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夜

第11章 一夜

萬物相生相剋,是以常言道毒蛇出沒百米之內必有解藥,可若真那麼容易,就不會有人因中蛇毒而死了。

秦九黎找了整整兩個時辰才找到可以解毒的草,著急回去的時候因為看不太見路還摔了一跤,頭髮摔散了,衣裳掛壞了,本來就破爛的衣裳此刻已成了一塊塊的臟布。她也顧不得一身狼狽,先給小不點兒餵了嚼碎的葯汁,敷好了傷口,這才去看一旁倒著的男人。

這一看,剛好跟嚴深迷茫沉鬱的目光對上,秦九黎一驚,脫口道:「你還醒著?」

嚴深確認眼前的人就是秦九黎之後,閉上了眼睛,悶悶道:「沒能如娘子的願,真是抱歉。」

都這種時候了還耍嘴皮子,秦九黎斜睨他一眼,也不去計較他究竟為什麼還醒著了,同樣嚼了幾口草藥,然後擰出出葯汁。

葯汁滴在唇上,嚴深舔了下,道:「上邊有娘子你的口水。」

秦九黎差點兒沒把手頭的葯給丟出去,黑著臉恨恨罵:「無恥!下流!」

嚴深無力地扯了下嘴角,問:「你是不是只會這兩個罵人的詞?」

秦九黎:「……」

這到底是個什麼人?!

……

嚴深之前那麼久都沒暈,吃過解毒的藥草之後,反而暈了過去,秦九黎叫了兩聲后,伸出兩根手指,按在了嚴深的手腕兒上。

足足有兩刻鐘,她才驚訝的移開手。

前兩天第一次摸到這人脈門的時候,只覺得他體內那似毒非毒的東西強烈異常,照理說,他給小不點兒吸了毒,情況應該更加嚴重才是,可現在,卻弱了。

就算是已經服下了解毒草,卻也沒道理見效這樣快。唯一的解釋便是,他體內的東西確實是毒,且有吞噬之力,以毒攻毒,所以他才一直留有意識。這會兒解毒草下去,蛇毒弱化,體內原本的毒素增強,於是昏迷。

秦九黎眉頭皺得緊緊的,再一次回憶了下滿腦子的醫術,依舊沒能找到對應的癥狀,只得做罷。

天色已晚,這草地里濕氣極重,且萬一又來了蟲獸,她那弱得連縛雞之力都沒有的小胳膊小腿實在對付不起來,秦九黎便將小不點兒抱起,她之前找草藥時尋到了一個山洞,就在不遠處,那裡有蛇毒的解藥,至少不會再有蛇這種東西。

哪知,她剛把小不點兒抱起來,腳卻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秦九黎嚇得跳起來,暗道該不會又是蟲蛇一類,定睛看去,卻發現是一隻兔子。

這兔子她剛拿葯回來的時候就在小不點兒身邊看到了,只是她一走近它就躥進了草堆里,還以為不過是只路過的兔子,卻不想這會兒了它還在。

秦九黎沒有管它,自顧自地走到了山洞。撿柴、生火,等做完了這些,她才發現那隻兔子竟然跟了他們一路,此刻正蹲在小不點兒身邊,兩隻前腿扒拉著小不點兒的褲腿,竟是要蹲守著的模樣。

她心頭驚訝,卻也來不及多想什麼,回頭去把另一個人也拖進來。

嚴深個子高大,秦九黎搬動得十分費勁兒,好不容易把人拖進山洞,她自己也癱坐在了地上,休息了好半晌才挪去小不點兒身邊,將他的頭枕到自己膝上,能睡得安穩一些。

那隻兔子起先還往角落逃竄了一下,生怕秦九黎要抓它的樣子,可到後來,竟又一步一步挪了回來,繼續挨著小不點。

秦九黎笑了。

……

夜色沉寂,正是睡覺的時間,可這次秦九黎卻是萬萬不敢再睡過去了,撐著眼皮一直守到天亮,嚴深才終於動彈了一下。

秦九黎瞬間睡意全無,上前喊他:「你怎麼樣?」

嚴深睜開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好一陣兒,就在秦九黎覺得這人該不會是被毒得腦子傻掉了的時候,嚴深才終於開口。

「我沒事,昨天晚上,是你救了我?」

秦九黎心想不是她還能是誰,可嚴深先救了她弟弟,如果不是為了小不點兒,他也不會中毒,那救人的話便說不出來了,嘴唇動了下,垂眸道:「謝謝你。」

嚴深道:「……啊?」

見人沒聽清,秦九黎抬眸,盯著他的眼睛又一次鄭重道:「謝謝你,救了阿狸。」

嚴深眨了下眼睛,睜眼說瞎話:「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秦九黎剛有的好臉色瞬間就沒了,沉著臉冷笑,「你是中了蛇毒,可耳朵沒聾。」

嚴深道:「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耳朵沒聾?」

秦九黎一口氣悶在心口,對上嚴深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半晌才從齒縫裡擠出一句:「……無聊。」

嚴深開懷地笑了,看她羞惱得面色都有些微紅的模樣,突然有一種,這次救人救得挺划算的感覺。

小不點兒大概是因為中毒深的緣故,這會兒都還沒有醒來,秦九黎低低的喚了兩聲,再次確定毒素已清后,才把小不點兒的頭重新枕回自己腿上,靠著石壁,閉上了眼睛。

嚴深醒了,她可以放心地睡了。

嚴深瞧著她,沒去打擾。他方才看到了她眼底的青暈,再想自己不過微微動了一下她便有所察覺,就知道定然是守了他們一夜未睡。雖說多半是為了守著那隻小不點兒,但他心中還是忍不住的有所觸動。

