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太子

七王府上的事情,青漓也是知道的,此刻看恪太妃面上神情,也能猜出一二。

——活該,怪得了誰呢。

她不去看恪太妃,只是轉向另外二位太妃,挨着說了幾句話,又叮囑了兩位公主幾句。

青漓畢竟生過一回,有些話總可以同她們說說。

今年的年宴並無什麼驚心動魄,只是平平淡淡罷了。

恪太妃心中不快,卻也不會說出來掃皇帝的興,七王心裏頭彆扭,也不敢表露出分毫,臉上更是始終帶着謙順的笑。

這一遭的宴席結束,臨走的時候,趙華纓才不易察覺的朝皇后看了一眼。

她肚子很明顯的隆起,面容卻依舊艷若桃李,身側的皇帝一手抱着他們的長子,另一邊攬着她,二人一起進了內殿。

真不公平。

別人活得這樣美滿,她卻好像是陰溝里的老鼠一樣,總是避不開那些陰霾。

趙華纓無聲的捏緊了手指,跟在七王身後,一道走了出去。

青漓自然不會知道趙華纓如何想,也沒興趣知道,她只是在床上抱着肚子,愁這一個什麼時候降生罷了。

「妙妙,」皇帝沐浴完,抱着光溜溜的兒子過來了:「發什麼呆呢。」

青漓悶悶的看他一眼,道:「也不知道這個什麼時候出生。」

皇帝禁不住笑了,在元景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別像這小子一樣,硬生生熬了那麼久才好。」

元景被打了屁股,轉過身,瞪了皇帝一眼之後,又伸腳在他身上踢了一下。

皇帝斜着他,同青漓打小報告:「你看他這幅熊樣子。」

元景可以說話了,能用的辭彙卻很少,知道自己嘴皮子不如父皇,就往青漓那裏靠了靠,很委屈的叫她:「娘。」

他漸漸地大了,也會叫「母后」,可青漓還是覺得,他叫自己「娘」的時候,最是戳心了。

將他往自己那邊帶了帶,她溫柔的哄他:「你父皇就是這個德行,別理他。」

元景用一種勝利了的眼神,回頭看了看皇帝,很大聲的「嗯」了一句。

皇帝朝他冷笑:「等你弟弟出生,朕看你怎麼哭。」

青漓拿一側的軟枕扔他:「瞎說什麼吶。」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一家三口一道起身時,就聽外頭有人在說:「下雪了下雪了!」

元景很喜歡玩兒雪,看了看父皇跟母后,雖然沒說話,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青漓在心底笑了笑,道:「去吧,小心些。」

