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番外五

月明星稀,夜黑風高,中元前夕京都城燈火繚繞,往來熙熙攘攘,武親王府空寂得嚇人,偌大的王府回蕩的只有蟲鳴之聲。

李樞瑾踉踉蹌蹌趕到寢殿門口,他深呼一口氣,抬手抹去眸邊的濕潤,輕聲跨進房門,輕聲道:「媱兒。」

昏黃的燭光下,唐媱身着單薄帶着污泥的襦裙,蜷縮著窩在牆角,神情獃滯無神,懷中緊緊抱着凜兒,不言不語。

凜兒閉着雙眼,小臉蛋兒呈青白色,雙臂耷著,無有直覺,身上從上到下都是已經乾涸的污泥,無聲無息。

李樞瑾心中一痛,如萬千繡花針密密麻麻扎在自己的心臟上,讓他險些胸中一口熱血又要湧出,滾滾熱淚不受控制得順着面頰簌簌得滾落,他攥緊雙拳克制自己。

他慢慢蹲下身,環住唐媱,聲音嘶啞喚了聲:「媱兒。」

唐媱無知無覺,她愣愣得,平日裏顧盼流轉的杏眸此時空洞洞無一絲亮光,對李樞瑾的話像是完全沒有反應。

「媱兒!媱兒!」李樞瑾心頭一跳,脊背有些發寒,他大掌撫著唐媱的面頰呼喚唐媱,聲音顫顫巍巍,嘶啞得不成聲。

唐媱眼瞳慢吞吞轉了轉,慢吞吞轉向李樞瑾,凝視着他,眼眸慢慢撲閃兩下,而後眸子有了一些亮光,剎那,豆大豆大密如珠簾的淚珠無聲蘇蘇滾落,她肩膀抽噎著艱難得喃道:「凜,凜兒……」

