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雲非

04.雲非

雲琴家院子很大,很多小孩喜歡來找雲非玩。

他在小孩們面前表現得痴痴傻傻,被人欺負也從不會還手。家裏炒了花生米,他會捧給孩子們一起吃。

男孩們覺得雲非特蠢。

女孩們覺得雲非特好,話少,性格好。而且,他雖然「傻」,但收拾地很乾凈,夏天,他身上有皂角的清香,不像其它男孩身上全是臭汗味。

中午,孩子們來雲家院子裏玩兒砸沙包、跳格子的遊戲。

左鄰右舍的婦女,也拿了鞋墊和針線過來,坐在他們家院子裏,一邊看孩子們玩遊戲,一邊做手工聊天。

四個女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隔壁的李素華問雲琴:「琴兒,聽說你昨天給非非買了個媳婦兒?聽話不?」

雲琴腿上放着竹籃,裏面針線纏繞在一起,略顯凌亂。

她一邊整理針線,一邊回答說:「還湊合。大概是被打怕了,很聽話,會幫着洗碗幹活。嗯……就是丑了點兒。不過也無所謂了,能生孩子就行了。」

李素華「呦」了一聲:「得虧長得丑,要長得好看,指不定怎麼鬧騰。張二娃家的那個媳婦兒,你們知道吧?嘖,長得怪水靈的,結果沒過兩天,鬧着要殺張二娃全家,還要去報警,那死丫頭,居然還想下耗子葯跟張二娃同歸於盡!你們猜怎麼着了?」

其它幾個女人瞪大眼:「打死啦?」

「好歹是花錢買的,咋可能打死呢?」李素華吸了口氣,說:「張鳳那個狠心的,把兒媳婦的雙腿雙腳都砍了,我去看過一回,本來挺水靈的一丫頭,變得瘋瘋癲癲……在豬圈裏到處爬,已經瘋了。真是造孽啊。」

「嗨,依我說,這事兒也不能怪鳳兒吧?要不是那丫頭想毒死人,鳳兒會幹這種缺德事?依我說,是這丫頭心狠,怨不得人!沒給她拉去天台上燒死,就是仁慈的。不過話說回來,我們琴兒不也是城裏來的媳婦兒?瞅瞅我們琴兒多善良,留在這裏多開心?」

女人說着,伸手過去,拍了拍雲琴的肩。

雲琴垂首不言,嘴角掛着一絲淺笑,胃裏卻一陣翻湧,想吐。

她沖着窗戶里吼了一聲:「小秦,給我拿一撮紅線出來。」

沒一會,坐在院裏閑聊的農婦們,就看見一個身材瘦小,裹着頭巾的女孩握著一撮紅線走了出來。

她顫顫巍巍將紅線遞給雲琴,手明顯顫抖。

她抬眼對上李素華的眼睛,像一隻受驚的小兔,連忙垂下頭,迅速進了屋。

等她進了屋,李素華對大家說:「你們瞅瞅,琴兒把兒媳教的多好?才來第一天,讓幹啥就幹啥。今天早上,琴兒和非非出去幹活,這姑娘一個人進廚房把碗洗了,從廚房出來,又自己回房,倒挺老實的。」

雲琴笑聲清脆:「我們非非雖然傻,但長得體面。她能嫁給我們家非非,也是她的服氣呢。」

「是是是,別說,你們家非非啊,長得是真體面,比那個……《新白娘子傳奇》裏的許仙還好看嘞。」

「是啊,你們家非非長相隨你,只是可惜了……」

雲琴忽然想起什麼,問李素華:「嫂子,村長是你侄子,您看看,能不能去跟村長說說,讓我家非非也去念個書?我們家非非吧,從小跟着我幹活,都有媳婦兒了,也沒享受過上學的滋味兒。我吧,想讓他也體驗一下讀書的滋味兒。」

「這……」李素華一臉為難,說:「都是當媽的,我當然知道你是為了兒子好。可非非這種情況,又不可能出村,去上學,有啥意義?」

雲琴握住李素華的手,說:「嫂子,您不知道,我們非非每天坐在門口,看着別人家的孩子背著書包回家,多羨慕。而且吧,非非他爹沒念過書,現在不是免費上學嗎?我們非非好歹也是村裏的男丁,怎麼就不能去念個書了?哪怕他只學會幾個數字,我這個當媽的臉上也有光啊。」

李素華一臉為難。

蘇秦隔着窗聽見外面談話,吁出一口氣。

早上雲琴和非非雖然不在家,但鄰里鄰居卻監視着她。她早上如果有出院的舉動,這會兒李素華一定會建議雲琴打折她的腿。

上輩子,她便是聽了這些被打斷腿的例子,所以才沒敢跑。後面聽說張星要把她賣給老頭,才孤注一擲。

那次逃跑沒成功,不僅被抓回來,也害死了雲非。

村頭有一個祭祀用的天台,沒有改革開放前,這個村封建迷信,每年都要燒死一個少女祭天。

改革開放后,這種現象被制止,村民便拿來燒犯村規的人。

在村裏,村民必須遵守規矩團結。誰敢放走別人家的媳婦兒,就一定會被燒死祭山。而雲非,上輩子便觸犯了這一大忌,放走了蘇秦,才落了一個被燒死的下場。

雲非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同母親一樣,痛恨村裏人,也渴望外面的世界,想知道親生父親長什麼模樣。

晚上。

雲琴捉了一隻老母雞去李素華家裏。

能生蛋的老母雞值點錢。李素華拿人手軟,幫雲非上學的事兒,她也就答應了下來。

*

蘇秦在家裏找到一根拇指長的鉛筆和一張草紙。

她趴在床上,正藉著一點點室外光線,憑藉前世的記憶,畫一張地圖。

張家溝四面環山,只有一條出去的路。然而在後山東南面的一塊岩壁后,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山洞。

