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馳麗山脈（9）

風淋早就在新巴斯鎮里聽過虛擬偶像蘇的聲音了,但是論真人投影，卻還是頭一次看見。

她趁亂從頭到尾地掃視了一下虛擬偶像蘇——她的打扮非常浮誇,活像是剛剛從舞台上走下來。

還沒等她仔細看完,破空聲就劃過天際，把投影下虛擬偶像蘇的攝像頭打了個稀巴爛。

「別看了！跑！」少年收起木倉，拔腿飛奔。

風淋收回思緒,邁步跟上——蜂族肯定接到了通知,正在圍追堵截，這種時候,沒有什麼和虛擬偶像蘇浪費時間的意義。

他們的目標是離開亥星,把消息傳給帝國,而不是「五人大戰蜂族」。

「砰——」

「砰——」

「砰——」

三聲木倉響起,少年又舉起手中的武器,將前路上的廣播擴音器和投影儀打碎。身後的腳步聲和電流聲變得嘈雜起來,應該是蜂族從樓上追下來了。

風淋快步向前猛衝幾米，站在最前方，朝著通向地下六層的樓梯舉起能源炮。

藍白色的光暈照得前方一片發白,亮到沒有顏色的光柱一路穿透過去,將一隊蜂族巡邏隊直接打散。

她把攔路的蜂族踢到一邊,小心地側頭看了看門后：「安全了,快點。」

蜂族對於地下四層之後的樓層都不是很在意,這也許是因為無論蘇怎麼強調這些樓層的用處,它們都不以為然吧。

和地下四層相同,之後的每一個樓層都只有一個蜂族巡邏小隊來回遊走。除了地下六層是個例外——這個樓層著實重要，因此有兩個蜂族巡邏小隊。

風淋再一次用能源炮穿透它們的身軀，甩了甩肌肉抽搐的手臂：「蘇是不是也不太清楚地下六層的軌道車？」

能源炮的后坐力讓她有些輕微的肌肉拉傷——說來也好笑,她現在明明用的是個機器人身軀,卻逃不掉肌肉拉傷和飢餓口渴這種生理現象。

「這裡的情報可能沒幾個人知道。」少年冷靜地查閱著個人終端里的資料記錄，快速篩選出可能的行進路線，「不管怎麼說，蘇畢竟只是個偶像。」

她再厲害，也只是個聲音具有迷惑性的偶像，有許多地方，是沒辦法親自去調查的。

假借於他人之手得到的消息，總是不如親眼所見來得具體，因此，虛擬偶像蘇的計劃中，存在著許多漏洞。

曼達林壓抑著興奮：「我們能不能直接把這裡給炸了？」

風淋微微側目：「你有炸|葯？」

她也想過「能不能直接把蜂族趕走」這件事，但是顯然，作為曾經星際頭號瘋狗的蜂族，不是那麼容易打趴下的。

不過嘛……風淋擊了一下手掌：「雖然炸不掉這裡，但是把軌道炸了還是可以的。」

曼達林的液晶顯示屏亮了。

解決掉地下六層最後的蜂族，之後的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少年蹲在軌道車旁邊努力擰開銹掉的螺絲釘，把這輛殘破的老爺車勉勉強強地扶到軌道上。

風淋和曼達林蹲在入口處，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蜂族的元氣還沒有緩過來，所以數量並不多。

曼達林得意地翹起嘴角：「不過如此。」

風淋沉默地舉起能源炮，再次轟出一道光柱。她沒有打擊曼達林的意思，所以也不為蜂族做過多的辯解——她猜測之所以來的蜂族不是那麼多，只是因為她們的威脅性並不大。

又一名蜂族倒在前往地下六層的樓梯上，風淋摸了摸滾燙的炮膛，正想把它放下，就看見它的腰間閃爍著奇異的色彩。

片刻后，她舉起能源炮，對準了出現的虛擬偶像蘇。

虛擬偶像蘇還是之前的模樣，她撅起嘴，問道：「你想不想解決跨界詛咒？」

這句話讓風淋一個愣神，片刻后，食指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能源炮卻沒有啟動。

很不湊巧，炮膛過熱，能源炮算是廢了。

她丟掉能源炮，拔出分子鍵粉碎器，對準蜂族腰間的奇怪閃光處：「你想幹什麼？」

曼達林比她的動作更快，她一刀砍向閃光處，閃光處忽得熄滅了，隨後在另一個蜂族的腰間亮起。

虛擬偶像蘇的聲音宛若茶水流淌在白瓷杯里，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放鬆下來：「曼達林……這件事和你無關。」

