,吳敏開車將大包小提的林天恩送到了車站。說起來,她心裏有些不舍,明明是自己的女兒,卻不能一起過個團圓年,這讓她覺得很不是滋味。原本她就早想跟林天恩的養父母說清事實,可是林天恩卻執意不肯,無奈之下,只能順從她的意思。

「安心哪,你帶了這麼多東西,回去就打車吧,也別在乎那幾個車錢。代我向你養……爸媽問好,還有,媽覺得這事總不能一直瞞下去,總歸是要說清楚的。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找個時間媽跟你一起回去,把事情都說清楚了,啊?」吳敏坐在候車室的椅子上,溫言軟語地勸慰。

「媽,這事情說清楚與不說清楚都是一個樣。我是您的親生女兒,這是鐵打的事實,誰都改變不了。」林天恩卻是堅持不同意。

「可是……媽不這樣想,你是媽的女兒趙安心,這雖然是事實,但從法律上講,你仍然是別人的女兒林天恩。」

「媽,可是現在我仍舊陪在您身邊啊,我還是一樣管您叫媽呀,何必去在意那些表面的東西。我身體里流着與您相同的血,我知道您愛我疼我,以後我也會好好孝敬您,我們與這世間普通的母女沒什麼差別,是不是?」

「唉,你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總是這麼執拗!」吳敏抬手摸了摸她額前的碎發,無奈地說道,「算啦,就先這樣吧,已經開始檢票了,媽送你上車。」

林天恩這麼一走,吳敏便覺得家裏頭更為冷清了。好在趙安寧的男友回家過年,所以大新年的她基本是窩在家裏頭玩遊戲、看手機。趙家的親戚不多,現有的也是在湖北老家,因為距離太遠,所以平常也鮮少走動。

大年初六那天,與趙家來往密切的舒家請客吃飯。趙安寧在家閑得無聊,一早便拋下吳敏到舒家串門去了。

向琳芳見是趙安寧提着禮盒進門,高興得合不攏嘴。之前她一直想讓趙安寧當她的兒媳婦,後來經過那些事,她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趙安寧在她跟前一向乖巧伶俐,不知不覺中,她早已把她當成了半個女兒。

趙安寧到了舒家也不把自己當外人,一張嘴甜得跟抹了蜂蜜似的,把舒家二老逗得樂個不停。

中午在舒家吃便飯的時候,趙安寧與舒家二老一邊閑聊一邊吃飯,然而舒哲卻是坐在她對面安安靜靜地吃飯。他一向嫌趙安寧聒噪,便很少接話。

趙安寧覺得這舒哲對她的態度越來越冷淡,心裏頭自然覺得很不爽。她抬眼瞟了瞟舒哲,隨後滿臉歉意地跟向琳芳說:「向姨,臨出門前我媽讓我跟您說一下,今天晚飯就她跟我過來,我姐回老家了,沒法來。」

「回老家了?這大過年的,她回老家了?」

向琳芳下意識地瞥了瞥自家兒子,見他面色如常,心裏便稍稍鬆了口氣。想到他才與年前相親的對象相處才沒多時,兩人之間不咸不淡的,挺讓人心急。她這心裏頭一直揣測著,自家這兒子到底有沒有放下上一段戀情?要是沒有的話,可不是耽誤了現在與他相處的那個女孩子?可是就算沒放下,他與林天恩,也不知有沒有再好上的可能。自打年前那次舒哲送吳敏回家后,他的心情便一直不太好。有時候好心問他吧,他只推說是工作壓力大的緣故。知子莫若母,向琳芳知道他定是在林天恩那兒碰了釘子。

「嗯,過年前就回去了。現在做的工作也辭了,說要過完年再找,也不知她過完年還回不回來。」趙安寧一邊覷著舒哲的面色,一邊添油加醋地答道。

「這工作做得好好的,怎麼說辭就辭啊?不是說她做得挺不錯的嗎?」對於林天恩,向琳芳也不再像當初那麼反感。那個時候她對林天恩並不了解,加上之前舒哲拉着她假扮女友,讓她對她有所誤會。這三年多來,她雖然很少與林天恩接觸,但也從側面了解到她是個好女孩,自珍自愛,努力上進,還勤儉持家,若真是有幸能當她的兒媳,也確實不錯。