然後又示意內侍跟宮人們跟上,小心照料著。

皇帝望着外邊的飛雪,低頭去看身邊依舊年輕美貌的妻子時,忽的生了幾分感觸。

「妙妙,」他伸手,輕柔的摸了摸她臉頰:「不知不覺,你嫁給朕,竟也這樣久了。」

他這樣一提,青漓也感懷起來,懶洋洋的靠到他懷裏去,道:「是呀,孩子都有兩個了呢。」

「等這個生完,就先不生了吧,」皇帝低頭看她,輕聲道:「妙妙辛苦,朕都明白的。」

已然有了長子,這一個無論男女,都算是一層圓滿,不必再強求其他。

青漓心頭一甜,伏在他懷裏,乖乖的應了聲:「嗯。」

皇帝半摟着她,還不等這陣溫情過去,就聽懷裏的妻子悶哼一聲,當即就反應過來:「是不是要生了?」

青漓抽一口氣:「應該是。」

皇帝不再多說,便吩咐周遭人去準備,自己卻抱着她到了內殿床榻上。

青漓肚子疼的厲害,卻還是急匆匆握住他的手:「叫人顧好元景,別叫他過來,免得嚇著。」

皇帝看着她,不容違逆的握緊了她的手:「——顧好你自己,其餘的,什麼都不需要想,別的事情都有朕呢。」

他們成婚這麼久,這個男人永遠是安穩而可靠的。

青漓的心一下子就定了,深深的看着他,點了點頭。

皇帝看她疼的臉色微白,暗自心疼的厲害,卻也不欲做出焦急樣子叫她心慌,只含笑在她額頭上一親:「安心些,朕在外面等你。」

產婆都來得很快,還是上一回為她接生的那幾個。

一回生兩回熟,仔細探查了青漓情狀之後,連那產婆也嘖嘖稱奇:「娘娘果真是有大福氣的人,奴婢見過那麼多產婦,沒一個能同您相比。」

青漓生過一回,心裏也不像第一回生的時候那樣心慌,為保存體力,只是一笑,沒有說話。

宮口開的很快,疼痛卻也不會減弱,她咬緊了口中的帕子,按照產婆的指示接連用了一陣子力氣,終於覺得腹中一松,有什麼出來了。

總算是生了。

生這個孩子的時間比生元景要久些,青漓體力也耗費的格外多,生下來之後,連是男是女都沒問,就直接昏睡過去了。

等到醒來時,已經是過了午後。

同剛剛生完元景時一樣,皇帝仍舊在她身邊守着,目光溫柔而平和,見她醒了,連忙問道:「要不要緊,想不想吃點東西?」

「沒事兒。」青漓躺了一陣,就覺精神好多了,只是,許是生的時間比上次就,下頭鈍鈍的疼。

這種事情,即使是說了,除去徒然叫皇帝心疼外,也沒有什麼用處,她便咽了下去。

也不急着回答,而是轉着頭看了看,問:「孩子呢?」

「叫乳母抱去餵奶了,」皇帝伸手為她將有些亂的髮絲挽回耳後,這才輕聲道:「是個男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委屈著了,哭了好一陣,過了好一陣子,才算是消停下來。」

青漓聽了是個男孩子,心中倒是不覺有什麼,只是被他後頭那句說得心一緊:「太醫看過沒有,沒什麼事兒吧?」

「沒事,」皇帝溫聲寬慰她:「好著呢,待會兒就能抱過來。」

青漓鬆一口氣,就覺肚子有點餓了,下意識的一扁嘴,就聽皇帝說她:「剛剛問你餓不餓,你還說不餓,現在倒是想起來了。」

青漓笑盈盈的看他:「那會兒還顧著孩子呢,哪裏能想得了那麼多。」

「好了,你在這兒老老實實的躺着,朕親自吩咐他們去,」他溫柔的摸摸她臉頰,道:「聽話,知不知道?」

青漓含笑應了,他為她掖好被角,轉身出去了。

她下邊還隱隱的泛著疼,也不敢做什麼大的動作,只睜着眼睛,在床榻上等著。

正有些出神的時候,就聽一側的玉竹低聲道:「娘娘,夫人抱着小殿下過來了。」

——自從元景會叫母后了,宣室殿的宮人們,總算是得以改口,重新喚她娘娘了。

青漓一聽她這樣說,臉上便帶了笑,抬眼看過去,果然見董氏正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個小小的明黃色襁褓,輕手輕腳的往自己這邊來了。

見青漓醒了,她低聲道:「娘娘輕聲些,可別吵着他,小殿下脾氣大,剛剛哭了好一陣子呢。」

青漓只敢略微動一動上半身,等董氏將小兒子放下,便急急地掀開襁褓去看。

大概是因為剛剛出生的緣故,他小臉還有點紅,稚嫩之中,十分的可愛。

青漓看的愛極了,輕柔的握住他的小手,送到唇邊親了親。

董氏心中也感嘆女兒有福氣,三年抱倆的福氣,可不是誰都有的。

正待說話呢,就聽元景的聲音從外邊傳過來:「母后,母后!」

宮人們輕輕打開門,叫元景進來,青漓則輕聲示意他:「小聲些,別嚇到小弟弟。」

元景的臉上有些疑惑,怔怔的問了一句:「小弟弟?」

青漓這才想起來,他只怕還沒見過呢,就笑着招呼他上前:「過來看看你弟弟,元景剛剛出生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