就好像是按下了某個不知名的開關，曼達林真的把刀收回去了，轉頭站在一側，保持著詭異的沉默。

風淋心裡咯噔一聲：說好的是「虛擬偶像蘇」計劃的實習生，所以不怕她的聲音呢？

這波啊……這波是照面秒殺。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頭腦依舊保持著清醒，或者說，對虛擬偶像蘇的警惕調到了最高值。

她握住分子鍵粉碎器，卻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又問了一遍：「你想要什麼？」

蘇收斂起笑容：「我想要亥星的十年開採權。」

她好像抓住了什麼，又好像錯過了什麼：「是蜂族……」

「是蜂族救了我。」蘇的眼睛眨都不眨，明明衣著十分可愛動人，卻給人一種歷經滄桑的殘酷感。

就像是一把深埋地底的、鑲嵌著迷人寶石的匕首。

「我幫不了你。」風淋盡最大的誠意緩和氣氛，「這個星球不屬於我，你應該去和帝國商量。」

蘇微微上挑眼角：「你可以……你可以說服班尼迪克斯不要馬上報告此事。」

無論怎麼說，蘇都害了不少人，但是同樣，她害人也是為了救自己的「恩人」。

這種道德難題在風淋眼中不值一提：「這是你和帝國的糾紛。」

她壓根就不想參與此事。

虛擬偶像蘇瞪大眼睛：「你怎麼那麼鐵石心腸。」

風淋歪了歪頭：「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呢？無論我支持哪一邊，都有另一邊要受到傷害……你們的糾紛，為什麼要把難題丟我頭上。」

虛擬偶像蘇一下子噎住了：「你不是好人嗎？」

風淋理直氣壯道：「誰告訴你我是好人了？要說好人的話……」她露出詭異的微笑，「你應該去勸說曼達林，她的成功率比較高。」

可惜曼達林開局就被她控制了，現在無論怎麼樣都滿心怒火，不會願意聽她講故事的。

大概是虛擬偶像蘇也想到了這點，頓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有來有往地聊了那麼久，風淋高興地發現自己的意志依舊被自己掌控，手指上的戒指發出微微的熱意，像是一小團不燙人的火苗。

她保持著表情的平靜，悄悄拖延時間，等待少年修完軌道車：「要我說，其實還有一種方法。」

「什麼？」虛擬偶像蘇確實走入了絕路，此時竟然開始期待風淋的方案。

她既想要幫助救了自己的「瘋狗」，又不想背負背叛者的罵名。正是想要兩全其美的意願，使她痛苦不堪。

「你應該去和帝國談判。你的聲音，你的地位，其實很有優勢。」她尊尊誘導道。

「這不可能。」她略帶怒意，「你耍我？」

誰都知道，帝國永遠不可能和蜂族合作。

風淋自信地笑了：「帝國也許會拒絕和一個殘暴瘋狂的種族合作，但是他們不會拒絕和你合作。」

虛擬偶像蘇有些遲疑。

她見形勢大好，又加了一把火：「你在擔心什麼呢？難道你也不放心蜂族嘛？如果你都不放心的話，別人自然不可能相信它們是可以合作的對象。」

虛擬偶像蘇沉默了，她不安地把玩著手中的裝飾權杖，像個站在人群中孤苦無依的可憐女孩。

但是這個可憐的女孩一手促成了亥星的悲劇。

再加把勁，她就可以穩坐「聖母」人設了，風淋微妙地想，一邊繼續手把手教她該怎麼做：「你可以公平地換取想要的東西，至於這些東西歸屬於你之後，要怎麼處理就是你的事情了。」

「只是，當你幫助了它們，就一輩子無法從糾葛中脫身。如果蜂族因為你的援助而挑起威脅，你將首當其衝，陷入困境。」

「你想要享受作為知恩圖報者的身份，你就得承擔報答的後果。」

她慢悠悠地拖長語調，心中計算著少年修繕完成的時間——差不多是時候了。

趁著虛擬偶像蘇還陷在茫然之中，她一把抓起曼達林的身體，扭頭就跑。

將後背對準虛擬偶像蘇，她十分放心：投影該怎麼攻擊她呢？

事情也正如她所料：一直到最後，前來阻止他們的都是蜂族，虛擬偶像蘇再也沒有出現過。

軌道車很小，但是卻能夠裝下所有的人。

風淋一行人擠擠挨挨地站在軌道車裡，呼嘯著滑進了黑暗的洞穴之中。

略帶臭味的空氣高調地示意他們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藍孔雀驚恐無比：「這裡的空氣真的可以呼吸嗎？」