「哦,聽她說公司的老闆要出國,就把公司轉讓給別人了。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突然辭職了。臨過年的時候說要回老家,我媽是千不舍萬不舍的,可是她還是拖着行李走了。」說完,趙安寧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唉,說實話,我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你說鄉下條件那麼差,她要是不回來,能找到什麼像樣的工作?她在這裏怎麼也是個小白領,到了那種偏僻的地方,這一下能適應嗎?」

「那你媽媽怎麼說?這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她能放她回去嗎?」向琳芳一聽,還真就信了,想起好友吳敏的坎坷經歷,忍不住緊皺眉頭。

「我媽?就我姐那性子一向執拗,她做了決定后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我媽說等過幾天開車去鄉下看看,要是能接她回來最好,要是接不回來,我真怕我媽在那買個房子住下了。」趙安寧邊說邊嬌嗔道,「向姨,萬一我媽真要擱那兒住下,您可得幫我勸勸她,我可不想也跟着過去受罪!」

對於趙安寧的話,向琳芳雖是深信不疑,但舒哲卻是將信將疑。他從小與趙安寧一起玩到大,她的脾氣他自是了解。就在趙安寧向母親撒嬌時,他已吃飽喝足,抓起餐巾紙抹了抹嘴巴便推開飯碗離開了餐廳。

晚上兩家在附近一家頗有檔次的餐廳包間聚餐時,果然只見吳敏一個人進了屋。她瞧上去雖是滿面笑容,眼神裏頭卻帶了些微的落寞憂悒。

兩家熱情地招呼過後便各自就座,開席前向琳芳、吳敏這對好友便你一言、我一語地熱聊起來。

坐在吳敏身邊的趙安寧則低頭擺弄着手機,還時不時瞟向坐在她對面的舒哲。她見他端坐着,低頭看着手機,面上一派雲淡風輕。不知為何,她瞧他這樣就免不了心裏來氣。就算她沒當成他女朋友吧,那相處了這麼多年的朋友見了面,他多少也得主動招呼招呼、開口聊聊吧,誰知她一早到了舒家,除了吃飯的時候看見他露面外,其餘的時候都窩到房間裏頭不肯見人。比起往日的陽光來,他現在真是添了不少陰鬱之氣。

趙安寧對舒哲心生不滿,便也沒心思玩手機,便抬起頭滿面好奇地看向琳芳,說道:「向姨,我聽說哲哥前不久談了個女朋友呀,聽說雙方都很滿意,相處不錯,看起來你們家是好事將近呀?」

吳敏心知自家這二女兒心直口快,但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把話題放到了舒哲身上。對於舒哲相親戀愛這件事,吳敏心裏頭覺得有些不自然,也從不主動提。年前她還別有用心地讓他送自己回大女兒的住處,想極力撮合他們兩個,誰知這兩人卻什麼火花也沒擦出來,真是白白浪費了她一片苦心。不過後來她想想,林天恩說得也對,也許他與她真的是沒有緣分吧!

向琳芳聽到趙安寧的問話,表情有些不自在,她看了身旁的吳敏一眼,訕笑着介面說道:「呵呵,他也是二十七八的人了,我們這做父母的當然盼着他早點成家。要是再耽誤下去,可成剩男了!」

「是呀,是呀,這到了什麼樣的年紀,就該做什麼樣的事。現在這些孩子啊,一個個挑三揀四的,不知不覺便剩了下來。我們家這兩個丫頭就是,一個是死活不戀愛,另一個是光談戀愛不結婚,可把我給愁死了。」吳敏一聽這話,立即引起了共鳴,這話匣子便算是徹底打了開來。

「聽安寧這孩子說,你們家安心連過年都沒在家過啊?」向琳芳八卦之心一向強烈,逮著了機會便開口問道。

吳敏先是一愣,隨即瞥了一眼趙安寧,低嘆了一聲介面說道:「是啊,說是惦記着鄉下的父母,要回去陪他們過年。這孩子,一向重情重義,也不嫌貧愛富,放在當下,也是難得。」

「安心這孩子是挺懂事的,不過……聽說她把工作辭了啊?」向琳芳繼續八卦道。

「哦,她做事向來穩重,雖說把工作辭了,不過已經找到新工作了,待遇什麼的也比現在的好。」吳敏並不知趙安寧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堆有關林天恩的事,聽向琳芳發問,便如實地答了。