元景邁著小步子,慢慢的靠近之後,才見母後身邊放了一個小小的襁褓,湊近了細看,才知那原來是個臉蛋有點紅的小人兒。

青漓看他低頭看小兒子,不由得笑了,一面拉開襁褓,叫他看得仔細些,一面問他:「這是小弟弟,元景是哥哥,將來要好好照顧他才行。」

元景怔怔的看了那個睡着的小人兒一會兒,見他合著眼,靜靜的依偎在母後身邊,終於明白這些日子以來,別人說的弟弟是什麼了。

忽然之間,他就哭了,豆大的淚珠掉了出來。

一邊哭,一邊將那小襁褓往外拉,不許他跟母后靠的那麼近。

青漓猝不及防,被他的動作驚住了,愣了一瞬,才去拍開他的手,抱住剛剛出生的幼子,語氣少見的嚴厲起來:「這是小弟弟,元景不許胡鬧!」

元景出生之後,儘管經常被父皇欺負,但是被母后打,卻還是頭一次。

母后攬著剛剛出生的小弟弟,因為他不喜歡小弟弟,還伸手打他了。

他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很受傷的樣子,雖然沒有說話,可眼淚卻流的更凶了。

他是青漓第一個孩子,眼見着他從一丁點長到這麼大,她哪裏會不心疼,眼見他眼淚不停的往外涌,她比誰都難過。

更不必說,元景天性很要強,很少哭的。

看着他無聲的掉眼淚,青漓心疼極了,可是再看看身邊的小兒子,又必須責備他幾句。

將聲音放緩,她極溫和的道:「元景,他也是父皇跟母后的孩子,是你至親的兄弟,不可以欺負他。」

想比之下,董氏顯然要更加明白小孩子的心思,輕輕的扶住元景,溫聲道:「儘管有了小弟弟,可你父皇和母后,當然還是最喜歡我們元景的,這還用說嗎?」

元景的眼淚掛在睫毛上,眼睛紅紅的看着青漓,沒有說話。

青漓心疼極了,心口也酸酸的,看着他,輕聲道:「元景也是母后的孩子,母后怎麼會不喜歡呢?」

似乎是有點被說服了,元景抽抽鼻子,走到床榻前去,含着淚伸臂過去,示意叫她抱。

要是別的時候,青漓肯定會過去抱他,可這會兒她剛剛生完,下邊疼的坐不起身,側身攬著小兒子,都覺得一抽一抽的疼,哪裏能去抱他。

她心裏頭酸楚的厲害,只伸手去摸元景的臉:「元景聽話,先叫外祖母抱,好不好?」

董氏在一側聽着,連忙伸手去抱他,卻被他拍開了。

元景只是看着她,不同於最開始的無聲流淚,抽抽搭搭的哭出了聲,伸著小胳膊,要青漓抱他。

青漓下邊疼,心裏也疼,眼圈兒也跟着紅了,卻也不能將小兒子放到一邊,再下床去抱他,只能無力的出言去哄他:「元景乖,母后最喜歡你了。」

元景見母后沒有要抱自己的意思,哭的更凶了,轉身過去,邁著小步子往外邊走。

青漓哪裏能真的叫他出去,不必說什麼,董氏便過去抱他了。

元景眼淚掉的很傷心,一臉抗拒的拍開了所有靠近他的人。

他畢竟還小,又是帝后的嫡長子,也沒人真的敢過去硬生生的按住,只能看着他往外走。

臨近門口的時候,他停住了,拿手背狠狠擦了擦眼淚,回過身去看母后,目光希冀,顯然是希望她能過來抱住自己,不許自己走。

青漓覺得一顆心都要疼的碎了,顧不得別的,撐著身子坐起,抬聲喚了他一句:「元景!」

他眼睛哭的紅腫,小臉上是少有的狼狽,盯着床上的小襁褓看了看,又望向坐在床上的母后,終於哭出聲了。

很傷心,也很難過。

他一哭,剛剛降生的那個也跟着哭,青漓兩個都心疼,哄哪個也不是,鼻子一酸,也跟着掉下淚來。

皇帝過來時,就見他們娘仨已經哭成一團,周遭人也一副不知如何勸的樣子,一向要強的長子站在門邊,連眼睛都腫了。

轉瞬的訝然之後,他也一樣覺得心疼,也不管元景肯不肯,一下子就夾着到了床邊,皺着眉向青漓道:「怎麼坐起來了?」

青漓顧不上理會他,只一把拉過元景,在他身上狠狠打了一下:「怎麼這麼拗,非要鑽死胡同!」

打完了,看他哭的這麼可憐,她又不受控制的心疼,摟到懷裏去,抱着他哭。

元景到了母親懷裏,像是找到了避風的港灣一樣,乖乖的伏到她懷裏去了,也是哭的厲害。

皇帝插不上話,也沒硬擠上去,抱起一側跟着湊熱鬧,哭的很兇的小兒子,向董氏詢問究竟是怎麼了。

董氏在側見了這一幕,也是又無奈,又心疼,細細的對皇帝講了,便退了出去,叫他們一家四口自己解決去。

青漓將元景摟的很近,好一會兒之後,覺得他情緒平復了,這才輕輕放開,一面為他擦眼淚,一面心疼的親親他。

皇帝抱着哄好了的小兒子,斜了一眼元景,含笑道:「怎麼着,朕說的不錯,失寵了吧?」

他這句話一說,瞬間就戳到了元景的傷心處,好容易停下的眼淚,重新又冒了出來。

他一哭,青漓就心疼的受不了,眼淚也跟着掉下來,伸手在皇帝身上打了一下,氣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母後生氣,還哭的那麼凶,元景也心疼了,顧不得還沒有解決的失寵問題,站起身,也狠狠在皇帝身上打了一下,為母后出了氣,這才投到青漓懷裏繼續哭。

皇帝被他們娘倆逗笑了:「你們倒是好,一致對外的時候,達成共識了。」

將新生的小兒子交給候在一側的乳母,示意她們退下之後,他才將元景拎了過去,也不管他蹬腿,只是道:「你母后辛苦,本來該好好休養的,你倒好,不知道孝順也就罷了,還惹得她這樣折騰,又掉了一通的淚。」

元景被父皇說的一怔,看一眼母后憔悴的臉,很心疼、也很後悔的低下了頭。

將他放到塌上,皇帝扶著青漓躺下,這才重新將他抱起,喚了人進來,向青漓道:「你先吃點東西,養養精神再說,剛剛哭了那麼久,月子裏怕是不好,朕叫太醫來看看,等看完了,就好好睡一覺。」

他拍了拍元景的肩,道:「朕帶他到別處說說話,很快就回來。」

青漓有些擔憂,抓住他衣袖,叮囑道:「不許打他。」

「放心吧,」皇帝也不避諱元景,低頭親吻她的臉:「朕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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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亦甚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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