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失落
蕭湛回看謝景，如常的笑意中帶著幾分狡黠，故意握緊了秦九黎的手，見謝景面色又冷了一分，便像是打了勝仗般笑了起來。
「謝世子，你看到了，並非是朕一廂情願，朕跟阿昭，是兩情相悅的。」
謝景看著秦九黎的目光中閃過了濃濃的錯愕，「你……」
秦九黎寒著面，冷冷地道了聲：「並無。」
這是在回他之前的謝府中可有她留戀的事或者人的問題。
可這個答案，全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謝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秦九黎會回復他這樣兩個字。並無？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留戀的，可她父親呢？
她竟是連秦顥都不顧了嗎？
未及深想，蕭湛帶著笑意的聲音就再一次響了起來：「謝府固然是好，只是千好萬好，同阿昭都沒有關係，謝世子也聽見了，阿昭說你們謝府，並沒有她留戀的事，或者人。」
他眸中閃爍著笑意，那「或者人」三個字分明就是在說謝景。
謝景無論是心中還是面上在這一刻都布滿了陰霾，然而下一刻，他卻倏地一震，猛地從酸澀的醋意中醒悟過來。
這不可能！
秦九黎絕不會不管秦顥，哪怕是要用她自己的性命去換秦顥的命她恐怕也是願意的。
她若不受他威脅，那隻能是……
他已經不能威脅到她了。
謝景豁然一驚，顧不得蕭湛和謝周還在，上前兩步拉扯過秦九黎的胳膊，厲聲道：「你把人救走了？」
秦九黎手臂被捏痛，不由皺了下眉，蕭湛見狀忙上前按住謝景的手，懊惱道：「你弄疼她了！」
他本是想要扯開謝景的，然而拉了兩下，謝景卻不動如山，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落在他的身上，只灼灼地盯著秦九黎，沉聲道：「謝景。」
謝景依舊作沒聽到，倒是他身旁的謝周見狀，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提醒：「世子。」
謝景重重地吸了一口涼氣，僵硬著胳膊放開秦九黎，自責道：「對不起，是我激動了，弄疼你了。」
秦九黎輕揉胳膊，聞言不禁嗤笑一聲。
蕭湛不悅道：「此處閑人太多，阿昭，我們去那邊玩兒吧？」
秦九黎自然點頭，由著他牽了往一旁走。
謝景縮在袖中的拳頭攥緊，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沒有對蕭湛動手，步履沉重地跟上兩人。
謝周在一旁看得不禁搖頭。
先前櫟陽城中流傳了一陣子的他們大晉的皇帝陛下欲娶秦昭為後的謠言，他雖知道這切切實實的蕭湛當著他家侯爺的面說過的話，但心中也著實不相信這樣的事情真的會發生，可如今看青年皇帝的態度，竟似乎是真對秦昭動了真心，為了秦昭，不惜同世子交惡！
自古紅顏多禍水，這話說得果然不錯。
謝周擰眉看著三人的背影遠去，也只能跟上。
暫不說他三人之間糾纏何如，侯爺讓他出來是帶秦昭回去的，如今蕭湛阻止，他自然無法直接直接抓人，只好先跟著人，然後伺機而動，暗地將人帶走。
然而，他尚還未尋著動手的機會，一道熟悉的沒有什麼起伏的平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謝如晦道：「陛下出宮，身邊怎麼也不多帶些人？」
蕭湛今夜好不容易贏了謝景一次，又有佳人在側，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卻不想贏了小了，竟來了老的。
幾乎是謝如晦的聲音一響起來，他面上的笑意便僵在了那處，好半晌才耿著脖子轉了轉頭，循聲看去。
「侯爺怎麼也來了？」
他嘴角的笑實在太過尷尬，自己都能察覺得出來，然而謝如晦卻像是沒看到般，面色毫無波動。
「今夜外頭熱鬧，臣也出來沾沾喜氣。」
蕭湛乾癟地「哦」了一聲，「那朕不打擾侯爺雅興了。」
他說罷拉了秦九黎就要走，謝如晦道：「陛下且慢。」
蕭湛像被扼住了喉嚨般，明明不想駐足停下，卻又不得不停下步子。
「侯爺……有什麼事嗎？」
謝如晦平靜的目光落在秦九黎的身上，「臣有些事要問秦昭。」
秦九黎心中不由一緊。
蕭湛牽著她的手，自然能覺察出來她這一刻的僵硬，心中也不由得打鼓。
莫不是他同秦昭的事已經敗露，謝如晦這就要動手了？
如此一想，蕭湛的臉色也不由得變了一變，眼底閃過幾分慌亂，反倒是秦九黎先冷靜下來，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蕭湛反應過來，忙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