「你們家安心可真讓人省心,不過她這一回去,就不準備回來了?」

向琳芳這一問,倒是把吳敏給問住了。現在想想之前林天恩的一舉一動,心裏頭立即打起鼓來。莫非這孩子把工作辭了,是想回去陪她的養父母了?雖然她是說在開發區找到了工作,也有可能是為了讓她安心放她回鄉下而找的借口。吳敏越想越覺得害怕,原本紅潤的面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向琳芳見她這副模樣,又見趙安寧一個勁地朝她使眼色,頓時覺得自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舒哲的父親舒中仁見氣氛有些尷尬,忙開口打圓場:「舒哲啊,你去看看怎麼這麼久菜還沒上來?這家餐廳的工作效率可真讓人不太滿意。」

舒哲會意后,便起身出門去找服務員催促上菜。其實剛才他雖然漫不經心地擺弄着手機,可母親與吳敏的談話皆一字不漏地落入了他的耳中。先前趙安寧說的時候,他還是半信半疑,可剛才聽了母親他們的談話,他才知趙安寧所言非虛。莫名地,他心中湧上了濃濃的牽掛。之前他曾想過,即使不能與她在一起,可是他與她仍在同一個城市,舒家與趙家也經常來往,偶爾也能見個面。可是現在她卻回了老家,那地方偏僻,只怕以後他鮮少有機會再見她了吧?

思及此,他緊握着手機,疼痛由心底逐漸蔓延,這鑽心的痛意讓他的心緒再難平靜。他大步地走出餐廳,在附近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心煩意亂地翻着手機上的通訊錄,卻怎麼也沒能找到林天恩的手機號碼。忽然一陣刺骨寒風吹過,讓他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他頹然垂下拿着手機的右手,這才想起年前相親之後,他決定與過往做個了斷,所以把林天恩的手機號碼毫不留情地刪除了。不過好在趙佳悅給的那個便簽,他仍然夾在某本書中。

當舒哲從外面回到包間的時候,卻見吳敏不在座位上。他心頭好奇,卻沒有開口問,這個時候,他根本沒有發問的立場。倒是趙安寧,一臉輕鬆地與他的母親閑聊著。說來也是,趙安寧一向與林天恩水火不容,若是林天恩回去了,恐怕唯一開心的人便是她了吧!

剛剛吳敏被向琳芳這麼一問,心裏頭是忐忑不安。打那之後,她便坐不住了,假借去洗手間,便提了包匆匆出了門。到了盥洗室后,她匆忙從包里掏出手機,撥通了林天恩的號碼。

電話才剛接通,不等林天恩說道,吳敏便急忙說道:「喂,安心哪,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呀?」

電話那頭的林天恩本欲向她問好,誰知聽她心急火燎地發問,便心存疑惑地答道:「媽,本來我也準備打電話跟您說這事,我爸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我想晚幾天回去。正好新工作入職日期也較晚,所以我打算過完正月十五再回去。」

「之前不是說得好好的,初八回來的嗎?怎麼又變卦了?」吳敏一聽,心裏頭更為擔憂了,這才剛打電話問情況就要拖延回來的時間,莫非是真的不打算回來了?

「媽,是我爸身體不舒服,我媽的情況您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想留下來多照顧爸幾天。他現在上了年紀,身體大不如從前,平常還要照料我媽,實在是太辛苦了。」林天恩耐心地解釋道。

「安心哪,我看不如這樣,既然你那邊的父母身體不太好,那倒不如讓他們搬到這邊來住。城裏頭的醫療設施好,而且你又能隨時看望他們。就算你平常上班沒空,我閑暇時也能幫忙照看,你說是不是?」

「媽,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他們在鄉下住了大半輩子,估計到城裏頭生活也不適應,他們的事情就不用您操心了。」原本林天恩也想着以後把養父母接到城裏去住,可是回來之後,她見四周鄰里時不時地幫忙照料家中,他們的古道熱腸,在城裏已屬罕見。尤其是像母親這樣呆傻的人,若是搬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怕她也難以適應。

「我不操心能成嗎?你是我的女兒,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吳敏心急如焚,說話的語氣也越發地強硬。

電話那頭的林天恩聽她語氣不對,便忙問道:「媽,您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你這孩子,能出什麼事啊,就是想你這大過年的不在這,我這當媽里心裏不好受。原本盼着你後天能回來,誰知你卻要再過一個多星期才回。你先拖了這幾天,到時候萬一再拖,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安心哪,你不會不打算回來了吧?」吳敏越說心裏頭越覺得酸澀,說到最後差點兒哽咽。