山洞下面是水,順着小瀑布,流向同羅鄉的大河裏。

前世,雲非找到了那個山洞,兩人在村民的追擊下,孤注一擲,抱着一根枯樹衝下瀑布,順着河飄到了同羅鄉。

但那條路太險了,前世她和雲非差點被淹死,能活下來,完全是運氣。她不確定今生是否還有這樣的運氣,所以不敢冒那個險,更不敢拿雲非和雲琴兩人的命去冒險。

她畫這個地圖,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除非萬不得已,否則這條逃生計劃她不會考慮。

現在最好的方法,是想辦法讓雲非去上學,聯繫上黎教授。

黎教授前世是「信息對抗技術專業」的教授。這個專業國內少見,是南大專門為軍事領域開設。

南大位於東川省下雲陽市,而雲陽作為中國科技城,軍工業發達。

黎教授不僅在南大教書,也為雲陽九所提供網絡安全防護。

雲陽九所是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是國家高度保密單位、中國唯一核武器研製生產單位。

做網絡安全防護的黎教授,自然也精通密碼學。蘇秦和他結婚後,他教蘇秦的第一句摩斯密碼是:

「...-..---...-.-.」

翻譯過來,是「我愛你」。

蘇秦在黎教授那裏學的密碼不多,但要發出簡單的求救消息,她是沒問題的。

她相信,如果一個女孩從深山裏向他發出求救,即便他沒有同情心,也會因為好奇,而來深山裏找她。

*

蘇秦臉上的草藥幹得很快,需要洗乾淨重新敷。

雲非撿了草藥搗碎,端進卧室,在床沿邊坐下。蘇秦擱下筆,抬眼看着眼前這個樣貌乾淨的男孩。

他用手指在碗裏沾了一點草藥,對她說:「摘掉面巾。」

蘇秦摘掉面巾,取過他拿進來的毛巾,將臉擦乾淨。

她臉上的蕁麻疹已經消下去,皮膚上只余星星紅點,臉上瘀腫也消了,恢復了以往的巴掌鵝蛋臉。

雖然臉上還有些許傷痕,但並不影響整張臉的漂亮。

她的目光溫柔平靜,有雙漂亮的柳葉眉,她的眼睛裏有倔強,也清亮,像被清晨第一縷陽光籠罩的一滴露水,靈氣充沛。

女孩五官生得好看,尤其是那雙柳葉眉,細而秀氣。

雲非第一次見這麼好看的女孩。

他給她上藥時,女孩將臉湊過來,翹長的睫毛像把小扇上下煽動,女孩溫溫地氣息噴濺在他的喉口,惹得他心跳加速。

十五歲的男孩,從來沒有和同齡女孩近距離接觸的體驗,忽然臉紅。

蘇秦在想事情,沒注意到男孩的變化。

在她心裏,非非是她的親人,她也壓根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男孩的指腹在她面頰上輕輕摁壓,她一皺眉,他立刻頓住,開始責怪自己……下手重了。

「我可以叫你非非嗎?」蘇秦突然抬眼問他。

雲非眼神略錯愕,稍後才點頭。

他蘸草藥的指腹輕掃過她的顴骨。

「你以後可以叫蘇蘇姐。」蘇秦眉眼一彎,由於面目表情過於豐富,導致草藥掉下來。

雲非眉頭一皺,忽然很生氣地起身,將手裏裝草藥的搪瓷碗重重擱在柜子上,轉身出去了。

蘇秦一愣,不知道小夥子為什麼發脾氣。她一垂眼,看見掉在床單上的草藥,猜測——

他是氣自己把草藥弄在了床單上?

雲非有點生氣。

他氣比他矮比他小的丫頭,讓他叫姐。

哼。他才不要。

*

晚上七點,往常這時候,村裏人已經開始閉戶休息。可外面卻忽然開始敲鑼打鼓,火把將外面照得恍如白晝。

雲琴披上衣服,趿拉着拖鞋出去打探情況。

她扯著嗓門問鄰居李素華:「嫂子,這敲鑼打鼓的?什麼情況啊?」

院子裏黑漆漆的,看不見對方人影,李素華也扯著嗓門說:「聽我家明明說,好像是李鄉長,帶着幾個老師來了村裏頭。」

聽見外面的對話,蘇秦立刻從床上彈坐而起。

雲琴剛回到屋,還沒插上門栓,就有人「砰砰砰」地敲門。

她將門打開,一群舉着火把的男人站在門外。

為首的一個男人眉眼鋒利,喘著粗氣說:「琴兒,趕緊把你家媳婦兒叫出來,咱們村兒來了幾個老師,要在村兒里住幾天。村長說了,要把最近來的城裏媳婦兒都帶去山上土地廟裏躲一躲。」

雲琴站在門口,擋着門說:「我家媳婦兒挺聽話的,就不用去土地廟了吧?」

「不成,村裏的規矩你知道,新媳婦兒必須去!」

蘇秦裹着頭巾,走出來,看見張二娃,下意識往雲琴身後一躲。

她抓着雲琴肩膀,垂著頭,聲音顫得厲害:「媽……」

雲琴當着張二娃的面,握住蘇秦的手,低聲安慰:「別怕,安心去,回來媽給你做好吃的。」繼而抬眼去看張二娃,說:「二娃,你可別打我兒媳主意啊,我們家非非傻,我可不傻。」

張二娃嘴裏「切」了一聲,掃了一眼蘇秦說:「趕緊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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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拐后我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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