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

兒女

尉遲承塹的事情,青漓起初是不知道的。

畢竟身處後宮,她也很注意其中分寸,不會去打探政事,招惹是非。

之所以知道這個名字,是有一日,她去看元景時,在他的小本本上看見的。

元景長大了,雖說變得嚴肅了,有些東西上,卻有着相當可愛的愛好。

譬如說,會時不時的往小本本上寫點什麼。

「元景,」青漓有些不解的問兒子:「你認識他嗎?」

對於這個人,以及他與魏國公府的不睦,她都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會在元景這裏看見他的名字。

「原本是不認識的,」元景認真的道:「可是前幾天,認識了。」

青漓看他小大人的模樣,微微一笑之後,又輕聲問他:「你這個小本本,能給母后看看嗎?」

「當然可以,」元景也笑了,又溫和又親昵:「我的東西都是母后的。」

青漓笑着揉揉兒子的臉,轉到一側的椅子上坐下,掀開小本本的封面,開始慢慢翻看。

他字跡還很青澀,稚氣之中卻也含了鋒芒,並不一味的學青漓和授課先生,頗有些自成一家的味道。

那小本本寫的不算多,只十幾個名字罷了,因為一頁只寫一個人的緣故,所以才顯得厚了些。

青漓挨着翻完,隱約明白了什麼,又有點抓不住,想了想,就問他:「你寫這個做什麼?」

元景神色淡淡的回答:「白紙黑字的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他們。」

尉遲承塹那日的事青漓不知道,但是自其餘名字之中,卻能悟出一二。

頓了一頓,她問元景:「都是你不喜歡的人?」

元景看着母親,溫順的點了點頭,看起來乖巧極了。

青漓心裏忽的生出幾分說不出的味道來,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去,低聲問:「既然不喜歡,怎麼不直接同父皇和母后說,叫我們幫忙呢?」

元景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反問她:「母后,你那個喜歡尉遲承塹嗎?」

尉遲承塹與魏國公府有隙,青漓自然不會喜歡,對着自己兒子,她也沒遮掩,而是直言道:「不喜歡。」

「既然這樣,」元景看着她,問:「母後為什麼不同父皇說,叫父皇收拾他?」

青漓被他問的,居然說不出話來。

這一瞬間,她忽然極為深刻的認識到,這個孩子,或許比自己想像的要敏銳的多,也聰慧的多。

她沒有說那些空泛的話,只是握住他的手,道:「因為,這天下姓蕭,而不是姓魏——皇族與后族,終究是不一樣的。」

「母后固然可以為魏國公府掃除幾個敵人,能得到的,也不過是短短的安寧,」青漓看着他,緩緩道:「但可能付出的代價,卻是幾世之後魏國公府的安危,這樣一想,不值當的。」

元景很認真的聽完,方才道:「我也是一樣的。」

「父皇和母后或許可以幫我,但那終究不是我的,」他黑亮的眼睛裏有微亮的光在閃:「母后明白的。」

青漓看着他,也說不出究竟是放心還是憂心,靜默許久之後,終於伸手去摸他的頭髮:「只要你高興,無論怎樣,母后都是支持的。」

元景很高興,卻也不會像小時候一樣喜形於色,只是笑着抿了抿唇,又輕聲喚了一句「母后」。

青漓應了一聲,將他的小本本遞過去,道:「你願意怎麼做,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是有一條要記住——藏得隱秘些。」

「母后一過來,就見你將它擺在明處,毫不遮掩,這裏能進來的人不多,卻也不少,被別人瞧見,傳了出去,還不知會生出什麼風波來。」

她語氣有些擔憂,元景卻很自信:「不會的。」

他推開窗,目光在靜立在門外的內侍們臉上掃過,緩緩道:「他們不敢。」

「奴竊主,該死。」元景回過身去看她,道:「得到的頂多是錢財,失去的卻會是性命,他們不敢賭。」

青漓終於察覺到哪裏不對了。

她好像……將兒子養成了反派boss的模樣。

等到了晚間,寢殿裏只剩了他們夫妻倆的時候,她才向皇帝說了小本本的事情,抱怨道:「你看看,要不是像了你,哪裏會這樣。」

他父皇頂多是記載心裏的小本本上,元景倒是好,還給具現化了!