「媽,我怎麼可能不回去呢?我工作還在那邊呢。再說了,我在那邊工作慣了,這回來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工作。您放心吧,過完正月十五我肯定回去。」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啊,你要到時候不回來,媽我可就開車去那邊接你了。」吳敏聽自家女兒這麼說,便稍稍放下心來。剛才被向琳芳那麼一說,真是嚇了她一大跳。

掛完電話后,她抬手一抹眼角,手上涼涼一片。剛才她一心急,竟不知不覺地落下淚來。

舒趙兩家這頓飯吃得並不算熱鬧,席間吳敏與舒哲皆是心事重重,端上桌的菜肴豐盛可口,而他們卻是味同嚼蠟。

飯罷,兩家寒暄了幾句便各自散去。走到地下車庫的時候,舒哲的手機響了一下,他低頭一看,是趙安寧發來的短訊,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祝他新年快樂。他雖覺得該禮貌地回過去,可是一想到是熟到不能再熟的趙安寧,便懶懶地將手機揣進了口袋。

回去的路上,舒哲專心致志地開着車,一路保持沉默。他的父母則坐在車後座,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話題無非是趙家的那些事。忽然向琳芳想起趙安寧在飯桌上說的「好事將近」那句話,她便沖着坐在駕駛座上的舒哲問道:「兒子啊,你與那小鄭處得怎麼樣啊?要是覺得不錯的話,那就早點定下來吧!說起來你們兩人年紀都不小了,既然覺得合適,也沒必要等那麼久,現在不都流行閃婚嗎?而且她本人條件也不錯,家境也富裕,父母都健在,真的挺好的。」

聽了母親這話,本就心情不佳的舒哲扯著嗓子開了口:「媽,我們這才見過幾面就定下來?再說了,合不合適也要相處才知道,現在雖然流行閃婚,但也流行閃離。結婚是人生大事,怎麼能馬馬虎虎,將就湊和?」

「你這孩子,誰讓你將就湊和了呀?這人不也是你看中后才相處的嗎?媽的意思是,你們要是相處得不錯,就早點定下來唄。也不是讓你們現在就結婚,先訂婚,再結婚,也省得我跟你爸整天為你操心。」

「等相處后覺得合適了再說吧,現在也剛處著,雙方也還沒有深入了解。」舒哲心情煩躁,敷衍著回答后便不再說話。

坐在車后的舒父倒是看齣兒子今晚有些不對勁,他嘴上不好說什麼,心裏頭倒是清楚。他這兒子興許還惦記着趙家大女兒,估計聽說人家回老家去了,這心裏頭正難受呢。

他抬手拍了拍向琳芳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再說。

黑暗中,向琳芳不解地看向舒父,低聲問:「什麼事?」

「沒什麼,前面車多,你讓阿哲專心開車。」

舒哲開車回到家中后,便一頭鑽進了房間。向琳芳本想再跟他嘮叨幾句,這還沒跟到房內,便被舒父拽住了:「他心裏頭有事沒想明白呢,你就讓他好好想想吧!」

性格直爽的向琳芳不解其意,反問道:「什麼事沒想明白呢?我怎麼覺得咱兒子今晚吃飯的時候這麼沉默寡言呢?安寧找他說話他也愛搭不理的。」

舒父也不願多解釋,應了一聲便走到沙發跟前打開了電視機。

「咦,我說你們父子倆今天怎麼回事?怎麼都對我愛搭不理的?難道今晚這菜里下啞葯啦?」向琳芳見狀,不滿地皺着眉頭嘮叨。

舒父聽后也不在意,打開電視后調到了戲曲頻道,優哉游哉地聽起了戲曲。

舒哲回到房間后,第一件事便是打開燈從窗邊的書架上翻出一本英漢詞典來。翻了沒幾頁,便找到了那張粉藍的便簽。他拿着這張便簽,仔細地看着上面所寫的手機號碼,默念了幾遍后,便掏出手機添加到了通訊錄上。不過,躊躇了半天,他還是沒有勇氣撥通林天恩的號碼。