她口張張合合半天,李樞瑾看口型知道她說得什麼,卻無法聽到唐媱的聲音,唐媱嗓子像是不能發聲了,她肩膀和真箇人抽噎得厲害,哽咽得說不出話,只能說出氣音。

「媱兒。」李樞瑾雙目赤紅,雙手都微微發顫,他抬起溫熱的大掌輕輕撫摸唐媱的後背,便撫著便輕聲哄道:「媱兒不怕,不怕。」

唐媱慢慢緩了幾次,抽噎方才過去,「哇」得一聲哭出聲來,聲音凄厲,她望着李樞瑾痛聲道:「瑾郎,凜兒沒了,凜兒沒了嗚嗚——」

她抱着懷中的凜兒,搖着他,像母親哄著搖籃里的稚兒,可是凜兒無聲無息,唐媱淚流滿面,哭得撕心裂肺:「凜兒!」

李樞瑾剛進門就看到了這一幕,心中發顫,他想着將凜兒從唐媱懷中抱走。

「你幹什麼!不許搶我的凜兒!」唐媱猛抬頭震聲喝道,她杏眸瞪得溜圓瞪着李樞瑾,目光陌生冷厲,像是不認識他。

她抬手將凜兒抱得更緊些,身子不住得後退,退到床邊,低頭攬著凜兒已然冰涼的身體柔聲輕哄道:「凜兒,娘親在,誰也不能把你搶走。」

李樞瑾牙齒深深咬住自己的唇瓣方才不痛哭出聲,他強作鎮定,雙膝跪地朝前攬住唐媱,輕聲安撫道:「媱兒,是我,我是李樞瑾。」

唐媱一個哆嗦,「嘩」得又像後退了半步,退到不能退,她倚在牆角和床角指尖,身子顫顫巍巍,雙手卻是異常得沉穩,穩穩妥妥護著凜兒。

「啪嗒——」李樞瑾再難自製,一滴淚水滴在了地上,他抬手捂住面頰低聲嗚咽,他能想到在他不在的這幾個時辰里,又多少人想要從唐媱懷中抱出凜兒,唐媱已如驚弓之鳥。

「媱兒,我是瑾郎,我不搶凜兒,我和你一起護着他。」李樞瑾朝前半步,抬手環抱住唐媱和凜兒,將他們一同密密得護在他的懷中,他與唐媱交頸相抱,溫聲安撫。

「媱兒,我不搶,我是瑾郎……」他一聲又一聲,聲音又輕又緩又柔,雙手環在唐媱的脊背後一下又一下慢慢得輕撫她,極盡柔和輕緩。

唐媱身子慢慢不再顫抖,空洞無神的眸光又慢慢得亮了起來,他雙眸撲閃撲閃像是在一隻懵懂無依的飛鳥,半響,她才又緩過神,嗚嗚抽噎。

她抬手環住了李樞瑾,哭得嘶聲力竭喘不過氣,顆顆圓潤滾燙的淚珠落在李樞瑾的脊背上,輕輕呢喃:「瑾郎,瑾郎,我將凜兒弄沒了,就在我眼前——」

「就在我眼前,凜兒慢,慢慢沉了下去,嗚嗝。」唐媱嚎啕大哭,靠着自己最最親近的人,自己最最親昵之人,淚如泉湧。

她每說一句,打一個哭嗝,身子顫動得厲害,像是承受着不能承受之痛,緊緊抱住李樞瑾,抱着自己最後的支柱:「嗚嗚嗝——」

「我在,媱兒,我在。」李樞瑾啞聲哽咽回道,他撫著唐媱幫她順着氣,低低應着唐媱的話:「媱兒不哭,是我的錯,是我不該今日出門,是我該在府里陪着凜兒。」

李樞瑾一字一頓,聲音聽着平穩,隱在唐媱背後的面頰上早已淚如雨下,唇角被他咬得血肉模糊,他忍着內心的痛安慰他摯愛的嬌妻。

「對,你為什麼不在?」唐媱身子一顫,推開了李樞瑾,愣愣得望着他,厲聲問道:「你為什麼不在,你若在,你若在凜兒便不會溺水。」

李樞瑾望着她通紅通紅的雙眸,心如刀絞,巨大的內疚感淹沒了他,雙掌被指尖嵌得血肉模糊,他注視着唐媱,垂目道歉:「對不起,凜兒,都是我的錯。」

「你為什麼不在?」唐媱淚眼婆娑得望着李樞瑾,凜兒落水時、那些下人來搶奪凜兒時,她最最無助、恐懼、害怕的時候,她好想念他,可他都不在,都不在……

「砰——」她抬起秀拳捶李樞瑾的胸膛,李樞瑾靜靜得讓她捶,一動不動。

「瑾郎,你為什麼不在?」慢慢得,她頭抵著李樞瑾耳胸膛,聲音漸低漸消,逐漸只剩下了低低輕喃嗚咽。

李樞瑾攬著唐媱,望着她安靜的睡顏,仰面無聲而泣。

良久,良久。

「吱——」寢殿的房門打開,李樞瑾抱着幼小的凜兒輕手輕腳出了房門,面色煞白,面無表情。

院中黑壓壓跪滿了下人婢子,錦榮見李樞瑾出來,匍身長跪輕聲道:「世子。」

李樞瑾目無斜視,形同行屍走肉,他抱着凜兒一步一步朝着凜兒的小院走去,慘白的白綾和白燈籠在夜風搖曳,蕭瑟孤寂。

七月的夏夜,卻不知為何涼意徹骨,讓人汗毛聳立,牙齦打顫。

錦榮直直跪在凜兒的寢殿之前,李樞瑾守着凜兒幾個時辰,他便長跪幾個時辰。

等李樞瑾跨過門檻,錦榮重重俯首輕聲道:「世子,對不起。」

「砰——」李樞瑾大步流星走到錦榮面前,「砰」抬手重重一圈打在錦榮的肩頭,他雙目赤紅低吼道:「錦榮,你怎麼答應我的。」

「對不起。」錦榮匍身長跪,雙手微微顫慄,內腮被咬得出血。

世子待他如親弟,視若知己,世子走之前再三囑託他幫忙照顧小世子和世子妃,世子承諾明日即歸,他卻連幾個時辰都沒有守住。

李樞瑾身側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啪嗒——啪嗒——」鮮血從指縫遞到青石地面,他雙目赤紅,目光隱忍望着匍身長跪的錦榮,雙眸不住得顫動。

倏爾,他仰面望着皎皎如玉盤的月亮,心中撕心裂肺得痛,他重重閉上了眼睛,淚水順着眼窩緩緩流下。

翌日。

嘉福寺,后禪院。

馮梔從容端靜,手上動作不停,一斟一酌,裊裊茶香徐徐升空,空氣中瀰漫着清香濃郁的茉莉花香味,低頭去看,「香花綠葉相扶持」,賞心悅目。

她雙手捧一杯茶奉給大將軍夫人,笑盈盈道:「夫人,請。」

大將軍夫人目露賞識,眉眼裏俱是淺淺笑意,她將茶盞端至鼻前,閉目輕輕吸一口氣,清香撲面,她緩緩輕咗一口清茶,雙眸乍然亮了起來。

「一空的茶藝果然了得。」大將軍夫人緩緩又小口飲了一口茶,放下茶盞笑盈盈望着馮梔道。

馮梔含笑低頭,似是羞赧,卻掩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得意和算計,她唇角盪出清淺的笑意,且輕且淺,極其溫柔。

她開口,亦是聲音溫柔端莊,她捧著自己的茶盞柔聲道:「雕蟲小技,能博夫人一笑亦是一空的福分。」

「一空,太客氣了。」大將軍夫人看着馮梔的目光馮家和藹和親,想着幾分母性的溫柔,她覺得眼前這女子性子溫柔,處事大方,就是太命苦。

她抬眸望了一眼低垂著眉目小口飲茶的馮梔,看着她年華正好,卻喪父喪母,無依無靠,隻身一人甘願侍奉青燈古佛,比她性子更淡然寧靜,惹人疼惜。

大將軍夫人眸中流光一轉,不知想到了什麼,長長嘆了一聲。

馮梔眸色輕閃,放下手中的茶盞擔憂得望着大將軍夫人輕聲道:「今日中元,夫人莫不是想念大將軍?」

「是有些想念我大將軍了。」大將軍夫人眸色輕閃,含笑應了一句,聲音有些悵惘。

她確實想念大將軍了,想着如果大將軍還在世,她一定不會來嘉福寺,或是如果沒有那……事,她也不會年紀輕輕跑到這山上來。

馮梔雙眸含水,抬手幫大將軍夫人添了半杯茶,眉目溫柔得安慰大將軍夫人:「夫人,您別忘了武親王世子和小世子還在,他們便是您和大將軍永恆的紀念。」

「您與大將軍恩愛不移,相濡以沫,是大旭廣為流傳的佳話,只要武親王世子一脈在,您和大將軍的故事便永遠流傳。」馮梔嬌聲似水,聲音徐徐,說着她這半年來無數次和大將軍夫人說過的話。

大將軍夫人本來不以為意,現在也深以為然,她久居深山,遠離繁華,本不是她自願,不過保全自己的迫不得已之法。

她離了京都城,京都城卻不可一日無她的傳說。

大將軍夫人咗了一口清茶,突然笑道:「有點兒想下山了,去看看我的小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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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世子的炮灰原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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