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風濃 (九)

第367章 風濃 (九)

「你認為,禮部與工部的侍郎,由哪位卿家勝任為好?」

獨孤寧心中大振,他甚至此刻都分不清自己是喜悅還是恐懼,只覺得各種感情摻雜在了一起,湧入他的心手,無法捉摸清楚,他手指微顫,好不容易收斂了神智,不敢露出半點喜悅之情的慢慢說出了三個大臣的名字。

說完之後,他看了一眼身邊的程溪若,程溪若卻沒有看他,彷彿不是與他榮辱與共的皇子妃一般。

皇帝聽了他的建議,將三人中的兩人提到了禮部侍郎與工部侍郎的位置,這一下,群臣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獨孤宇與獨孤宸臉就微微有了些變化。

獨孤宇獨孤宸看向獨孤寧,那三人都是向獨孤寧投靠的門人臣子,與商賈和年輕士子來往密切。

三個皇子氣氛劍拔弩張,旁邊的臣子們也是各有異色,姬梵微微轉頭看向獨孤寐,他神情清冷,彷彿一切事不關己一般,與這個血腥而恐怖的皇殿格格不入,偏偏讓她回憶起前世的坐在太極殿之上那張冷漠嗜血的他……

多麼相異的兩張面孔,若不是她曾經見過,實在無法想像未來的獨孤寐會是那般模樣。

這一場神農祭台之裂,造就了兩個權力最高的皇子的羽翼折損,但也造就了獨孤寧的漁翁得利。本來就撲欮迷離的皇子爭鬥的未來,就更讓人看不清走向了。

皇帝彷彿很累似的揮了揮手,道:「大臣們都退下吧,皇子宮眷們留下。」

「是……」群臣跪下叩首。

姬梵本以為皇子留下會又是一場責難降臨,沒有想到皇帝吩咐要午休,讓皇子們在皇宮休息等候共進晚宴。

姬梵聽了不知為何,下意識地抓住了獨孤寐的袖子,跟在他的身後不敢離開。

獨孤寐掃了一眼她的手,這次沒有掙開,而將她帶到了一處宮菀。

他走在前邊,姬梵牽着他的衣袖,兩人慢慢前行。

巍峨皇宮中,靜寂無聲,只余輕輕的腳步在宮廷中回蕩,一大群宮仆前的兩人,就這樣慢慢地走着,都沒有說話。

兩人所到的宮苑偏小,沒有什麼人打掃過的樣子,佈置與擺設也比之貴妃皇止那裏的裝飾簡樸了很多,甚至有些不像是皇宮裏的住宅。

「你可以放開了嗎?」獨孤寐淡淡的聲音傳到姬梵耳邊,姬梵才醒覺鬆開了手,並下意識地往後望了望。

她剛才在路邊看到了兩樣植物,是個好東西。

想到這裏,她轉身便走,卻是被獨孤寐攔住,他問:「去哪?」

她抬眼看獨孤寐,見他平淡的神情上沒有多少對於自己的好奇,搖搖頭說:「我去休息一下。」

說完就越過他的手,徑直往院子裏走去了。

讓碧璽她們不用跟,她便捋起袖子往草叢中鑽去,取下頭上一根金簪,慢慢地挖出一隻小小紫色白草,不顧一手是泥,她就這樣捧著站了起來,一轉身剛想吩咐碧璽她們拿瓶子來就看見她們已經被命令到了遠處去,面前只是站着獨孤寐了。

她下意識地將小草握住,往身後藏去,卻一想以獨孤寐的聰明,自己也瞞不了什麼,便只是將其握住以免弄丟,手慢慢伸回身前。

獨孤寐挑挑眉,問:「毒藥?」

姬梵搖搖頭。

「解藥?」

姬梵又搖搖頭。

「迷藥?」

姬梵抿抿嘴,不說話。

獨孤寐一反那風光霽月的溫柔之笑,眼裏閃過一絲輕譏,道:「你倒是對迷藥別有心得。」

她想起自己曾在被他所救之時,在皇子別苑外樹林中,灑過當時初始研製的迷藥,這麼多年來,她用的迷藥就是最多的了。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便不說話,抓着葯,邁出了草叢,想越過獨孤寐假裝無事發生,卻被他用手摟住了細腰,輕輕一帶,摟到了胸前,姬梵「呀」了一聲,生怕手裏的草藥被碾碎,便將雙手舉高,而被他的勁力一帶,身體不受控制,不由得摟住了他的脖頸。