「我們都不需要呼吸。」風淋平靜地說出真相。

藍孔雀誇張地吸了一口空氣，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風淋沒有再搭理它。

曼達林坐在後排，抓著扶手，依舊還在破口大罵。被虛擬偶像蘇控制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頂，尤其是她以為她並不會遭殃的。

片刻后，她喘了口氣，終於恢復了平靜：「風淋，你居然真的在教她！」

風淋看著前方的軌道，目不斜視：「我是在拖時間。」

曼達林拔高了聲音：「可是你依舊在教她。」

風淋停頓片刻，回問道：「你覺得她會聽我的嘛？」

曼達林楞了楞，不是很確定：「……大概……不會吧？這樣一來，蜂族如果做了什麼壞事，被罵的就是她了。」

「你看，如果她意識到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就不會去這樣做了。只要她不說，有誰會知道蜂族曾經救過她呢？再者，雖然蜂族救過她，但是也干過不少壞事嘛！」風淋語氣平靜，讓人看不出真實想法。

「可是……」

「如果她聽取了我的建議，無論怎麼做都會和蜂族扯上掙不脫的關係。讓一位具有煽動力的偶像去阻止蜂族發瘋，這不是挺划得來的？」

曼達林詭異地沉默了：「這不像你。」

風淋低聲道：「你以為我是什麼樣子的人。」

「你是一個好人。」少年扭動一下方向盤，攬住風淋的腰，輕輕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曼達林氣惱道：「這種時候就不要撒狗糧了！我在和她說正經事！」

少年理直氣壯道：「我也在干正經事……你難道還能想出更好的解決方法嘛？」

曼達林氣呼呼地想了一路，最後也沒有想到任何更優解。

誠如風淋所言，這件事和她沒有關係，她甚至沒有立場去偏向任何一方。不止風淋沒有，她也沒有，這裡的所有人都沒有。

蜂族依舊在屁股後面圍追堵截，但是始終沒有真的追上來，只是不停地在後方發出響動，將他們驅逐向遠方，有種逢場作戲的微妙感。

帶著這種不約而同的平衡，風淋一行人一路橫衝直撞，來到星門處。

星門宏偉而壯觀，在眼前凝聚成一團微帶粉塵的黑。這一團黑色深不見底，一點兒也看不見裡面的樣子

風淋終於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這真是太順利了。」

她沒有因為跨界詛咒而消失，也沒有人受傷，就連最大的BOSS都忙著思考人生，沒空搭理他們。

曼達林先是驚嘆了一會兒星門的震撼，隨後又立刻接上一句：「她是不是放棄了？怎麼沒有來追我們？」

風淋聽出了她對虛擬偶像蘇的半分唾棄和失望——就像風淋之前對蘇說的那樣：如果這一行人里有哪位最能頭腦發熱，不分青紅皂白地去站在蘇的一邊，那一定是曼達林。

「可能是有事耽擱了吧？」風淋隨口回答，「也搞不好是準備棄暗投明，發現自己的錯誤了呢？」

曼達林不高興地「哦」了一聲，讓胡克側目許久，最終又興高采烈道：「離開這裡之後，你有沒有落腳的地方？我家很大，可以讓你永遠借住下去。」

少年用力咳嗽一聲。

曼達林立刻改口：「我家不大，你另找地方住吧……不過，還是隨時歡迎你來玩。」

風淋噗嗤一聲笑了：「到時候請你來我家玩……我是說，真的我家，靠我自己賺錢買的那種。」

她可沒有放棄重操舊業，從零起步打江山的念頭。

在嬉笑打鬧間，一艘艦船從半空中悄然出現，掀起無數塵土。透過由沙土構成的朦朧細紗，兩位雇傭軍模樣的人從艦船的梯|子上走了下來。

少年終於開了口，散發出金錢的氣息：「回去再說吧……大家辛苦了那麼久，不如都來我家住幾天。」

在歡呼聲中，風淋笑著踩上梯|子——

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曼達林驚恐地停下走動的腳步，目光發愣：「她……她……」

胡克也傻了：「剛剛風淋是不是消失了？少年還……還……」

「跟著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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