其實舒哲自己也清楚地意識到,比起以前,他變了許多。他變得穩重謹慎,卻沒了往日的朝氣。在為人處事方面,他開始有所保留。現在的他很少主動跟人親近,除了保持基本的禮貌外,他也不再與人深交。以前認識的朋友說他變得成熟了許多,其實只有他明白,他變得膽小懦弱了。失去了當年的陽光,沒有了當年的坦率,也不再會花心思去討好別人,變得世故圓滑,儼然失去了他的本色。他討厭這樣的自己,卻無法改變現狀,他越來越在乎他脆弱的自尊心。

半夜,舒哲在床上輾轉反側良久也沒能入睡,他瞪着眼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想着趙安寧今天說過的那些話。不舍在心頭漸漸發酵,變成了難忍的痛苦與懊悔。送吳姨回去的那天晚上,要是他能再主動一些就好了。他清楚地知道林天恩慢熱的性子,可是面對她時,他所謂的自尊心佔了上風。

他從枕下拿出手機,翻找著通訊錄上那個熟悉的名字,腦子一熱便撥通了號碼。

聽筒里傳來枯燥的等待鈴聲,舒哲不由得苦笑,這麼些年了,她還是那麼沒情調,手機也不知道設個彩鈴。單調的鈴聲持續地響着,每一聲都敲打着舒哲的心房。當他以為林天恩不會接通電話的時候,聽筒里響起了令他魂牽夢縈的女音。只是對方顯然是睡得迷糊,聽筒里傳來懶懶的幾個字:「喂,請問哪位?」

舒哲雖然是有心理準備,可聽到她發問,心裏頭仍是一沉,但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林天恩,新年快樂!」

電話那頭正睡得迷糊的林天恩聽到舒哲熟悉的聲音,頓時醒了。只是她不知道這深更半夜的,他怎麼突然打電話過來?不過一句再平常不過的祝福,讓她心裏產生了濃濃的疑惑。她清楚地記得,三年多前,她放寒假回家過年時,他也是這麼晚打電話過來。電話那頭的他含糊不清地跟她說他喜歡她,還不停地追問她喜不喜歡他。那個時候的她,跟他應該算是熱戀期吧?明知他那晚喝得醉醺醺的,可聽了他那些醉話,她仍是覺得無比甜蜜。然而現在,她卻覺得哭笑不得。

林天恩抱着手機回想着當年的事,回過神時,發現隔了這麼久他還沒有掛斷電話。心內疑惑的同時,她心底又升起小小的希冀。她抬手將被子拉至頭頂,整個人縮在溫暖的被中,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是不是醉了?」

等着她回話的每一秒,對舒哲來說都是煎熬。他正糾結著要不要掛斷電話,聽筒里又傳來了她的聲音。還好,她知道他是誰!

「我沒喝酒,怎麼會醉?今晚我們兩家一起吃飯,沒見你來,所以便打電話祝你新年快樂。」得到了林天恩的回應后,舒哲抑鬱的心情稍有好轉,他對着手機一字一頓地說着,恨不能現在就見到她,與她面對面深聊一番。

「哦,還真是多謝了。不過,也祝你新年快樂!」林天恩不咸不淡地答了,心裏頭卻是波濤洶湧。這個時候,他有必要特意打電話來跟她說「新年快樂」嗎?而且,他已經有了女朋友,然而半夜跟她說這些,到底是為什麼?

「除了新年快樂,你沒有想說的了嗎?」

「想說的?……祝你工作順心,家庭和睦,愛情……美滿!」說這些話的時候,林天恩的心突突地疼著,她另一手死死地揪住被角。

舒哲聽后,半天沒有說話。她所說的愛情美滿,是什麼意思?猛然間想起今天趙安寧在飯桌上問他的話,他這才意識到他相親戀愛的事情應該早就傳到了林天恩的耳中,所以她會說這麼一句。不過她說得沒錯,他現在是在與別的女孩交往,雙方並不算有多喜歡,但還是平淡地相處著。想到自己以這樣的立場給她打電話,舒哲心頭覺得有些愧疚,只是這愧疚之情比不了他對她的想念。

「舒哲,謝謝你的祝福。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要是沒什麼事情的話,那我就掛電話了。」林天恩耐心地等了半晌,卻未見他有所回應,便欲掛斷電話。

「等……等一下!」舒哲聽后,忙對着話筒說道,「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林天恩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非要現在問。難道當初她跟他分手的時候,拿了他什麼重要的東西了?而且他現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應該不會三更半夜地來找她重續舊情吧?林天恩覺得既然他已是別人的男友,那她也沒有義務半夜陪他聊天,所以她冷漠地拒絕:「有什麼事情等明天再說吧,太晚了,我要睡了。」