兩人相視,臉相近,讓她臉不由得微微一紅……

獨孤寐取了她手中的草藥,扔在了地上,輕袖一拂,疾風吹過將其吹到了空中……

「唉……你……你為什麼……」姬梵踮起腳,下意識地想跳起來撈住草藥,手指在空中使勁揮舞,卻怎麼也夠不著。接着那草藥就隨着風兒飛得很遠了。

姬梵回頭望着依舊抱着自己腰的獨孤寐,不知道他葫蘆里賣得什麼葯,先是收了她的鐲子,又扔了她的草藥,他……究竟要幹什麼?

獨孤寐任她看着,只是溫柔如風的笑着,卻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解釋,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

姬梵覺得自己不敢對其生氣,他可是內心殘暴的未來皇帝,自己只是他身邊一個無足輕重的王妃,只得咬咬嘴唇,轉了身,誰知腳下石子突起,她一個身形沒有控制好,直接往後一摔,摔在了獨孤寐的身上,並將他壓倒在地……

她頭狠狠地敲在了獨孤寐的骨頭上,只聽頭上獨孤寐悶哼了一聲,她自己都覺得痛死,承擔了她的體重的的獨孤寐也一定極痛吧。

兩人卧倒在花草叢中,周圍的宮仆也不敢上前,姬梵如遭雷擊,慌張地在獨孤寐身上轉身,滾到了他右手邊,忽然感覺腰下有硬物,她往下一摸……獨孤寐想坐起身,剛起了半個身子,卻意料不到姬梵撲了上來,把他壓在了身下。

獨孤寐半眯起身看向身上的姬梵。

姬梵臉漲得通紅,有些慌亂,她趴在獨孤寐的身上,他的氣息如同深海一般襲來,像是要將她淹沒了一般,感覺呼吸都無法呼吸了,她手撐在他的胸膛之上,想將自己立起身來,可是……獨孤寐想起身,卻被姬梵猛地撲了上來,將他壓在了身下,她的臉貼着他的臉頰,臉紅得彷彿滴血,氣息紊亂著……

他腦中剛泛起一絲冰寒的殺意,卻被她吹在脖勁邊滾燙的呼吸弄得一凝……

接着,他感覺到有隻小手,在他的身上微微地游移……

下一刻,那手很快地收了回去,她也像是碰了電一般從他的身上迅速地滾到了一邊,彷彿他身上有毒一般……

他身上,同時也少了一樣東西。

姬梵狼狽地爬起身,匆忙將手背在身後——她剛才一時腦子熱,將獨孤寐按在了草地上,將鐲子塞進自己的手腕,再迅速地用袖口蓋住,不想讓獨孤寐察覺,可是獨孤寐早已經將一切看在了眼中,但他不露聲色,沒有點穿這一切,只是慢慢地站起身,拂了拂衣袍上的草屑。

姬梵以為自己瞞過了獨孤寐,暗鬆了口氣。

她一身王妃裝扮,卻身上卻沾上了些許枯葉黃草,行容着實有些狼狽,可姬梵卻不想管那麼多,想到自己的琺琅鐲又回到了手上,心中微微暗喜,一直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獨孤寐也沒指責她有些體統,只是問:「你在皇宮中還想着採摘迷藥,你要迷藥做什麼?」