他不怕毒發,因為就算髮作了也不過疼一疼,目前又不會死人,他也不怕痛。可若是,在他毒發的時候,能有個人陪著他,看顧他,這個人還不是陸澄觀,那就再好也不過了。

……

秦九黎再一次醒過來,依舊是被餓醒的,空氣中正飄蕩著一股誘人的肉香。

從昨天早上在蓮花山上用了那一頓飯後,她就沒有再吃過東西,看如今那射進山洞裡的照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的強烈陽光,便能知曉這會兒定已經過了早飯時間。也即是說,她至少有十二個時辰沒有吃過飯了。

正這麼想著,她那空蕩蕩的肚子忍不住「咕」一一下。

秦九黎臉一紅,暗罵一聲肚子不爭氣,下一刻一團軟軟的身子噠噠地跑過來撲到她懷中,手腳並用地將她抱住,繼而,小孩子特有的糯糯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姐姐!你醒來了嗎?哥哥跟阿狸正在烤魚擺擺。」

秦九黎一怔,繼而狂喜地回擁住小不點兒,「阿狸你好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哪裡痛痛?」

她一邊說著一邊擼起他的袖子,兩個發黑的牙印兒已經結痂,雖然依舊是深色了,卻沒了毒。秦九黎懸著的心落地,一種失而復得的慶幸情緒瘋狂地湧入她腦中,眼圈兒刷的一下紅了。

「你沒事就好。」

第一次,她在乎的人,沒有死在她面前。

小不點兒乖乖的由她抱著,小腦袋買在秦九黎頸窩,依念地拱了拱,「阿狸乖乖,姐姐不哭。」

秦九黎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哭了,有些愣的摸了下眼角。

指尖沾染上水痕,將她手上的臟污都洗掉了。

小不點兒悶悶地道:「阿狸不是有意要亂跑的,是兔兔它不乖,它撞阿狸,阿狸只是想要抓住它。然後……然後蛇咬兔兔,阿狸救兔兔,也被咬了……唔……阿狸痛痛的,姐姐你不要生阿狸的氣。」

秦九黎想到了昨晚的那隻兔子,明白了小不點的話。繼而,她就看到了那隻正咬著小不點兒衣角的灰撲撲的兔子。

想了一夜的「等小不點兒醒了定要好好教訓一番好叫他知道下次不可亂跑」的心思因為這軟糯的童音和肥兔子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她將懷中的小人兒抱得更加緊了,壓抑低啞的聲音道:「姐姐不生氣,只是擔心阿狸,姐姐醒過來找不到阿狸,都急壞了。」

前世,她不能護秦家周全,不能護她腹中麟兒平安降世,這一世,便讓她護住這一個,一個也好。

啪!

柴火炸裂的聲音傳入耳中,空氣中又傳來了難以抵制的香味兒。秦九黎激蕩的心情被撫平,這會兒終於有心思抬眼去看那坐在火堆旁的人了。

嚴深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側眸望過來。秦九黎本也想問問他有沒有事,嚴深卻已經做出了一副哀痛萬分的模樣,道:「我今早醒來的時候,娘子可沒有這樣安慰我,區別對待得也太大了些,我心頭拔涼拔涼的。」

秦九黎將將要出口的關切的話收了回去,冷哼一聲道:「那就讓他涼著吧。」

嚴深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驚呼道:「你怎麼這樣?我好歹是豁出性命救了你弟弟一命,你對我的態度也該好點兒吧?」

秦九黎是想對他好點兒的,可對上這人的一張故意做出來的笑臉,就忍不住冷言冷語:「你好好說話,我便好好態度對你。」

嚴深不依,「我如何沒好好說話了?」

秦九黎懶得開口了,只是心下思忖著,嚴深確實是豁出性命救了小不點兒,不管他知不知道自己體內的毒是可以解毒的,這份人情她要還,也一定會還。

他體內的毒她暫且奈何不得,可容貌上的這條疤……

她坐近了些,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臉上。

嚴深被她看得有幾分不自然,挒了下身子,「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秦九黎道:「你臉上這疤……我幫你去了如何?」

嚴深一愣,他以為她只是好奇他這道疤,倒沒有想到她是想要醫治。

秦九黎道:「你左邊臉生得這樣好看,去掉這道疤,想必也是個英俊男子,便不愁娶不到媳婦兒了。」

嚴深先前還深有感觸著,聽到這話,心中當下明了。

原來又是想要耍小心思,好騙得他不要再糾纏她。

秦九黎見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還以為讓他動了心,遂繼續道:「你放心,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錯,你定然生得……」

驀地,她聲音一沒,臉色驟然失去血色,身子慢慢發起抖來,竟是搖搖欲墜的模樣。

嚴深一下站起來將人扶助,終於不再嬉皮笑臉了,「你怎麼了?」

秦九黎覺得腦子一片空白,然後那空白被一片片的殷紅的鮮血染紅。

……

世人都道秦氏九黎,天機謀略、算無遺策,卻不知,她算錯了此生最要緊的一件事。

原以為的如意郎君,卻是推她和秦氏滿門下地獄的人。

她空有一身絕頂醫術,卻救不起染紅渭水刑場的兩百八十一個冤死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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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醫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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