皇帝很親昵的摟着她,笑微微道:「這有什麼不好?朕聽你這樣說,反倒覺得放心。」

確實是,雖然父子倆都不是那種喜歡錶達的人,可彼此之間的感情倒是深厚。

青漓搞不太懂他們男人之間的事情,便只縮到床上去,悶悶的道:「算了算了,不去管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哪裏能管那麼多。」

皇帝看她這般模樣,倒是着意勸了幾句,青漓也不好叫他擔憂,就一一應了下來,夫妻倆說了幾句話,便一道歇下了。

幾年前,宮中栽植了諸多牡丹,宮人們侍奉的好,每每到了花季,自是一片奼紫嫣紅,極盡嬌妍,喜人的很。

青漓被兒子可能是個boss這種事情打擊到了,既覺得跟他比起來,自己白活了兩輩子,又有點隱約的擔憂,無精打采了好幾日。

皇帝看的心疼,抽了時間,帶着她到了牡丹園去賞花。

那牡丹園,也是青漓花了大工夫整修的,移栽的名種也多,夫妻二人挽着手,迎面就見一片嬌嬈的案首紅,後頭緊跟着婉約清麗的御衣黃,更不必說其間的銀粉金凌與海棠爭潤了,一眼望過去,一片千嬌百媚,分外怡人。

風景這般美,微風也和暢,青漓看的心緒都鬆了幾分,同皇帝慢悠悠的走了一會兒,不需說話,也覺適意的很。

如此過了許久,等到日頭漸升時,她便拉着皇帝往裏頭走了走,到那排高大的梧桐樹的陰涼處去了。

畢竟只是牡丹園,只是用來遊玩,卻無地方可以休憩,她四下里看看,就瞧見見樹下的巨大白石了,示意內侍宮人們退下,便跟皇帝一道,大喇喇的一同坐到了上頭。

皇帝拿了帕子,親手為她擦汗:「出來走走,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青漓還是覺得有些悶,想着跟他說說,又覺得自己太過杞人憂天,看他一眼,索性不言了。

皇帝笑了笑,道:「兒子大了,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我們怎麼可能照拂他一輩子?」

「妙妙,」他攔住了她的腰身,將她往懷裏帶了帶:「寬心些罷。」

青漓靠在他懷裏,微微低頭的時候,還能嗅到他身上的木香氣,不知怎麼,忽然有了一種極安穩的感覺。

她不再說話,只是埋在他懷裏,靜聽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像是寺院裏的鐘聲,總能叫人平靜下來。

「衍郎說得對,」靜默了好一會兒,青漓輕聲道:「該鬆手時,確實是要鬆手的。」

皇帝低頭,很寵愛的親親她的額頭,道:「元景長大了,我們妙妙也長大了。」

「去,」青漓嗔他一眼:「好像我還是小孩子一樣。」

皇帝微笑看着她,緩緩道:「在朕眼裏,妙妙永遠是小孩子呀。」

青漓聽得這句話入耳,只覺那甜味一直到了腦海深處去,輕柔的漫出一股溫柔味道,叫她一顆心都酥透了。

襯著左右無人,她抬起頭,輕輕去吻他的唇,既甜蜜,又繾綣。

皇帝摟住他的小姑娘,低頭加深了這個柔情的吻。

興許是牡丹開的太荼蘼,興許是這日的陽光太舒緩,恍恍惚惚之間,二人都有些醉了。

不知不覺間,就倒在了那白石上。

青漓只覺自己大抵是昏了頭,青天白日的,居然由着他在這裏胡來了一回。

滿庭的牡丹盛放,美不可言,她羞得厲害,連睜眼都不敢,只摟住他脖頸,一次次承受着,咬住唇,不叫聲音傳出去。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這一遭的事才算是了,青漓面色緋紅,羞得不敢抬頭,只恨恨的在他身上咬了幾口。

皇帝倒是神清氣爽,笑的快活,取了帕子替她清理,然後才摟住了那隻腿軟的小貓,溫柔的給她順了順毛。

「還走得動嗎,」他問她:「朕抱你回去?」

青漓哪裏能叫他抱着回去,夫妻倆單獨呆了一會兒,就走不動路了,此事傳出去,她還要不要臉了。

展了展裙子,她隨即起身,大概是高估了自己,腿一軟,險些摔在地上。

皇帝攬住了她,笑吟吟道:「妙妙若是累了,中午便在此地用膳吧,也好歇一歇。」

這提議靠譜,也可以掩飾一二,青漓想了想,便紅著應了。

比起在內殿裏用膳,外邊顯然要更透氣些,內侍們帶了桌椅過去,兩個孩子也不在,夫妻倆相對着用了膳,倒是別有幾分脈脈。

青漓緩了這麼久一會兒,覺得自己軟掉的腿總算是恢復了過來,想着花也看了,便拉着皇帝往回走。

她既然提出來,皇帝自然不會拒絕,只是在攬住她腰身的時候,才低聲在她耳邊笑道:「妙妙,那會兒你沒忍住,聲音大了些許——朕估摸著,只要不聾,他們應該都能聽到。」

青漓呆住了:「啊?」

皇帝微笑着拍拍她小手:「好孩子,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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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亦甚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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