姬梵退後兩步,離他稍微遠了才低下頭說:「防身。」

「防身?」獨孤寐慢慢打開扇子,道:「為什麼要防身?」

姬梵覺得他是明知故問。

這天底下最危險的地方,大概就皇宮了。

她抬起頭盯向獨孤寐的眼睛,想在裏面察覺出什麼情緒來,良久才問:「今天,是不是有事會發生?」

她總覺得今天的獨孤寐同往日不太一樣,而且他身上微微緊繃的情緒到現在還沒有消散,姬梵覺得可能今天不止是剛才禮部工部侍郎被誅族那麼簡單。

雖然這件事,已經算是朝廷里發生的非常重大也十分殘忍的事件了。

獨孤寐微微勾唇,反問:「你覺得呢?」他有些意外於姬梵的敏銳。

姬梵覺得自己問他也是多餘,他這個人說話彎彎繞繞,不會給人答案,她如此笨也猜不出,索性便不想猜了,便低下頭說:「離王不說那我就不問了,我回去休息了。」這人連迷藥都不給自己拿,實在是有些詭異。

於是,她就在獨孤寐的目視中頭也不回地走回了宮屋。

獨孤寐的下人將主屋佈置好,他應該是呆在主屋的,姬梵不想靠他太近,便走到了側屋,帶着碧璽她們進了去,側屋比之主屋更是簡陋,但姬梵完全不在意,讓人將桌椅清理乾淨就坐在窗邊的椅上看醫書了。

她看了幾行書,還是有些讀不進去,忍不住望向窗外,心思遊走……

之前在太極殿中發生的一切,實在是一個非常詭異出色的連環計,若是旁人,一定會是猜是獨孤寧搞的鬼,不然為什麼是獨孤宇獨孤宸受損,獨孤寧得益了呢?

但姬梵心裏又忍不住想:會不會是獨孤寐暗中策劃的。

或者……是皇帝的手筆?

不,神農祭壇之裂事關皇帝的國運之兆,皇帝不可能利用這個來操作打壓提升各皇子,這個影響的是他本人的皇帝運道,反而是想讓他離開龍座越早越好的人,逼他發瘋,才會使出這樣的計策,這可以說,是一石三鳥了。

不但害了獨孤宇獨孤宸,還害了獨孤隆的皇運之威。

好狠的計策啊。

是獨孤寧還是獨孤寐呢?

不知為何,姬梵感覺這詭異莫測的計謀,像是獨孤寐的手筆,獨孤寐此人用計,喜歡讓人摸不著脈絡,誰也無法猜透他的心思,誰也不會料到這個令獨孤寧得到極大好處,獨孤寐卻一點也沒有好處的是計策,會是獨孤寐所暗中操縱的,大多數人一定會暗中猜測是獨孤寧做的。

那獨孤寐為什麼要幫獨孤寧呢?

是為了要打壓氣勢如日中天的獨孤宸獨孤宇嗎?

他是不是覺得獨孤寧就算得到再多權力與幫助,未來也決不會自己的對手,才借他之手……

姬梵想到這裏,嘆了口氣,這詭譎暗爭的奪儲之爭真是讓人無法猜測,她光是坐在這裏想像,就覺得頭痛欲裂,更不要說像獨孤宇獨孤宸獨孤寧獨孤寐這樣參與進去了,怕是一瞬間就被亂人銼骨揚灰了……

午憇之後,獨孤寐離開了主屋,不知去了哪裏,許貴妃下旨,讓姬梵到她的宮中相談。

姬梵無法拒絕,只好硬著頭皮去了。

到了貴妃宮中,貴妃笑眯眯地對她噓寒問暖,彷彿之事沒有任何事發生一般,這讓姬梵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她也無法反抗什麼,對方是六宮這主,她當做無任何事發生,自己也只能當做無任何事發生。於是只能小心翼翼地答話,不敢碰觸任何東西,生怕又一次被許貴妃陷害。

坐了挺久,兩人邊喝茶邊談話,說了有大半個時辰,貴妃便離開了,留她獨自一人坐在宮殿之中,四周是低着頭安靜無聲的宮侍,讓姬梵有種隱隱的不安。

姬梵低着頭喝茶,當她遊走了一會兒心神之後,慢慢抬起頭,卻是驀然發現宮殿內再無一人,而面前,卻是坐着一個人。

獨孤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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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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