「不行!」舒哲心裏一急,便難得地顯露了往日的孩子氣,說完,他便用低沉地聲音問道,「林天恩,你現在在哪?」

「我在老家,陪我父母過年。」林天恩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可笑,她在哪裏關他什麼事?明明是想堅決果斷地掛斷電話,可她還是不爭氣地答了。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看情況吧。」

舒哲覺得她這話回答得太過敷衍,便追問道:「看情況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回來還是不回來?」

「這個……跟你有關係嗎?」林天恩覺得舒哲一定是精神不正常,大半夜打電話就是要問她這些?他是腦子被門夾了,還是被注水了?

「沒關係就不能問嗎?」舒哲也懶得再關心他脆弱的自尊心,索性耍起了無賴。

林天恩聽后,深深地嘆了口氣:「我說舒哲,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別人還要睡呢,能不能麻煩你有問題明天再說啊?」

「我問你還回不回來?」舒哲懶得跟她廢話,她離開的事實折磨了他一整天,他可不想徹夜難眠。

「不打算回去,好了,掛了!」林天恩說完,便無情地掛斷了電話,她就是想戲弄戲弄他。就算是跟他再無可能,她也要藉機報復一下,誰讓他當年那麼乾脆就答應分手了!

「你……」

舒哲為之氣結,所有的穩重矜持成熟內斂統統被他拋之腦後。他拿起手機繼續撥打,連續被掛斷數次后,他仍是鍥而不捨,最終是林天恩扛不住他的騷擾,氣急敗壞地接通了電話:「喂,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呀?要不要我幫你撥打市精神病院的電話讓他們接你入院啊?」

「是,我有精神病,還不是被你氣的?」舒哲對着手機話筒,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答道。

林天恩還真就納悶了,他跟她這麼久都不聯繫了,怎麼他就突然打來電話無理取鬧呢?該不會真是喝多了吧?不過聽他的聲音,好像又沒喝醉啊?縮在被窩裏頭的她擰緊了眉頭,覺得心煩,卻又捨不得掛斷電話,只能繼續跟他拌嘴:「你說這大過年的,我也沒主動招惹你,怎麼就惹你生氣啦?拜託你講講道理好嗎?」

「那你為什麼過得好好的就辭掉工作回老家了?你不知道你親媽在這邊啊?她這麼多年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你,你就這麼狠心拋下她回鄉下?」

對於她的決定,舒哲是十二分地不滿。他之前在上海躲了她這麼些年,也沒能成功地把她忘掉。現在總算是準備放棄重新開始了,卻被她這樣的決定勾起壓抑在心底的留戀與不舍。如果她能在這節骨眼上平淡地過她的小生活,興許他真就能徹底放下,與那位鄭姑娘好好戀愛結婚了。這一切,也只是他自我安慰式的想像,若是能輕易放棄她,也許他現在也不會這樣衝動了。他還是以前的舒哲,沒有絲毫的長進。

林天恩覺得他根本沒有說這話的立場,她不知他到底想表達什麼,明明心裏頭湧上那麼一絲期待,可是他卻始終沒有說出她想聽的話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抑制着內心的洶湧波濤,故作鎮定地說道:「舒哲,我下決定的時候,我媽都不曾像你這樣質問我,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再說了,你都有女朋友了,就算你們結婚的時候想要請我大駕光臨,只要發個喜帖,我林天恩一定不裝慫!到時候就算遠在天涯海角,我一定二話不說打個飛的就衝過去!」

「……」舒哲被她說得無言以對,可是當聽到她說出他已有女友的事實時,他深深地感到自己確實是太過衝動了。他沒有勇氣去重新追求她,與她重修舊好,所以他將希望寄托在別的女子身上。可是他又不希望她從他眼前消失,他想見她的時候,她能夠出現在他的眼前。

「舒哲,現在我鄭重地祝你新年快樂,也代我向你女朋友問好!晚安!」對於舒哲新開始的這段新戀情,林天恩難免覺得心裏頭酸澀難忍。不過既然她已經錯過,那也只能認命。對於與他的曾經,她不後悔;對於未知的未來,她心懷憧憬,總有一天,她會遇上她生命中的那個人,到那個時候,她一定不會退縮,勇敢地朝他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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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果不曾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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