「朕同阿昭約了子時的廟會，這個時辰，差不多也該過去了。侯爺要是沒什麼重要的事的話，不如等我們……」
「陛下。」謝如晦打斷了他的話，輕輕地蹙了蹙眉。
蕭湛微怔。
雖然這些年他一直都在謝如晦的陰影下，但謝如晦對他向來恭敬，謹守君臣之道——至少表面上是這樣——這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疾言厲色打斷他的話。
謝如晦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平穩道：「臣確有要事，關乎國祚，也關乎陛下安危，比什麼廟會要緊得多。陛下·身為一國之君，乃是大晉百姓的仰仗，更該分清輕重緩急，切勿受了某些人的矇騙。」
這話實在逆耳，蕭湛心頭不舒服得緊，面色也不由得沉了沉，「侯爺多慮了，朕自然分得清輕重緩急，也沒有受什麼人騙。至於我大晉數十萬百姓的仰仗，有侯爺就夠了，朕還擔當不起。」
他聲音頗有些陰陽怪氣的味道，謝如晦原本就皺著的眉頭越發緊了幾分，心中不悅。
「陛下慎言。」
蕭湛冷哼一聲，「朕不過是實話實說，侯爺要是不喜歡聽，就當朕沒說過吧，反正朕這個皇帝，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傳來一陣齊齊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蕭湛「啪」地一下收攏摺扇，寒著臉再次拉過秦九黎，一言不發，怒氣沖沖就要走。
自古君王一怒，伏屍百萬，此刻若換了其他臣子，怕是早已經伏地請罪，能有多遠就滾多遠了，然而偏偏，謝如晦不同於那些人。
哪怕是蕭湛說了此等誅心之言，他心神也並未被擾亂，反而越發冷靜。
「所以從一開，秦昭就是陛下的人吧？」
蕭湛慪氣騰騰的步子倏地一頓，背對著謝如晦的臉上閃過慌亂和驚恐。
他雖不止一次的設想過，倘使謝如晦發現他在背後的這些動作了他該如何應對，冷靜、沉著、遊刃有餘。然而真當這一刻來臨時，他才發現根本就冷靜不了，對於謝如晦的質問，他腦子裡亂成一團，他一時完全找不到話說，半晌才半轉身子，從齒縫兒里擠出一個殘破又猶豫的字：「不……」
謝如晦眉頭都沒動一下，聲音不疾不徐道：「不是？」
蕭湛僵硬著身體，緊咬著后牙槽不說話。
謝如晦的目光又落到了秦九黎的身上，沉沉凝視，話卻依舊是同蕭湛說的：「那麼，陛下首次見到秦昭，就是臣帶其進宮為陛下治病的那一日？」
蕭湛明顯覺察到謝如晦說這話時秦九黎身體的僵硬，心念不禁一動。
秦九黎被謝如晦這般嚴密的注視，根本無暇給蕭湛什麼提示，若蕭湛說「是」的話……
「朕……」蕭湛面色糾結了一陣兒，然後深吸一口氣，咬牙定定道：「正是！」
秦九黎的心先是沉得下去，而後又揪了起來。
她忽而明白過來的蕭湛的意思。
謝如晦多疑，若他若直接說「不是」，反倒讓他覺得「是」，可他若直接說「是」，謝如晦又會覺得他口是心非，疑心實則「不是」。可他這般猶豫之後才撒謊般神態的說了句「是」，謝如晦自然更偏向於事實上的「不是」。也即是說，蕭湛是在他帶秦昭進宮給他看病之前，就已經認識秦昭了。
若是如此……
謝如晦眼眸眯了眯。
那麼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
秦昭是蕭湛故意埋在謝府的一枚棋子，所以才只有她能夠治好蕭湛的「病」。
而先前齊庸一案，秦昭隨行隴西，怕也不只是單單的隨行。她有沒有從中作梗？齊庸有沒有可能當真是被冤枉的？
那一瞬，謝如晦想了許多許多，面上卻不動聲色，微眯起眼睛打量面前的一對男女。
蕭湛目光閃躲，惶恐的模樣像是被拆穿了什麼一般。謝如晦心中一沉，對秦昭是蕭湛的人的猜測不禁又深信了一分。
雖然一直知道待蕭湛羽翼漸豐后勢必會對謝氏下手，可真當這一日擺在面前的時候，他卻並不能坦然的接受。
他扶持蕭湛上位，雖然私心居多，可未嘗沒有公心。蕭湛為人善良溫和，愛護百姓，正直又有情義，比起當初那幾個爭鬥不休、殘忍自私的皇子，大晉更需要像蕭湛這樣的君王。
他將蕭湛從偏遠的封地送到如今的位置，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思，如今這些心思卻都變成了罪……
謝如晦瞳孔略縮，掩藏了那分從心底最深處生出來的失落，而後沉聲道：「若真是那個時候才認識的，那陛下就更應該把秦昭交給臣。」
蕭湛的音量一下拔高，惶惶不安地護在秦九黎身前道：「為何？」
謝如晦面色冷絕，緊緊盯住秦九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女接近陛下和謝府，實則包藏禍心，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